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真】表姐阿萍(散文)
我跟表姐一共才相处过三段时日,但凡想起她,却常常是挥之不去。
表姐阿萍是我二姨的独生女,上面有两个哥哥,一个比一个惯着她。那时表姐还在上小学,只要她回家后说哪个男生欺负了她,表兄中,必有一个或是一双,就要出现在某个男生面前。表兄们是讲道理的,特别是大表兄,打人之前定要问好原因。结果却是,要么有人“不小心”摸了表姐的手,要么就是上课时“忍不住”扯了一下表姐的长辫子。这些碎片似的描述,都是大表哥暑假时来我家时讲给我的。于是,心中极想见到这位表姐。
记得我十岁那年,父母给我过生,家里请了许多人,光父亲的同事就开来十辆大卡车,卡车上全是人。
那时,二姨也从南昌赶了过来。当我恭敬地从她手里接受礼包时,就看见在她的身边坐着一个小女孩,她穿着一件浅灰色“列宁服”,两条长辩自然地搭在胸前。见我不时地拿眼瞄她,二姨就笑着给介绍,她说,这是你姐姐阿萍。我就不好意思地喊了她一声。记得她那时是笑了的,一双眼睛像月牙儿似的。见她笑了,我这才敢大胆瞧她,瞧她的脸。那时的人都以浓眉大眼大脸盘为美,表姐阿萍却不是,她的眉毛细长而淡,小鼻小嘴的,配以她的小鹅蛋脸,瞅着就像古代美人。那时候,父亲常常从书摊上租“小人书”回来给我看。我记得看得最多的是《西游记》系列,什么“通天河”,“盘丝洞”还有“三打白骨精”。我爱看那些故事,更爱用“玻璃纸”临摹其中的人物画像,尤喜那些飘飞在云中的女神仙女妖精。如今,看到坐在眼前的表姐,心中便以为那些女神仙女妖精活灵活现地来到了我面前。虽然,她安静得像一滴水。那一刻,我极想亲近她,想和她一起玩。
二姨似乎看见我的心思,她侧脸小声对阿萍说:“你跟明明出去玩,大人们说话有什么好听的。”
表姐闻言,瞟了一眼我,然后伸手款住二姨的臂膀,轻轻将头贴在上面,不再瞧我。
一时间,我觉得好尴尬。正当我不知所措之时,我的亲妹在门外喊我,我赶忙趁机跑了出去。
门外,妹妹不满地对我说:“刚才我听见了。别跟她玩,她瞧不起我们。”
我说:“别胡说,我喜欢跟她玩。”
妹妹用弯指一刮自己的脸,说道:“不识羞。”
现在想起来真好笑,那天,我表现得就像下午三四点钟的狼,老是找理由从表姐周围走过来又走过去,她硬是没有搭理我。
即便如此,在我生日过后,我仍在同学和玩伴面前吹嘘,说我有一个天底下最漂亮的表姐。
时光飞逝,再次见到表姐时,我巳高中毕业,由于工作难找,正在母亲厂子里做临时工。
听母亲说,表姐这次来,是与家里大人们闹了意见。
其时,表姐已在南昌发电厂参加了工作。这一切都是二姨给安排的。二姨那时是电厂的中层干部。本来,女儿有了好工作,届时再找个好女婿,前面的路就开阔平坦了。可是,表姐却没按二姨的想法走,偏是在厂子里找了个烧锅炉的青年谈起了恋爱。二姨当然不愿意,想尽所有办法拆散,最后,她替表姐请了长假,把她逼来了我家。美其言说是让她出来散散心,实际上就是不让她与那青年见面。二姨相信:时间可以冲淡一切。
表姐来了,她还是像从前一样漂亮,甚至有过之而不及。她长成了大姑娘,头发也烫成了小波浪,面上,不施胭粉自来红润,只是,她穿着牛仔大喇叭裤和蝙蝠衫,还有就是那只大蛤蟆眼镜,让我一时难以接受。
然而,我很快又接受了。在你心中,如果喜欢一个人,她的一切,你都会喜欢的。当然,我对表姐的喜欢,不是男人和女人的那种,新中国的婚姻法深深地根植在我的脑中,我对表姐的喜欢,是犹如看见牡丹花开放,犹如看见清竹子临风,犹如冷月穿云而过,犹如星光铺落夜空。
在这之前,我下班之后总是要在外面游荡许久才回家的。表姐来后,我总会第一时间往家里赶,仿佛有一种什么力量吸引着我。
在工作的地方,我一直暗恋着有位生着苹果脸的大眼睛美女,并试图向她表白,大眼睛似乎也有所察觉,却总对我表现得若即若离,吊着我替她做事。表姐来后,我的异常让她产生了怀疑,怀疑我喜欢上其他女孩。于是乎,她反过来跟踪了我。终于,有一天,她看见了我和表姐欢快地走在街上,她迎着我们走过来,拿眼死死地盯着表姐看,看完了又恨地瞪了我一眼。
待她怒气冲冲走后,表姐当然就会问我,我就把和大眼睛的事说了。表姐听完就笑,她说:“那女孩挺漂亮的,看得出,她挺在乎你。”
于那一刻,我的思想蓦地如被巨浪掀翻的海轮,不知怎地,竟然颠覆似地说出这样一句话,我说:“我不喜欢她,我要找的女朋友,就应该像表姐你这样的。”
这句话听起来挺暧昧,以至于我瞅见表姐的脸红。
其实,我之所以这么说,倒不是对于情感的朝三暮四。确是我的所谓的审美观在作怪。言曰: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就在刚才,两个女孩站在我面前,我突然明白,我是需要怎样的女友。是表姐的容貌和气质唤醒了我的审美要求。
表姐客居我家的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我们成双入对,在滨江公园的旱冰场,在大世界的歌舞厅,在东湖岸边的绿草地,我们溜冰、跳交际舞、扭迪斯科,无不引来众多男女的羡慕嫉妒恨。
在那个回返的夜行公交车上,我忘情地凝视着表姐的脸,突然在想:她要不是我的表姐该多好啊!
彼时,表姐见我像个傻子似地望着她,笑着用她那纤细的手指点了一下我的前额,说道:“傻瓜!”
时间过得好快呀!表姐就要回家啦。
在那个离别的晚上,她将头埋在我母亲怀里痛哭不已。最让我不能忘怀的是我俩无言的对望,久久地。其中饱含的深情,是谁也不能用文字表达的。
表姐这次走后,她只给母亲写过一次报平安的信。其间,倒是二姨很频繁地跟母亲书信往来。内容不知。母亲不给我看。那段时日,父母总背着我们商量着什么。有一回,妹妹偷偷告诉我说,他们是在讨论我和表姐的婚事。
正在我五味杂陈不知所以的时候,父母的“讨论”却戛然而止。再后来,二姨也没来信了。
又一年,我正式参加了工作,经一番调动,我在新的单位找到了我的另一半,一个达到表姐那个高度的女孩。据母亲说,表姐也寻到一位与我同岁的大学生。他们婚后,这位学生迅速成为他们电厂的副厂长。又过了许多年,再次得到表姐的消息时,却是她和丈夫发生了婚变。他背叛了她。
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心中实在说不出是个啥滋味。暗暗地祝愿她能挺过去。然而,事情的发展却不能随我愿。又听母亲说,阿萍跟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人去澳门豪赌,结果连房产都搭进去了,还欠赌博公司许多钱。若非两个哥哥周济,真不知她该怎么过。那些日子里,我总在幻想表姐会变化成什么样?
终于,我第三次见到她。那是在我父亲去世的悲痛的日子,表姐来了,她是随着二位表兄来的。在我的形象中,她似乎没多大变化,还是那么漂亮,还是那么有气质。于是我感叹:美人是永远击不垮的。
去年春天,妻随母亲去南昌看望二姨,回来后对我抱怨一件事,说是表姐承诺要请我们一家吃饭的,结果等到那一天,怎么也联系不上她了。甚至,连送行时也没来。
闻言,我坚决地说,表姐不是那种人。
果然,母亲的话证实了这一切。她是用二姨的原话来解释表姐的举动。
二姨说,阿萍说大话了,她哪来的钱请客?你们走后,她跑到我这儿哭,哭得很伤心,说她轻漫小姨一家啦。
唉!我的表姐。
祝福写作快乐,生活美好,佳作不断,尽情绽放柳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