
【暗香】美食(散文)
打开电视,搜索出记录片《舌尖上的中国》或者《美食中国》就是搭配午饭开吃最契合的时机。银屏里,无论是家常小炒还是饕餮盛宴,都是一场食材和掌勺人的灵魂碰撞。刚刚还在垂涎小桥流水的江南人家那精巧甜糯的糍粑糕;忽然轻云飘过,画风一转,便飞到了黄土高原陕北的窑洞里老汉碗里油泼辣子的扯面前。咀嚼的快乐和那嘴角上扬的微笑,便是对掌勺人最大的奖赏。
一碗饭,就是一张笑脸;一桌饭,就是一个家庭的团圆。
没有什么能比“吃”更能展现人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从古到今,从南到北,不同的地域气候,不同的风情习俗,形成南北各地不同的饮食习惯。老话说得好,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榜着土地种稻麦。在挑战舌尖的道路上,人们一直在传承的基础上不断推陈出新;即使是家常饺子,也能瞬间秒杀各种汉堡、披萨、三明治。不信的话,你去北京的老字号看看,你去成都的小食街瞧瞧,还有上海,或者西安,到处能看见金发碧眼的西方人大快朵颐,最后不忘树起大拇指来句“维瑞古德”。
那天无意间看到一个视频,一个美籍华人把六只油煎好的饺子(也叫锅贴)放在只有两岁的小朋友的饭桌上。这个黄发蓝眼睛的孩子,小手左右开弓,抓一个吃一个,很快六个都吃完了。孩子仰着头嘟嘟囔囔,伸着胳膊还想要,很快他的面前摆上面包,孩子放进嘴里马上吐了出来,低头去捡拾桌上掉出的饺子馅;大人看他没吃饱,又放上火腿丁,孩子抓着又放进嘴里,尝尝好像还不是滋味,又一次吐了出来,看见桌上还有菜馅,又一粒一粒捡吃起来。看完视频只想乐,你以为小孩那么好骗啊?味蕾从来就是有记忆的。
说起饺子,却是我小时候一直排斥的。那个年代,只有在过年过节才能吃上饺子。而我因为不喜欢吃白菜(那时候的饺子,以白菜为主),对带馅儿的饺子包子之类的东西,往往看着诱人闻着挺香,却总是恹恹得吃不了几个。母亲知道我没吃饱,早早把软米面和白面蒸好的花卷切成片,围成一圈放在火炉边上,没多久便烤得外焦里嫩,软糯香酥。
那个时候的冬天,冰寒刺骨、滴水成冰;雪是最常见的,一下就是大半天。在这万物萧肃的季节,家家户户都要提前储存好大白菜、土豆、大葱、胡萝卜等蔬菜,以保障一个冬天的生活。还有我最爱吃的“腌酸菜”,也是这个季节必不可少的。
腌酸菜,不同地方有不同食材、不同做法;却有个共同名称,都叫“酸菜”。江浙一带一般用雪里蕻,茎叶翠绿,是芥菜的变种植物,洗净切碎腌到坛子里,当地人叫“雪菜”。东北人豪爽,直接把整棵大白菜放进缸里撒盐发酵;而我们这里的酸菜,则是有芥菜或者茴子白最外面几片翠绿的叶子来腌酸菜。
深秋,天气将冷未冷,正是腌酸菜的好时节。选一处空阔的地方,把撅断的枯枝干草玉米棒点燃,上面架上一口盛满清水的大铁锅,等水哗啦啦沸腾起来,把洗净切碎的芥菜一股脑倒进去,然后用笊篱上下翻转,快速搅动,顷刻就得赶紧捞出放进凉水里浸泡,然后再捞出装进坛子里,把一盆熬过米汤清亮发黄的浆水倒进去,再压上一块干净的石头,就大功告成了。
这时候,孩子们是最兴奋的。等大人把铁锅搬走,在星星点点还在燃烧着的火光里扔几个红薯,丢几个土豆,耐心地看着它们变色变软;用木棍扒拉出来,迫不接待地撕去焦黑的表皮,那香甜的软糯让人无法忘怀。
长大后,吃过各种不同的烤红薯;有微波炉烤过的,有电炉子烤过的,有改装后的壁炉烤过的,但都没有吃出儿时的那种甜蜜味觉。
味觉的记忆,应该是从孩童时期逐渐形成的。即使你走遍千山万水,品尝过各地珍馐美馔;能入梦乡的,或许就是那碗几乎忘却了的,母亲亲手做的毛豆腐,飘着葱花的疙瘩汤。
一直喜欢汪曾祺老先生的散文,质朴温暖,充满智慧。他的美食散文更有趣,既有江南的文化气息,也有居家过日子的烟火气。重温那篇《端午的鸭蛋》不觉被那咸香油亮的蛋黄吸引,想哪天去高邮老家时,定要尝尝地道的咸鸭蛋。
喜欢写作的人,必然是个爱生活的人。一把青菜,一瓢温水,一缕炊烟,就能把繁琐的日子过得有声有色。不然怎么能写出“把悬络于井中的西瓜拿上来,一刀下去,咔擦有声,凉气四溢,连眼睛都是凉的”这样的神来之笔呢!
在文学作品里描写饮食迄今为止无人比肩的要算曹公,曹雪芹了。
在大观园诸多家宴中,最为突出的是曹公借用凤姐的巧嘴,讲说茄鲞制作的那一回;把个村妇刘姥姥听得云里雾里,只一个劲儿地念佛。她说道,一个茄子却要几只母鸡,这多材料来配,怪道好吃呢!
曹公的高明之处,就在于把简单的食物幻化成人间美味,把细微的琐碎描写得无人能及。
生活,既在达官显贵者的思索中细细品味;也在普通百姓的日子里咂摸着酸甜苦辣。
光阴流转,岁月不再。生活,就是最不像诗的一首永远读不完的诗;在流转的长河里,在寻常人家的一日三餐里。
2020年11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