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河●乐】“侯哥”之乐(散文)
“侯哥”,本名侯西才,只不过是工友们利用汉字谐音,对他的一种戏称而已。久而久之,就算工友们对“侯哥”冠之于花果山,他也会毫不迟疑地答应。比如看见他从工地回来,一个愣头青迎面碰上了,“侯哥,下山了?(注意:不是下班了)”
“嗯,——小兔崽子,看我不揍死你!”侯哥作欲扑打状,但并不追赶,那人便嬉笑着飞快跑开。
其实“侯哥”的长相跟猴子一点都不搭边,1米75的标准个,胖瘦适中,走起路来还呼呼带风,远远望去,活脱脱一个潘安在世。近处看,有瑕疵,那就是面相生得有点“着急”,特征之一就是上眼皮厚而长,每当他低眉顺眼的时候,任谁都难看到他眼眶内黑色的眼珠儿。但“侯哥”的人缘是别人无法企及的。无论是90后的毛头小伙,60后一把胡子的老者,抑或是上边来检查工作的大领导,都喜欢与他斗嘴开玩笑。“侯哥”年长我几岁,天南地北,筑路架桥,在施工第一线风雨同舟二十多年,我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他给我印象最深的当属那句口头禅“我乐意”。
一,锃亮的压路机
初识“侯哥”,是在摊铺石安高速公路清苑段沥青路面工地上。
那时,我解甲归田刚入职,与“侯哥”同住在保定市清苑县党校院内,当时,我开新黄河大型自卸车,他开钢轮压路机。
那时候,汽车制造业在中国还不成气候,新黄河自卸车甚至还不如老黄河自卸车好用。突出的有两点,一是气泵气压充得慢跑得快;二是沥青拌合料向前多装一点点,后斗就升不起来。
记得有一次,摊铺现场有上级领导在视察工作,我很熟练的将黄河车倒进摊铺机料斗内,后斗却升不起来,加大油门也无济于事,急得我是满头大汗。正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开压路机的“侯哥”跑过来了。他先是围着我的黄河车转了一圈,让我加大油门给气泵充气,后又果断叫来几个身强力壮的民工,准备和汽车自卸同步向上抬。他站在离我最近的位置,指挥我打开升起开关,加大油门,然后喊着“一、二、三”,人机合力,后斗缓缓升起。
事后,有人半开玩笑,说“侯哥”多管闲事,“侯哥”不急不恼,一句“我乐意”笑脸相怼。
还有一件印象深刻的事,就是我们单位那时还没有改制,筑路机械一应俱全,每年都要举办一次“红旗车”评比活动。“侯哥”勤快,每天收工时都要将压路机擦拭得干干净净,上级来检查评比时更是用心。只见他用废柴油把车身上的沥青污点擦了一遍又一遍,看那劲,就差没把自己的衣服搭上了。
路过的工友看在眼里,话里就酸酸的。“还擦?再擦就把压路机的漆皮擦掉了!”
“我乐意!”
两人先是恶狠狠地皱眉互盯,待到都绷不住了,就相视大笑……
怕冷的皮卡车
几年之后,在内蒙古牙克石修建博牙高速,我和“侯哥”又一次被分配在同一个项目部。
那时,单位已经改制,筑路机械由原来的更新购买转变为租赁为主,机械操作工也随之大量转行。可能是领导发现我爱看书,还能写点东西的缘故,便让我担任了博牙项目办公室主任。“侯哥”的压路机已经报废,因为他有驾驶证,便顺势成了皮卡车司机。牙克石是一个冷得出奇的地方,最冷的时候能达到零下50度。据春节留守人员说,冬天解大手他们都要坐公交车到市里医院里去解决,还听说每年冬天都有因汽车抛锚,过路司机被活活冻死在路上的事件发生。
那年,我乘坐“侯哥”驾驶的皮卡车从2000多公里之外的河北赶赴内蒙古牙克石工地。出发时河北还经是绿树成荫,进入内蒙古境内,荒凉之中便时有大片的雪花飘落,到达牙克石那就是满眼的皑皑白雪了。四五月份河北农民都在给绿油油的麦苗儿浇水,牙克石农民却在与大兴安岭融化的雪水搏斗,忙着抗洪呢。让我们这些内地人无法适应的当属室内室外的温差,我想,“冰火两重天”用在这儿是最恰当不过的了。基于此,我们项目部只要是初来乍到的员工,就没有一个人能逃脱打点滴的“厄运”。黑土地令我们开了眼界,雨后的光滑程度也是令我们始料未及的。有好几次“侯哥”的皮卡车欢快进入工地,一遇下雨就会丧气地出不来,只能狠心把皮卡车扔在工地,乘坐前来救援的装载机回项目部。纵然这样,牙克石的夏天也是极其短暂的。转眼进入十月份,室外的温度已经越过零下15度,“侯哥”的皮卡车由于使用的年限比较久,每天都能听到他艰难起动车子的“噪音”。有一天早晨,皮卡车很轻快地打着火了,大家很是纳闷。后来,跟“侯哥”在一个房间睡觉的大老刘揭开了谜底。原来,每天晚上十二点“侯哥”准时要将皮卡车发动一次,每次都要等到发动机温度上升到90度时才熄火,然后将自己的一床压风被子盖在发动机盖上进行保温。早晨一睁眼,“侯哥”的第一件事不是上茅房,而是在第一时间跑去发动皮卡车,这样皮卡车很容易就起动了。周而复始,天天如此,大家用车快速又方便,可“侯哥”却受苦了。
大老刘看着半夜卷曲着身子被冻得睡不着的“侯哥”有点心疼,就问“冷吗?”
“冷”
“活该!”
“我乐意!”弄得大老刘哭笑不得……
裤兜里的小秘密
转眼又过了几年,单位重组,由国企变成央企,隶属中国建筑。
在京新高速吉兰泰连接线项目四号站,我和“侯哥”再一次被分配在一起。
那时,我已经不再担任项目办公室主任,被领导改任为吉兰泰连接线四号站材料科长,“侯哥”也不再是皮卡车司机,转行后成为四号站材料员。
我很早就听说“侯哥”文化不高,但究竟低到什么程度,却不清楚。听其他材料员说,“侯哥”自从转行材料员后,都是在料场查验进场的石料石粉质量和维护进出料场车辆秩序,从来不进磅房执笔填写进出料单。我半信半疑,进驻四号站后,我也从来没有强迫过“侯哥”去磅房填写进出料单。后来,工程进度持续加快,为了满足进出料的速度,四号站增加了一个磅房,领导要求材料员必须24小时有人在磅房值班。那时,四号站材料科算上我才四个人,只能两个人盯一个磅房,然后一个人值班,另一个人休息,如此反复去倒班工作。考虑到“侯哥”的文化疑点,我毫不犹豫地跟他编在了一起,并主动担起了在磅房填写进出料单的工作。刚开始,“侯哥”显得有点不自在,指挥完进出场车辆,就跑进磅房看我填写进出料单。就在我感到非常疲惫时,“侯哥”竟然主动提出了倒班的请求。
我明知故问但又不失分寸“行吗?”
“行!”
他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
我来接班,他躲闪着我的目光“写得不好。”
“会好的。”我轻描淡写,很随便地把他递过来的单据放进抽屉。
等他走远了,我便拿出来核对,发现不是小写吨数与大写吨数不符,就是吨数大写错字百出。等他再来接班,我没有责怪之言,只是暗地里把单据上的错误改正过来而已。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侯哥”填写的进出料单,错误明显减少。有一天,我站在磅房窗户边悄悄看“侯哥”填写进出料单,发现他每次填写时,都要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边看边写。我很纳闷。这个谜底有一天被来磅房准备乘坐拉料车上工地的吴东明揭开了。原来,“侯哥”怀里揣的是一张电脑打印出来着“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拾”的纸张。
后来有人问“侯哥”:“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费劲学那个有啥用?”
“我乐意!”还是那句普通不能再普通的口头禅,让再次质疑的人暗暗翘起大拇指……
京新高速吉兰泰连接线还没有修完,我就被公司调到了总部党办室工作。临别,我向项目部领导推荐了“侯哥”接替我的工作。
如今,“侯哥”即将退休,每次来总部办事都不忘找我叙叙旧,回忆回忆我们一起工作的快乐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