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童年(小说)
也许是老了的缘故,她总是喜欢静静的坐在窗前,看着窗外人来车往,看美丽的夕阳。品味着走过的那些岁月。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儿时的那个同学。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她好想有生之年能见到她,不知她过的怎样。但愿她能好好的。
那个年代,没有幼儿园,一般都是七八岁读一年级,她从一年级到三年级,是在山东、泰安、大汶口镇,某小学度过的。三年的时间,在她幼小的心灵里,印象最深的是宗文丽同学,因为她太可怜了。如今想起心里依然酸酸的。那个班级的女同学名字还能记得几个,宗文丽、付兴芝、张丽芳、李富美、李桂英,徐秀梅等。男同学的名字似乎记不起来了。几十年的岁月冲刷,其他同学再也难以记起。
一
印象最深的就是宗文丽同学,第一次见面是她报名的那天。她是父亲牵着她的手,来到学校的。其他小朋友也都是父母亲带着去报名。唯有宗文丽是她的姥姥,而且姥姥的腿是瘸的,脸色,憔悴苍老不堪,衣着不整。她感觉宗文丽好可怜,长得非常瘦小。凑巧的是,老师把她俩安排在一张课桌上,开学后不久,她们就成了好朋友。
那天,她傻傻的问宗文丽:“你报名为啥不叫你爸妈带你来呢?”文丽低头回答:“我没有爸妈,父亲不知犯了啥事儿进去了,母亲生她时难产,生下她后,母亲因月子病死了”据说是姥姥抱着她满村找奶喝,是村上那些有婴儿的好心母亲们省下一口奶给她,而后,慢慢的就用麦粉糊糊喂她。妈妈,在文丽心里,压根没这印象。她好后悔不应该问起文丽这些伤心事儿。文丽穿的很破,从来不见她穿一件整齐衣服,一年四季都是穿着露着脚趾头的那双鞋,听说也是别人送给她的。而且那双破烂鞋,她也舍不得穿,每逢下雨就把鞋脱了,拿在手里赤脚走回家。
有一天。她见宗文丽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她上前问道:“小丽你怎么了?谁欺负打你了?”文丽眼泪又从眼睛里滚了出来说:“我姥姥昨夜腿上的疮,疼痒难忍,一休没睡,又没钱买药膏,我好怕姥姥离我而去,我好怕……”听文丽的一席话,她更觉的小丽好可怜,难过的眼泪在她眼里滚动,可又不知所错。因为她们都太小了才八岁,她俩是同龄人。于是拿出手帕递给文丽,文丽接过手帕擦去脸上的泪水。
二
她父母是汶口镇医院的医生,她想回家问问父母,能不能帮文丽姥姥买几支消炎药膏,可在文丽面前又不敢当面承诺。因为买药膏得经过父母同意帮忙,才能买的。可又怕父母不同意帮小丽。那天她回到家,眼前总是浮现着小丽那张挂满泪水伤心的小脸。一向活泼爱说话的她,今天回家总是默不作声。母亲以为她生病了说:“今天怎么话那么少啊,不会是不舒服吧。”“妈!我屁股上长了好多疮,你上班时给我配几支消炎药膏行吗?”说着她竟然哭了。母亲心里一阵心疼,心想孩子屁股上长满粘疮,自己竟然不知道,只顾上班忙活。母亲满心内疚,于是答应了她的要求。并放下手里的活,执意要看孩子疮的状况。
她见母亲要看疮就说:“我不要你看,我疼。”她又哭了。那天下班母亲带回了当初最好的消炎药膏,并要亲自给她抹上。她百般推辞说要自己抹,由于母亲很忙,再说那时的孩子多,顾不过来,也就没多问。
第二天,她早早的起了床,第一件事就是把那支药膏塞进自己的衣兜里,开心的来到学校,因为她来的太早,宗文丽还没到校。于是不停地向校门口张望。小手紧紧的攥着那支药膏。此时,见文丽出现在校门口,她开心的立马迎了上去说:“文丽给你带来了药膏,等放学回家赶紧给你姥姥抹上试试看。”小丽接过她的药膏说:“昨天我姨妈给我带来几个馒头,放学后你和我一起到我家去吃馍吧。”她虽然好久没吃面食了,天天吃窝头,早就吃烦了。可想着小丽家的日子比自己家更难,她说:“不去了,我们家今天也有馒头吃。”由于她在说谎,说这话时她低下了头。文丽不再做声,文丽朝她感激的一笑,一起回到教室。
第二天文丽见到她说:“我姥姥抹了你的药膏,不再奇痒疼痛了,谢谢你爸妈。”小丽感激的一下子抱住她高兴的跳着,她也非常高兴,两个孩子开心的像是过节一样。小丽只顾高兴,殊不知这药膏的来由。她多么盼望这支药膏能使文丽的姥姥疮早点痊愈啊!。可想到自己是和父母说谎才弄到的药膏,她的笑容因此而停止,于是不再做声。
三
一连几天,文丽都在和她叙述她姥姥腿上疮的情况。那天文丽竟然给她带来一大把花生,硬是往她衣兜里塞,说是她姥姥要文丽给她的。说是姨妈来她家带来的,她把文丽塞进兜里的花生抓出来一大部分给文丽说:“你不要,我再也不理你了。”文丽这才接受。那几颗花生她没舍得在学校吃,她想回家在姐姐哥哥们那里炫耀一下自己的好朋友。
一晃几天过去了,她不再听见文丽提起她姥姥疮的情况,她感觉到药膏很可能用完了。这天放学回家,见了父母就哭。母亲见她哭,以为是疮在疼,自己忙的顾不上,内疚的把她搂在怀里说:“叫妈看看你的疮好点没?”说着母亲拽下她的裤子,母亲一眼看见小屁股上没有什么粘疮,奇怪的问“你要消炎药膏给谁了?”于是她把同学宗文丽的姥姥腿上一年四季的流脓淌水的事和母亲说了。
母亲没有责备她说:“小孩子有同情心是好事,不过,应该和大人说实话。”她低头和母亲认错说:“妈对不起,我错了!能帮帮我文丽同学吗?假如小丽的姥姥死了,就没亲人了。”她母亲也是非常善良的人,听女儿叙述了可怜的小丽后,非常同情。于是对女儿说“等你爸回来我和他商量一下,最好叫小丽的姥姥来医院叫你爸看看,到底是哪种类型的疮,对症下药才好。”
她感觉父母一定会帮小丽的,晚上母亲和她说,明天通知小丽的姥姥到医院来就诊,一切费用有她父母承担。她高兴的抱着母亲的脖子久久不肯入睡。第二天,见了小丽就把父母的意思说了一遍。可小丽没啥反映。几天过去了,依然不见小丽姥姥来医院就医。小丽的笑脸越来越少,话也越来越少。
四
那天父亲把她叫到身边问:“你认识小丽家吗?假如认识的话,等放学后带着爸去她家看看。”她听到这话太高兴了连声说:“我认识,谢谢爸爸。”父亲慈爱的抚摸着她的小脑袋。她蹦蹦跳跳的上学去了。其实她并不认识小丽家,心想放学后跟着小丽到她家玩一次不就得啦。那个年代没有电话手机联系,只能认门儿。
又是一天的放学时间,她说要去小丽家玩儿。由于这几天药膏用完,她姥姥的疮又在流脓淌水。小丽那幼小的心里有了压力,只是无声的点了点头。小丽走在前,她跟在其后,两个孩子没说没笑,像是两个有心事的大人。到了小丽家,第一进她眼脸的就是她姥姥腿上贴满破纸干瘦的腿,脓水依然从纸里渗出。家里一派狼藉,似乎还有股怪味儿。
她姥姥见有小朋友来玩儿,朝她笑了笑说:“这几天我腿难受的晚上不能入睡,头昏的不行,小丽得做饭。”懂事的她连忙回答说“姥姥我也帮小丽做饭,你好好躺着。”说着就帮着生火。那时的饭很简单,也就是舀几瓢水,洗一把地瓜干下锅,用玉米粉做点糊糊罢了。
帮做完晚饭天色已晚,她起身和小丽姥姥说了声:“俺得回家了,再见!”便一溜烟的跑回家。她父母已经下班。那时的父母几乎不管不问孩子的成绩好坏,只要吃饭时一个不差就好。吃过晚饭父亲要她带路去文丽家,她是满心的乐意。虽然天已经黑了,两只小腿跑的像兔子一般,走在父亲的前面,小丽家离她家也就是半里多路,不一会儿便到了小丽家。见小丽在洗碗,她姥姥躺在床上。
她父亲进门说明来意后,便拿出消毒药水给小丽她姥姥清洗疮口,洗完后又号脉,然后还下针针灸。她在一边看着,小丽懂事的烧水泡茶。小丽姥姥不知说了多少感激的话。医生一般话都不多,她父亲就像在科室给人看病一样。临走时说:“我后天再来,记着吃药,抹药膏,丫头我们该回去了。”小丽感激的拉着她得手一直不舍松开。
五
从那天起,笑容又回到了小丽脸上。又开始向她叙述她姥姥的病情:“说姥姥能起来做饭了,疮不再流脓淌水。”小丽从内心感激她父母亲。后来父亲多次出诊小丽家,她也不曾知道,只是听小丽说父亲已经几次来她家出诊。她和小丽的关系越来越密切。
曾记得那是一天的中午,也许小丽和她姥姥知道,只有午饭时间或者晚饭时间,她父母才能在家。一家人正在吃午饭,见小丽和她姥姥,手里提着一个粗布包裹。姥姥走路不再一瘸一拐,脸色也比以前好了很多。见是小丽和姥姥来她家,她父母赶紧迎了上去,小丽姥姥,从包裹里拿出几包挂面,还有一道肉。说:“请你们收下我们这点心意,这些也不是我花钱买的,是小丽她姨妈买的。我这烂了几年的疮,让您给我治好了,这点心意,连医药费都不够,假如不收下我们祖孙俩心不安啊!”一席话说的她父母亲不知如何是好。这会儿小丽突然跪在她父母面前说:“叔叔、阿姨请收下吧,不收下我就这么一直跪着。”这会儿她母亲开玩笑的说:“好啊!就住我家给我做女儿吧!”说着把小丽扶了起来。推来让去好半天,后来她父亲说:“你们祖孙俩日子那么艰难,让我们收下她阿姨买给小丽吃的东西,我们更加不安心,您的心意我们领了,老嫂子请回吧,我也要上班去了,假如有复发迹象,叫小丽和我女儿说一声就行。”小丽姥姥激动的手,一直在颤抖说:“小丽过来给咱恩人磕个头,咱遇见好人了,你长大以后千万别忘了人家。”说着也扑通一下也跪了下来,两手十合,泪水刷刷流满脸颊。她母亲赶紧扶起小丽和姥姥说:“老嫂子使不得,病好了我们都高兴,俺家小丫头这会儿也高兴的不行呢。”
无奈之下,祖孙俩把带来的东西原封不动的带回家里。从那,小丽和她比亲姐妹还亲。小丽家里有好吃的总是记得带一些给她。她有好吃的也总是给小丽留着。那时的好吃的,无非是花生、瓜子、白馍之类。小丽经常来她家玩,她也不断去小丽家。
六
日子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已经三年级,她家因各种原因必须离开镇医院,去乡下某村。小丽得知这消息,就一直没笑过。无论离别有多伤心难过,还是要离别。搬家那天,小丽祖孙都来了,眼睛里一直湿湿的。有很多零星东西没带着,留给了小丽祖孙,一声鞭响马车开始滚动,小丽祖孙俩满含泪水默默的跟在车后面,她父母说了好多遍:“请回吧,有机会我们会来看你们的。”可祖孙俩就这么跟在车后,走出了好远、好远。那情景至今难忘。
她跟随父母去了乡下,日子过的不好,不久她父亲在出诊路上遇难。也就顾不上去想小丽和她姥姥。经历的动荡的十年之后,她已经长成了大姑娘,去汶口镇有事,她再次来到小丽祖孙俩住过的地方,已经是人去屋空,于是和邻居打听,据说是她父亲出狱后,把小丽祖孙带走了。至于去了哪里不清楚。从那,再也没有了小丽的消息。
事情已经过去了几十年,如今想起她深深地为父母的为人感到骄傲,祈祷宗文丽能健康的活着,祈祷天上的父母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