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从酒吧出来已过零时，不知为何，觉得时间过得好快。回到家里，夜里我失眠了，我反复琢磨魏某的话，我知道，虽然我嘴上并不接受，但从那天起，我固执的心开始有些动摇了。
　　
　　 六
　　 不觉之中，我痛苦迷茫的心境，渐渐的地变得冷静下来，我翻来覆去地想，感情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却越想越糊涂，也难怪有那么多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歇斯底里，或痛苦不堪地叫喊了：问世间情为何物？是的，情为何物，它看不见摸不着，却最折磨人。
　　 我是个慢性子，别人就误以为我是个不争的人，但他（她）都错了，我的骨子里，是非常要强的，且很执着，认死理。这种固有的天性，自然而然地，让我越是糊涂越不肯罢休，越想不明白越要去想，像是寻找不到我想得到的东西，就会活不成似的。
　　 老实讲，婚后的相当长一段时间，邹某的表现还是让我感到欣慰的。婚姻这个东西，说它复杂，其实挺简单，女嫁人，男娶女，合住一起过日子罢了。那一段甜蜜的日子，我终生难忘。邹某仍像婚前追我时那样，对我的关怀呵护且更加无微不至，油盐酱醋茶，吃喝拉撒睡，这些日复一日枯燥无味的东西，让他给调理得充满了温馨，让我回味无穷。且不说洗衣做饭这些女人义不容辞理应打理的家务事，他总是抢着干，那些抽烟喝酒等男人改不掉的恶习，在家他全戒了，甚至给我洗脚，倒洗脚水这种下贱活，他也从不嫌弃。这使我深受感动，问他为啥对我这么好，他微笑着说：“因为我爱你呀。”那一刻，我的心醉了。夜里，我们相拥而卧，我突然问他：“你会爱我一辈子吗？”他的回答非常干脆：“会呀，一定会的，不单这辈子爱你，下辈子还会爱你。”然而他这样说，并没让我心动，再问他：“你要是爱上别的人呢？”他一听跟我急：“老婆我要对你有二心，天打五雷轰，我他妈的就不姓邹！”看他急成这个样子，我有些心疼他了。我不问了，他抱紧我，颇有感慨地说：“我多想有个我们的孩子呀，家嘛，需要我，也需要你，共同努力的。”说真的，那一刻，我的心又醉了，且醉如烂泥，暗中热泪盈眶。
　　 我从没怀疑过邹某对我有二心。男人的变化，大概多始于女人的疏忽？由于业务的需要，一年三百六十天，邹某出差在外，比他在家里的时间要多得多，这我理解，这很正常。他分包川南地区，并在那里设立了营销分公司，工作上，我是很支持他的。况且，他虽然在家时间短，但关心我的电话却从没间断过，每次从外地回来，对我的呵护仍一如既往，既如此，又有什么理由怀疑他呢？然而，在那个中秋节，那个家人团聚的日子，我盼星星盼月亮等他回来，他却没了踪影，且电话突然打不通了。我去找他的同事，几个跑外的家伙正在一起饮酒作乐，见我也没个正经形，我问他们的经理咋不回来，咋电话也打不通了。他们却一个个醉醺醺地看着我那个样的笑。我再问，一个死皮赖脸的家伙就伸手拉我，说着：“嫂子嫂子，我哥，哥回不来陪，陪你，兄弟我陪你，喝酒，酒来。”喊：“服务员，给我嫂子来个，个，叫什么来着？就是两只螃蟹，对，两只螃蟹，必须一公一母啊。”一旁的人哈哈大笑。又一个接着说：“这道菜叫，叫男欢女爱，对不对，对不对？”又说，“要不换个拔丝的吧，或那个黄豆炒绿豆，这叫什么来着？”死皮赖脸的家伙一付流氓像：“叫，叫小蜜傍大款呗，就是包二，二奶那意思。”另一个接着起哄：“这就叫家里红旗不倒，外边彩旗飘飘，这年头，都这样。”这时突然哗啦一声响，有人拍案而起了，大骂两个不要脸的东西：“闭住你俩的臭嘴行不行？不想喝酒滚！滚！”我却再不想多说什么，一急，扭头走了。
　　 我的疑心就是从那天开始产生的。几天后邹某回来了，进门就要抱我，亲我，对我的热情还跟从前一样，丝毫没变，我呢？一把就推开了他，我是个直来直去的人，我不想，也不能拐弯抹角，突问他：“过节也不回家，你是不是在外沾花惹草了？”邹某瞪眼，像早有准备似的，回答斩钉截铁：“放屁，什么沾花惹草！”男人死不承认，女人又能怎样？你毫无证据，总不能信口开河，血口喷人吧，况且，男人的理由又总是头头是道，一筐子也装不下，什么业务需要呀，用户有约推不脱呀，什么作为领导，让弟兄们回家团聚，自己值值班，这不很正常嘛。说着，又是给我拿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一边又逗我开心，又不顾疲劳，自己动手做饭去了，说是什么？没空在家照顾你，回来就得给补上。尽管我无话可说了，但内心的阴影却怎么也挥之不去，谁叫我是个一根筋呢？饭后上床，他要动我，我又推开了他，内心的话再次突口而出：“你，你是不是在外边沾花惹草了？”邹某起身，突然扑通给我跪下了：“我要是那种人，我他妈的就不姓邹，你要不信我，我给你跪到天亮！”那一刻，我的心软了，不知道到底是他错了，还是我错了。然而，短暂的团聚之后，邹某又出差了，这真是个没有办法的事。走后没几天，突然的一个电话，让我对这个千挑万选，打算厮守一辈子的人，彻底绝望了。
　　 打电话的不是邹某，竟是个女的，一个娇滴滴地说一口四川话的小女人。就是这个陌生的小女人，把她跟邹某龌龊肮脏的关系，直言不讳告诉了我，说什么“我跟邹经理虽非夫妻，但胜似夫妻。”竟厚颜无耻要我跟邹某离婚，成全他们。可笑的是，我并没惊慌，且侥幸视其为一个下贱女人的恶作剧，直到很快几张俩人的与其说是亲密，不如说是无耻的裸照传过来，我才惊醒过来，恰似晴天一个霹雳，天塌了，我彻底崩溃了。脑子一片空白，整个人像是死了。
　　 头昏脑涨，一夜没睡。如此，你是否以为我这下真完了，我从此要倒下了？哈哈，如实告诉你，我不但没倒下，反而像个没事人一样，第二天依旧大大方方地上班去了，我的表现让我都难以想象，原来我的心理素质，竟是这样好，平时怎么没察觉呢？这让我颇感自豪。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过他的，我过我的，地球离了谁也照样转。就是在这样一种心理支配下，默默地，不知不觉半个多月就过去了，我没给邹某打电话，像有些人那样骂呀吵呀的，我不是那样的人。邹某呢？一个电话也没给我打，他知道他的事情败露了吗？我不知道。
　　 下一步我该怎么办？以后的日子怎么过？这个问题无法回避，也回避不了。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一点不假。两个月之后，我毅然决定，搬出这套房子，这个曾给我以无限向往，给过我刻骨的温暖幸福，让我视为人生最神圣殿堂的地方，我是再也不能呆下去了。因为，邹某突然给我打来电话，说他要回来了，回来干什么？竟然还是想我，爱我。我冷冷一笑，一句没答。
　　 我必须在邹某回来之前搬出去住，我不能见他了，一见就觉恶心，一想同睡一张床的这个人是多么肮脏，我恨不得立刻消失。
　　
　　 七
　　 至此，我想诸位最感兴趣的，肯定已不在邹某及他的那个小女人身上了，因为我老觉着，我的周围，暗中有无数只旁观者的眼，在四处寻找我，盯着我，琢磨我，这种古怪的好奇心，虽与生俱来，人皆有之，但我害怕，恐惧，唯恐躲之不及。这样说你若仍不明白的话，那我就直接告诉你吧，前边曾提到的那个人，魏某，你一定记得他的，我想我跟他的关系，才是诸位下面最关心的。所以，现在，我就告诉你一个真实的我，告诉你一个有夫之妇偷偷躲进一间人不知鬼不觉的小出租屋子里后，与另一个男人发生的事。
　　 不过我请求诸位，在你没有搞清情况之前请不要凭借你以往的宝贵经验以及你天才的幻想去猜测，因为你十有八九猜不准的，你会以为我勇敢地冲出一座多少女人都想冲出去的所谓“围城”也好，“囚笼”也罢，是多么勇敢的壮举，会以为我这样做了，就会得到女性们最渴望得到的尊严、幸福、自由、快乐，等等等等。实话实说，实际情况与你想象的正相反，我首先遇到的问题是这两个字：孤独，除了孤独还是孤独，若非要在孤独的前面再加一个什么修饰的词语，最恰当不过的是另两个字：痛苦，除了痛苦还是痛苦，合在一起就是，痛苦的孤独。
　　 须知女人毕竟是女人，那是不能跟男人同日而语的，女人首先是脆弱而不是刚强。搬出去住的第一天，我就感觉到了孤独的可怕，黑沉沉的夜，黑咕隆咚的屋子，又凉又硬的木板床，可以想象，一个孤零零的弱女子，她所体会到的，该是一种什么滋味。秋风秋夜秋气寒，耿耿长夜对愁眠，这冷也无奈，愁也无奈，如此下去，怎么得了呀。孤独之中，也不知怎么搞的，脑子一热，突然我就想起一个人，并且紧接着什么也没想，就给那个人打电话，说是什么？要请别人出来吃个饭，坐一坐，深更半夜，神魂颠倒，我的这一突发举动是否太可笑，太不可思议了？岂知那个人听了我的乞求，二话没说，很快就过来了，猜猜此人是谁？魏某？对，就是魏某。魏某见我就问：“你怎么了，怎么了？”一副急急地特关心人的样子。那一刻，我顿感一股暖流涌过，潸然落泪。
　　 我请魏某来到一家简陋的小餐馆，我不会像他请我那样去酒吧里挥霍。随便要了两个菜后，不由我又补充说：“再要瓶酒吧，我想喝酒。”魏某略显吃惊，却不问缘由，只微微一笑：“想喝就喝呗。”随去掂来一瓶贞元增。就在那天夜里，一个平时滴酒不沾的女人醉倒了，我知道我堕落了，我变成一个坏女人了，但我不在乎，只是不知道身旁的这个平时很有理论修养、且能说会道的男人为何不但不劝我，反而频频给我斟酒，也不问问，在这深更半夜为啥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我呢？只管放肆，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问，最后在半醉半醒中，在天旋地转中，魏某把我送回了出租屋，我已无法自控，他不送我谁送我？就在那天夜里，我做了我这辈子最后悔，最不该做的事，我与魏某在一起过夜了。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接着是第三次，第四次，好像这个头一开，就一发而不可收了，有时是魏某自己来，有时是我打电话叫他来，时间一久，我竟觉得有点离不开魏某了。女人的变化，为何总是不由自己呢？但我心里很清醒，这种见不得人的婚外情是很危险的，是福是祸是说不清的。不过，每当听到魏某大谈他的什么“隐私论”，还有什么“补充论”、“平衡论”，我的心就会平静一些，我乐意听魏某摆活，并不时向他提问，有意探索什么似的。
　　 那天我突然向他发问：“你是真心爱我吗？”此话刚一出口，我的脑海里即刻闪现出一个人的影子，竟是魏某名正言顺的老婆，我的老同学梅。真不知此一刻魏某的脑子里，会有何人浮现。只见他含情脉脉看着我，毫不犹豫且斩钉截铁回答我说：“我是真心爱你的，不但这辈子爱你，下辈子还是爱你。”猜我听后是何感受？一句话，没感动，是五味陈杂，还有似曾相识，他跟邹某对我的表白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意识到了这一点，我很震惊，又很气恼，像是老受别人的欺负一样，我要为我，还有所有女人鸣不平，就像连珠炮似的，提出一大堆问题逼他回答：那你敢离婚吗？敢娶我吗？敢公开我们的恋情吗？敢光明正大的爱我吗？我知道，我亦并非真心，但我想挑战他的真诚，考验他的勇气。魏某肯定不会料道，我会这样向他突然发难，先是一惊，接着他就笑了。他不直接回答我，却反问我：“你能做到这一点吗？”我顿时哑语，竟无言以对。魏某呢？仍一付善解人意的样子，和蔼可亲，温文尔雅，说：“我做不到这一点，你也做不到这一点，你说是吗？”我被他说中了，不由暗自感伤，万般无奈下，感叹道：“这样下去我会受不了的。”魏某眼一亮，说：“你怎么了，这样不是挺好嘛。”我说：“这样做既不合法，也不道德，好在哪儿？”魏某听后哈哈地笑，说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仍是一根筋，刚跳出来又害怕了。我再次被他击中，此人的眼力，真非一般，他总在关键时节，一眼把我看穿。我说不出话来了，魏某的话匣子却顺着他的思路，打开了就收不住，越扯越远，让我一时晕头转向。
　　 与邹某比，魏某是个有理性的人，是个做事有“理论”指导的人，这跟只凭感觉行事的邹某大不一样，与这样的人交往，给我的感觉是安全，可靠，这正是我能接受并喜欢他的缘由。所以，我很乐意将魏某的这一套呈现与众，交由世人评说。先说婚外情道德与否，魏某认为，道德与否不能只凭一张纸，我一怔，什么一张纸？魏某说：“结婚证，不是一张纸吗？”我明白了，但却不懂他是何意。魏某就列举出两个例子，一个是《红楼梦》里的贾琏与尤二姐，一个是《雷雨》里的周萍与蘩漪，他问我这两对男女的关系道德不道德，却不等我回答，又转口去说贾琏与王熙凤、周朴园与蘩漪，又问我这两对的婚姻道德不道德。我是个简单的人，平时怎想这些？就说：“知道你就说嘛。”魏某就很干脆地下了结论，说：“很简单嘛，贾琏受不了王熙凤的泼，谈何爱她？蘩漪年纪轻轻，又怎会爱一个又老又霸道的老头子呢，一句话，他们合法的婚姻掩盖了无爱的事实，这才是最大的不道德，反过来你看另一对，蘩漪不爱周萍就不会那么胆大妄为，贾琏不爱尤二姐就不会花那么多银子去租房子住，这样的男女私情，即便于法无据，但于情合理，说人家不道德，不是连人的美好感情也否定了吗？”我明白他的意思了，我成了他影射的靶子，但却无力反驳他。魏某见我无语，很有点自鸣得意，表现欲就更强烈，就接着说：“我们俩的关系是我俩自己的事嘛，这叫隐私，隐私你是懂的，隐私人皆有之，隐私是受法律保护的。”随转口大谈他的隐私之高论，在他看来，婚外情虽说不便公开，但属隐私范畴，这并不伤害第三者什么的别的人，两情相悦，两性相爱，乃人性之必然，人性，乃人之自然属性也，是与生俱来的，是想改变也改变不了的，就像人饿了要吃饭，冷了想穿衣一样，不是很自然的事吗？别动不动的就拿道德吓唬自己吓唬人，那是对人性的扭曲，反叛，是自找不痛快。说着，魏某话锋一转，再问我：“你说这世上有十全十美的事吗？有绝对的好，绝对的坏吗？”我说：“那当然不会了。”魏某得意了，说：“这就对了嘛，看问题要全面，要两点论，不能一点论的。”说着，用嘴对着我耳朵，悄声且嬉皮笑脸对我说：“所以嘛，堤内损失堤外补，墙里桃花墙外红，这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你说是不是，是不是？”一面就伸手胳肢我，我被他搞得咯咯地笑。魏某却一脸正经，严肃地说：“凡事都有它的两面性，人只有在对立中求统一，才会平衡自己，才会跳出烦恼，那时你才能吃饭也香，睡觉也香，活着不就自在了？人嘛，活着不图痛快你图什么？”我明白他的意思，他的花言巧语，与其说是开导我，不如说是诱惑我，腐蚀我，只是他不会想到，暗暗的，我有些怀疑他对我的真诚了。不过让我难以说清的是，每当魏某摆活一阵之后，我总有一种舒畅和轻松。然而，就是这个一口一个“爱”字，翻来覆去最懂“道德”的男人，后来，却在一夜之间突然就变了，突然就抛弃了我，突然就中断了与我的一切联系，你的死活，痛苦，等等等等，一切都与他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