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菊韵】献给阮玲玉的哀歌(组诗)
阮玲玉走了,她年方二十五,
在日寇占领下的民国的春天,
她在上海的寓所里服毒自尽。
时光留不住她匆匆前行的脚步,
爱情的欺诈让她看破这个尘世,
惟独影迷对她的一片赤诚崇拜,
使她冰凉的心对生活另眼相看,
不过死神最终还是没能留住她。
你呀,战乱时代最幸运的天才,
人间所有的机缘随着你旋转,
仿佛太阳神钟爱的海雅辛达斯,
死后也变成一朵美丽的风信子。
你呀,全国人民追捧的偶像,
中华民国最优秀的影坛明星,
怎能在人生最美好的青春时代,
就把自己的生命交给死神伺候?
乖戾的天才呀,时代的宠儿,
我能看清你内心深处的痛苦,
两个男人对你娇弱纤细的身体
展开一场撕心裂肺的拉锯战;
金钱和权力蹲踞在你的右侧,
名誉和虚荣霸占了你的左侧,
在社会这个肮脏的炼铁厂里,
罪恶时时刻刻在扰乱着你的心。
躲在虚荣背后的真相说话了,
它说在你短暂的生命岁月里,
成就你声名、才华与荣耀的
恰恰就是霸占你的第一个男人。
是他为你遮挡了外部世界的
风风雨雨,让尘世的权力斗争、
人与人的勾心斗角以及日寇的
枪炮子弹全部拒你于千里之外。
张达民的确是你的红颜知己,
他对你的真爱令其兄弟感动,
尽管家庭对他的阻挠影响了
这场婚姻,也改变了你的命运,
但是他的爱并不因此而减弱。
他用家族的权势之手挖掘出你
人生道路的第一桶金,并且
在此基础上使你名声红遍全国。
正是这样的爱和机遇造就了你,
让你短暂的生命绽放出光彩,
也是这样的爱和不幸毁灭了你,
让你辉煌的一生从此划上句号。
当你在导演的摄像镜前扮演着
在人生舞台上也少有的精彩时,
很多观众在默默地流泪,因为你
让他们想起了这个民族的命运。
多少浮华和虚荣转瞬就流逝了,
多少幸福的情欲留给你的生命,
也许在你的一生中,死亡并非
遏制你灵感喷发的过不去的坎,
它真实地存在,而且令你着迷。
在你留给后世的一封遗书里面,
爱的痛苦确凿无疑地袒露出来,
上海滩的流氓将沦为你的囚徒。
临死前的你终于看透了红尘,
自尊和利益永远是男人的宝物,
他们情愿舍弃同居的情人,
也要将自身的名誉和地位保住。
只可惜……只可惜你呀小影星,
前辈张织云的话果然名副其实,
唐季珊的确是只十恶不赦的狼,
他将你的爱看成是一只羊的哀求。
温顺的绵羊,在恶狼面前永远
只能充当猎物,她执迷不悟她
误入歧途她的付出得不到回报;
在利益的驱使下,女人的幸福
只是富商开给穷人的空头支票。
快快回到你降生时的地方去吧,
那里虽然贫寒、虽然没有功名,
可是你的奶娘不会让你受罪责。
自从你走出《新女性》的舞台后,
死亡的阴影已经笼罩了你的生活。
娇小的生命啊,你多么渴望反抗,
多么渴望能像影片中的女主角将
支离破碎的世界重新组合起来。
然而你绝望了,就像你所说的:
“我太脆弱了,没有她那么坚强,
不能将毁灭我的世界提出审判。”
如此深爱一个人呀,可惜你的
真心却得不到他内心的认可。
为了摆脱失恋(被抛弃)的恶梦,
你曾尝试着向蔡导演伸出援手,
希望在他的人生岁月里,能够留下
你骄傲的名字。可是美丽的少女,
你又错误地估计了一个男人的心,
他爱你,但是不能容忍你的放荡。
两个无赖的起诉书还在人民法庭
的办公桌上僵持不下,一旦胜诉,
你就完全成了张达民的手中玩物,
此后,崇拜你的影迷会议论纷纷,
将你的桃色新闻向全国各地播散。
可恨呀,人性怎么会如此罪恶?
休管它休管它,还是回到天堂去,
在那里,你劳累的心会得到安享。
威廉•B•叶芝
去掉华丽的辞藻,威廉•叶芝
安静地蹲伏在爱尔兰的乡村里,
美好的天赋给了他创作的灵感,
他沿着自由的阶梯独自远行。
他不为功名利禄而写作,
也不为奉承官僚而屈膝,
为了传播那伟大的思想,
他以诗歌为武器奋勇征战。
他歌颂乡村安谧的夏夜,
赞美少女、基督与天鹅,
在他冷静而智慧的头脑,
爱情永远是唱不完的哀歌。
他把年轻时的崇拜与向往
保存在珍贵的纪念册里,
等到自己迈入垂暮之年,
回忆会像电影一样弥足珍贵。
幻觉带着他漫游欧罗巴洲,
他想象着自己已经介入一种
完全陌生完全虚无的场景:
在那里,自由之花逐渐凋谢,
民主的选票也迟迟没发到
人民的手中。他回忆起
战火燃烧的伦敦与巴黎,
饥饿的儿童成群站在街头,
他们的目光向母亲离去的
方向驻足、观望,却始终
等不到一只温暖的面包降临,
无家可归的妇女在大声嚎哭。
抵抗战争与暴力的运动火焰
从来没有在这个国家熄灭过,
只是爱尔兰的贫民不知道——
他们的命运与祖国息息相关。
诗人终于勇敢地站起来了,
他投笔从戎,把自己的一生
写进民族独立运动的史册里,
写进爱尔兰乡间安静的墓碑里。
毒药的幻想
我常常盼望着能为达官显贵
制作一盘精心烹饪的菜肴,
伴着芳香的滋味注入一剂毒药,
然后小心翼翼地送到他们面前。
可恶的权贵们,愿你们快快
吃掉眼前这盘精美的菜肴,
愿你们早日升入天堂,去聆听
上帝给你们讲述穷人的故事。
你们在人间享尽了荣华富贵,
不知道痛苦在哪,烦恼在哪,
执法机关看着你们连连后退,
他们为了生存视正义于不顾。
而卑微的我却不顾旁人的劝阻,
发誓要以生命对抗你的嚣张;
我的人生已经浸透了耻辱之泪,
又何必为了偷生而畏惧不前?
共和主义者论南北战争
1
弟兄们,须知在你生活的故乡,
种植园经济已然深入人心,
但是在北方联邦总统的眼里,
这仅是一项灭绝人性的举措。
不用说,奴隶主只关注他的利益,
这个国家不需要他们奉献荣誉,
你们流血流汗为了微薄的薪水,
却不知家族的尊严就此毁灭。
卑鄙者践踏着奴隶们的血和泪,
幻想着吃人的制度能够永世长存。
2
请住手!别让虚伪的官僚制度
漫延在这蓬勃发展的土地上,
这个国家刚刚走向主权和领土独立,
她脆弱的外表还没有领到护身符,
怎能就这样窒息在自己的襁褓里呢?
坐在白宫里的林肯先生激动了,
萨姆特堡的枪声揭开战争的序曲,
叛省的将领首先对抗政府的军队,
期望改写历史的人往往总是被捉弄,
他们想不到一个穷律师敢下重拳。
3
别怀疑!让巍峨挺立的群山作证,
总统始终在维护奴隶们的权利,
他深知一个被压迫者的不幸的童年,
死亡仅是在黑夜里唱的一支情歌。
他要以庄严的国家法律为依据,——
把自由还给身着铠甲的农民,
以便在国家的领土遭受分裂之时,
忠诚的“卫士”能够挺身而出。
叛变的省份在盟国护卫下越走越远,
他热爱独立,听不到自由的呼唤。
4
要牢记!国家的主权不可受凌辱,
被压迫者的灵魂同样不能受蹂躏。
当沾染着鲜血的国旗飘曳地出现在
战场上时,你沉默的心受到震撼。
是的,在许多视死如归的奴隶眼中,
总统只是一位穿着便装的救世主,
他能呼风唤雨,他能调兵遣将——
在战场上亦是个见仁见智的好汉。
然而,在善良温顺的主妇们面前,
谁又能洞察他内心深处的辛酸?
赌场素描
黑色无光的遮油布挂在门前,
清脆的硬币敲击声从里冒出,
晃晃荡荡的昏暗灯光照亮了
挤在一堆冒险玩命的赌徒们。
头发染色的老鸹坐在吧台前,
漫不经心地数着手里的钞票,
她的目光从不在男人身上落脚,
她痛恨这群嗜赌如命的疯子。
即使戴上有色眼镜,老鸹还是
摆脱不了那群赌徒的高声叫骂;
“疯子”在对着机器指手划脚,
他们挥霍着金钱仿佛挥洒着青春。
天花板上的吊灯在剧烈摇晃,
肮脏的墙壁同时将恐怖点燃,
摇头晃脑的赌徒被看客们包围,
他的命运掌握在赌场老板手里。
卸下这样的恐怖他也卸不下
心中的仇恨和已失去的尊严,
看着口袋里的钱包逐渐缩水,
而机器的出口却丝毫没有动静。
仿佛一个贪赃枉法的官僚,
仿佛一个穷凶极恶的歹徒,
白花花的硬币送进它的口袋,
再绝情的老爹也不会像它那样。
随着一声巨响,一个“疯子”
猛然间像棵大树般地应声倒下;
老鸹终于抬起她那张丑陋的脸,
在群众熙熙攘攘的叫喊声里,
她看见地狱的大门向他打开,
死亡的深渊向他张开血盆大口。
河姆渡
在我深邃的眼湖里,
我看到爷爷去世前的模样,
爷爷尸骨未寒,他的灵魂
却穿越到了三千年前。
一声尖锐的响声,
像矿山突然崩塌,
爷爷弯腰在地里挖掘,
他手里的石器闪着寒光。
我爹年轻时也挖地,
那是为了反抗痛苦的革命,
不像爷爷和他的祖祖辈辈
为了繁衍后代,从大地的
矿脉里挖出人类的血脉。
战战兢兢地在地里挖掘,
爷爷的石器变成了骨器,
从没有放弃生存的意志,
爷爷的骨器又变成了陶器。
某一天陶器变成了金属器皿,
它挖在土地里发出了脆响,
爷爷就这样一直挖掘下去,
金属越来越厚实、锋利,
爷爷把人类繁衍之地挖到了今天。
他的故事延续了三千年,
多少帝王上位继而又驾崩,
像一本厚厚的历史书
在我手里翻来翻去。
总有一天我翻累了书,
会去爷爷的墓地看看他;
我还想握起爷爷的锄头,
像他一样去地里挖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