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一•情】野果子里的乡愁(散文)
我至今无法忘记,在离开故乡的火车上,父亲母亲急匆匆从车窗外递给我一个袋子。打开,竟然是一捧红红的野果子,我最喜欢吃的唯有家乡才有的野果——山丁子。
眼睛突然潮湿了。最懂我的,还是我的父母亲。红艳艳的果子捧在手上,心里充满了难离难舍的情感,还有对故乡浓烈的眷恋。
岁月流逝,那一捧野果子,竟然在日后成了最能触动我的乡愁。无论在哪里,也无论做什么,只要看到,或是仅仅听到那山丁子的名字,就会勾起我的思念。情不自禁地会想起家乡,那个满山长满各种野果子树,各种野菜野花野草菇的家乡山林。
儿时的我,喜欢吃山上的野果子,食家乡山上的野菜,猫爪子、蕨菜、蘑菇、猴头、木耳……每到周末,爸爸在下班的路上经过林子,总会给我采一把山丁子,或是一把子山野菜回来。即使在春天,父亲也从来不忘记折一枝山丁子花给我。那花儿,艳丽又热烈,散发家乡山林独特的清香,与家里园子里的杏花、桃花、李花的神韵各不相同。它好似东北姑娘,泼刺刺地开花,不拘谨,没有丝毫小家子气。
园中的桃,总有些娇气。正芬芳时,一夜风吹满墙北飘落,毫无桃花依旧笑春风的意境。杏花呢,刚绽放,便落了,一地的泪滴似的,如同离人泪,总是让人伤怀。雪样的李花不肯与谁分享,圈在园中,任是黄昏雨落,也无情无绪,自开自落,倒也洒脱。而山丁子花,却在林子里、山脚下,或是大河边。高大的树木,枝枝丫丫都伸展到了云天外。春天里铺了一层的花儿,好似许许多多小女孩穿着白色衣裙,齐了心似的,攀在枝头上打秋千。风一吹,花瓣乱颤,散发出淡淡的清香。那是山的味道,水的味道,清清幽幽,沁人心脾。
山丁子树原本就是东北最常见的树种,每年春天,山丁子花都开得格外厚重开怀。那满树繁花,粉色如锦帛,白色如雪莲,灿烂而不妖娆,简单而不矫情。每次父亲给我折山丁子花枝回来,把它扛在肩头,一路往家走着。刚走进连队的路口,就吸引了好多人的眼睛,问着:“好漂亮,给玉儿折回来的吧?好香呀。”然后,就有孩子跑到我家喊着:“黛玉,你爸爸给你折了山丁子花,快出来呀。”喊完,随着我一起跑出去,到连队路口去接我爸爸。父亲一见我,立刻把花枝递给我,孩子们围在一起,快乐得好似变成了一个个天使,一起飞跑着,欢笑着。
那个季节里的山丁子枝上,结满了一层小山丁子,丁丁点点,嫩绿嫩绿的。浑圆的样子,长长的果子把儿。这时,还不能吃,有些涩苦,得再长一段时间,但也不是生着吃,而是加糖煮着吃。
我在家时,母亲将采回来的半是绿色、半是点点红晕的山丁子,加糖煮着。煮熟后,颜色变得黄鲜红亮,味道也酸甜可口了。只要想起,依然是口舌生津,回味无穷。
山丁子,是我儿时一种最美味的零食果子。后来我离开家去县城上学时,虽然不过几十里路,但因为坐公交车不方便,有时好几周都回不去。
我想家了,只能去买一捧回学校吃,权当是回到家里山林里了,因为那些山丁子也只有家附近的林子里最多,也最是甜蜜。可是,总觉得不如母亲煮的好吃,到底是那一点不同呢,怎么想也不明白。
有一次,我和几个同学一起上街闲逛。见一村里装束的女人在卖山丁子,她穿着朴素,看上去干净利索。想起家乡的大街小巷子里,经常有卖山丁子的山里人,像我母亲一样煮好,拿到街头超市门口去卖。看到那女人,心里生了一种亲切感。她面前摆着一只篮子,柳条儿编的,篮子上盖着一方碎花棉布。见我过去,就揭开一角,露出鲜艳的山丁子来。冲我说着尝尝吧,甜酸可口,熟烂也可口。我蹲下身:“卖果子的婶儿呀,这果子闻着挺香甜的,但是,吃着肯定没我妈妈煮的好吃。”
我说完,脸儿红了,不好意地吐一下舌头,几个同学也都这么说着。那位卖果子的女人笑着说:“都一样,我也是呢,我都这么个年纪了,还经常觉得,吃着什么也不如母亲做得好吃嘞。”
她说着,捧出一小捧山丁子让我们尝尝,我们都推让着不肯吃:“婶儿,别再卖亏了本。”一个同学说着。
“什么亏不亏的,林子里采的,使点子力气罢了,没事,吃吧,吃吧。”然后又说:“说来呀,尤其是家乡特有的粘豆包,我妈在时,做得最好吃,没了母亲,就再也吃不出那味道了。”几个同学听了,露出怀疑的眼光。她抬头看了看我们,又说:“你们这才哪到哪呀,离家也不算远的,母亲也都年轻着呢,等你们再长大些,再离家远些。那时母亲老了,你们就相信我说的话了。”
是呀,离家远了,我们也慢慢长大了,母亲也老了。不用说吃到或是看到山丁子,就是想起来,也会念起家乡的。
山丁子不仅好吃,它的营养成分高于苹果。其中有机酸的含量超过苹果的一倍以上。还有它的功效,味甘酸、性凉、无毒,生津、利痰……难怪我们东北人那么喜欢,其营养价值也惹人喜爱。
在这雪花飘起的冬季,我又一次想起离家时,父亲母亲给我的那一捧山丁子。车窗口,隆隆的火车声里,我捻起一颗野果,品着那味道,家乡的味道,父母亲的味道,至今记忆犹新,仿佛就在昨日。
很想回到家乡,去看一看,去山里走一走。纵然是少小离家老大回,儿童相见不相识。但是,山丁子树、山丁子花,会记得我的,一定会的。因为我还是那个从山里走出去,喜欢山丁子树、山丁子花,吃着山丁子果长大的女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