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北】对门兄弟(小说)
“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这是赵丁和李春从小就心照不宣的共识。居住在大山,难见村落,人烟稀少。虽不同姓,爷爷的爷爷为什么把木屋建成对门,虽无从查考,却证明关系亲密。家人有的远走高飞,有的嫁外地。再亲近也难见面。还有的一去不归,杳无音讯。每天抬头能见的,就是对门邻居。
赵丁大三岁,李春称他哥。俩人从小一起长大。赵丁带着李春,小时候光着屁股,拣松莪,摘酸枣,掏鸟蛋……这山攀那山,大了一起砍柴,沿着山崖跑。走不动,哥背着,做不动,哥帮着。睁开眼便用脚丈量山的高度宽度,一起长大。
有年秋天,李春拾柴回来,见一个衣服褴褛的女人伏地上哭。女人面黄肌瘦,体质很弱。李春看她可怜,便走上去问她。原来她家乡发大水,逃难出来,想到山上采蘑菇卖钱,迷了路。走得饥肠辘辘,头昏眼花,眼见天黑,吓得浑身哆嗦。李春见她可怜,便领回家。女的吃了点东西,一梳洗,漂亮起来。二十多岁,细眉大眼,中等身材。手脚勤快,想留下来报救命之恩。李春觉得赵丁是哥哥,应先成家,便让她做了嫂嫂。
赵丁感激不尽,无心去迷恋新婚。山上转了几天几夜,打只野猪,扛山外换成钱,求媒人找了个小寡妇,嫁给李春……
都娶上女人,生活焕发生机,像模像样。开门便相见,如同一家。男人上山砍柴,下沟挑水,翻山赶集,形影不离,如至亲兄弟。两个媳妇一起纳鞋底,搓草绳,互帮互学,情同姊妹。打只兔子,架木头烤熟,两家一起撕着吃。蘑菇炖了,叫一起尝鲜。熬小米粥,没忘先盛两碗送对门……。吃饭想起事,端碗串门。边吃边聊,吃完了,跟着有啥吃啥,从不客气。
两家人如在一室,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女人谈男人有永远扯不完的话柄,谈起来就没完没了。“谁先主动?他怎么对你?”……有时还忍不住边聊边演示,学着男人的姿态,模仿得惟妙惟肖,笑得前俯后仰,眼泪直流。女人同样也是男人的依托和精神支柱,是家里的开心果。有了女人,家才完整。女人话题经久不衰,谈起来分外来劲。
兄弟俩结婚的第三年头夏晚,蚊虫照样多,屋里闷热,便攀坐在一棵歪斜的树枝上乘凉。摇草编扇子拍打蚊虫,听草虫叫,看萤火虫飞,观满天星斗。坐了一会,女人便回屋点燃草绳熏蚊子,上炕歇息。
兄弟聊得起劲,不肯分离。见女人回屋,李春凑赵丁耳朵问:“哥,嫂子好像比过去粗了,是不是怀上了?”
赵丁说:“嫁人了,心安了,能吃,能不胖?”
“胖好,好地出好苗,哥加劲!”
“加劲有屁用,得她配合!”
“嫂子不配合?”
“配合却怀不上。”
“光急不行,得慢慢来!哥别泄气!加油!”
“你结婚晚,弟妹的肚子鼓了,我结婚早,你嫂子没丁点反应,哪能不急?”
“人与人哪能都一样,看嫂子的身派是能生养的料……”
“你去探探你嫂子,看她与弟妹反应一样不?”
“玩笑开大了,你俩人的事,我怎试探?”
“咱不是外人,就当演戏,看她合格不?”
“那是犯上,对嫂子不尊,不去!”
“怎不去?装成我,我每天……”赵丁附顾春耳朵上,说个不停。推着他说:“看有什么反应?”
李春还是不肯。
赵丁说:“真窝囊,这么简单的事都不肯,还能干什么?知道弟的为人,又不是乱伦胡搞,是演戏寻开心。关上门,一家人,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怕啥呀?”
话讲到这份上,李春便不再推托。
又闲聊了一会,赵丁催他。只好立起学赵丁走路,摇扇咳嗽一声,走进屋。
赵丁狡黠地眨巴着眼睛,趴窗户听动静。
屋里烟雾弥漫,燃着的草绳亮着火光,冒出呛人的浓烟。屋子愈加漆黑。熟悉了,闭眼也能走。先到屋后往缸里哗哗撒尿,又到棚里为两只羊添把草。拿瓢到水瓮舀半瓢水咕咕喝下。摸到炕边,隐约见嫂盖着衣服,蜷腿侧睡。他翘腿上炕,坐到一边,掏出烟锅,按上灰,用火石吧嗒打火,闷上几口。便到炕沿敲掉烟灰,悄悄躺嫂嫂身边。拿扇子往嫂子身上拍几下,遮盖滑落,露出光溜溜的身子,一动不动。李春心蹦蹦跳,暗骂自己‘大逆不道’。不敢冒犯,想抽身返回。又一想,来都来了,就应付一下。便轻轻抚摸,手刚滑到湿热的胯裆处,触电一般,慌忙缩手。大声吆喝:“哥呀,嫂子在等你了!”
随着窗外“嘿嘿”讪笑,嫂子猛然惊醒。忙侧蜷身,捂裆“咯咯”笑。嗔怪说:“兄弟俩拿我寻开心,羞死人了!”
赵丁闻声进来,问:“兄弟,你嫂子这地咋样?”
李春说:“好肥的地!要好好爱惜,认真耕种,定有好收成!”慌忙溜走……
过年,两家人都拿出平日珍藏的野味,野果,凑一起边喝酒边说笑。吃到半夜,有些醉了,才回房休息。
初一,飘了一阵雪花,树上,地上,茅草屋上一片白皑皑,太阳一出,洒着银辉,晶莹闪亮。俩人都起得晚。李春正扫门口雪。赵丁闻声出来。
李春一见,嬉笑着问候:“哥,过年好!”
赵丁忙答:“过年好!”
“好个屁!年年想得美,最后空欢喜!”这是李春的口头禅。常说“为了一张嘴,整天拼死拼活,到几时是个头?天天盼会好,总是空。”赵丁经常听到,但过年这样说,却忌讳。拜年送祝福,说吉利话,是传统。祝愿是念想,保一年顺心如意。‘空欢喜’,是诅咒。心里不爽,当面没响,却一直折腾:“弟弟是不是看我一年不如一年了?难道今年要倒霉?”……赵丁左思右想,感到诸事不顺。弟弟眼见有后,自己却没指望。过去,一直关心他。现在翅膀硬了,样样比自己好。眼红,嫉妒,百思不解:“命运怎老与我作对?”
心里一犯疑,便胡思乱想,疑神疑鬼。精神一低落,吃不香,睡不好。话也少了,整天铁青着脸。女人认为他病了,小心服侍,到山上采一些草药,为他调理。他不喝也不看。女人急了,求李春劝劝哥。
李春也察觉哥哥反常,经常发呆,像变一个人似的。
“哥怎么了?”
“没怎么。”
“哪不舒服?”
“没。”
“要多吃饭,人是铁饭是钢,不吃咋行?”
“不饿。”
“休息少了也不行,要养足精神!”
“不想睡。”
“有事对我说,咱是兄弟,一起分忧,一起承担!”
“唔。”
“是嫂子惹你生气了?”
“没。”
……
过了半个月,赵丁的身子明显消瘦,眼眍进,像真病了,都很焦虑。
夜里,李春睡得正香,突然听到急促敲门声。听嫂子在喊:“快来呀!你哥上吊了!”
“啊!”李春大惊失色,跳下炕,拿衣奔出去。
嫂子哭成泪人一般,鸣咽着说:“原认为哥在你这玩,想不到他……”
见哥直挺挺地挂在羊圈柱子上,抑不住嚎啕大哭。不解地问:“我的哥哎,有什么想不开呀?呜呜……”
解下,尸体已冰硬……
2021,1,18 蠡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