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两个黄胖(散文) ——平头系列
绰号往往比较流行,很多人都有过绰号。喊的被喊的,往往处之泰然。黄胖这个绰号,在一男一女身上出现过。
有缘认得第一个黄胖儿,是五十多年前,那时候我高小毕业,没有马上读初中(后来读的)。同学中,很多就此打住停学不读。没有未成年人一说,往往以早参加工作解决家庭经济困难为荣。
停学两年,13岁开始做的是打猪草搞柴等一系列家务劳动。搞柴有两个概念,冬天上山,是砍柴;春夏秋三季下河,是检柴。到沅水里木排上剥木皮去,通称捡柴。砍柴,没有碰到黄胖儿,捡柴,却常常与黄胖儿为伍。
黄胖儿虎头虎脑,大了两岁。伙伴喊他绰号,没有什么不妥。还有一个被人喊作日本佬的,也照样答应,没有不尊重,是习惯了。很熟悉的人,绰号也免,敞讲话,也是不奇怪的。
黄胖儿住在解放街,三位一体的一个屋,就是一个通间,既是住房又是厨房和厅堂。顶盖木皮,四壁夹的是缠了稻草的竹棍。五口人,他和他爹,一个妹妹两个弟弟,吃饭睡觉都在其中。
他母亲西去早,生活重担落在15岁的黄胖儿身上的,他爹已经做不了什么,只能当火头。
我们早饭后背起工具(扁担、索、铁刁子),顺路邀他,经过他屋门前就喊他一声。如果他走了,我们就加快步子。赶不赶得到并不打紧,一切看方便。如果还在吃饭,就等他哈子,一路出发。到目的地的时候是各搞各的,散开的时候为多。回来的时候,招呼喊两下,声音传得远,大致同时回来。
两年里,好像没有看见黄胖儿倒床。他身体好,肌肉骨骼发达。却不是胖子,不是现在的人,有许多多余的肉,可能曾经胖过。名字就这样使用下去了,没有新的绰号,依然是黄胖儿。别看年龄15岁多,完全是一个正式劳力的派头,重体力劳动游刃有余,是把好手。每次挑回家的柴火,比我等的担子要重几多。
我们在沅水剥木皮主要是供自家的灶眼,有多的,烧不完才卖。他搞的柴火供灶眼是次要的,主要是卖钱了解决粮油棉,买生活必需品。经济来源,靠的这个。没有什么好事长时间可搞,搞得长的事情是沅水河无穷无尽的木排上的生计。他为沅水木排通。别人有时候估计没有柴火的地方,一处迈向另外一处,多走一些路连续作战略转移,找可以施工的地方。黄胖儿有时候转移,多数时候不转移,好像有的人发言一样,有自己的脑壳不人云亦云。他不转移往往是对的,好像眼睛具有透视功能,看到了表面也看到里面,不为假象迷惑。在看似没有柴火的地方津津有味施工,剥出木皮一大担,先于别个回家,节约了体力和时间。
同了两年我就读初中去了,其间有的检柴火的伙伴,招工到了广州火车站,株洲某某某大厂……我读初中错过了这样的好事情。倒是在这些人走了两年之后,赶上68年知青下放,到了农村插队落户。
一次和队里的男劳力砍柴去,半路经过一个队屋旁,看见黄胖儿正在队屋挑茶籽出来晒。原来他也和我下放到了一个公社,相距不到10里。他也没有招工出去,好劳力派上这样的用场。只是他无须砍柴了,无须专门对付了,他到了一个柴火自足的地方。我们大队的山,稀缺……他到的大队的山,抽个闲时弄哈就有烧的,不会吃生谷生米。不像我们要跑二十来里,要到人迹罕至的地方去弄。
公社一年开次把知青会,每年都没有看见黄胖儿露面,不知道为什么,是不是成分高了的缘故呢?俺去过他家,并不富足,是一贫如洗的样子。解放前是啥模样俺不知道,也没有人传说。
后来他没有招工,超龄和成分高,是不大好招工的。也没有回镇,镇上一直没有看见过。可能真正的扎根农村了,在当地成家了。遇着缘分,外来的好劳力融入当地这不是大问题。黄胖儿不是见异思迁的人,不会学别人那样向往城市向往前途。他想的是不管到哪里,都是实打实的靠劳动吃饭,何必搞花眼睛。这是我知道的一个黄胖儿。
另外一个,我招工到单位遇到,喊的是黄胖子。我们青工,喊她黄姨,是女的。四十多年过去,记不清她的原名了,绰号却清晰的留在脑瓜里。她年龄不同,约十岁出入。经历不同,少些坎坷,多些幸运。体型不同,前面说的黄胖,有名无实,这个黄胖,名副其实。她男客,她儿女,都是适中的身材。只有她一个人是胖的。好像她比他们多吃了营养一样。
其实没有,她吃的食堂大伙食,哪里来丰厚的油水。定量的粮食指标,相同的生活不同的结果,单位胖的就她一个。不像现在胖的比比皆是,比较普及。行管的,营业员,都不胖。就连主任,也不胖。
她可能属于心宽体胖那种。得法的老公外面当着负责人,得法的儿女学习不要她操半点心,成绩好。无忧无虑的日子成就着这个胖人啊。
黄胖子笑口常开,满面春风待顾客,快手快脚搞销售……
黄胖子说话的嗓门大,一三五晚上的学习发言慷慨激昂……
黄胖子在没有什么事情的晚上,就和百货营业员、和会计、和主任他们打扑克,快快乐乐的。
只有一次快乐不起来。不知道为什么,盘底的时候差钱了,短款了。差得不少,一千多元。要赔,两年不吃不喝,工资全部扣除抵账,才赔得过来。
黄胖子想不明白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不怕人多,那个帐,那个算盘,是不得走火的。营业时少收了别个的钱,也少不了那么多啊。少收那么多的,哪当得营业员。她不相信问题出在这里。
更是不得拿公家的钱用,没有这样低的觉悟。贪污不得搞,是掉了什么单据还是什么呢?不等她想起来,就进学习班去了。
关键时候,头头不得保她,群众不得说话,这种事情,只有自己的清白才能救自己。
到学习班的,个个战战兢兢的,多多少少都有问题交代坦白,不讲是过不了关的。她老是不讲,若有所思。都掉转枪口准备对她进行革命大批判的时候,她终于想起来了。她说:冤枉我了……
她继续说,那一天,我得了感冒,昏头涨脑,带病坚持工作。逢场人多,牯牛岗商店来调货……调拨单存根,我好像随手夹在桌子上的一本书里,就去给顾客卖东西去了……没有吃晚饭昏头涨脑就睡了。第二天,也忘记拿出来夹在一起了,书又刚好被收购部的小高借走了。盘底的时候没有想起来,想另外的方面了。事过多日,这才想起来,实在马大哈了。现在不得听你们的批评,我去找小高就能真相大白。你们可以调查牯牛岗商店是不是收了我一车货……
批还是要批的,只是她提前毕业,第二天回去找设在另外一个地方收购部的小高。小高拿出书,说看了个二三十页就没有看了,说这本《千重浪》不怎么合她口味。黄胖子打开书中间,调拨单的存根联交财务联都在,差个屁的一千多块。实实在在做好帐的话,屁都不差。差在昏头涨脑,出鬼了。她只要把交财务联做报表的时候算进去,交上去,就屁事没有的,闹了一场虚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