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说：“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这大概是只对圣人或少数人而言的，我就不是这样的，也可能大部分人都不是这样的，总是慢半拍或迟一步。
　　 我十五岁的时候是一九七五年，还在上初中，好像开始有了一点志向，但却不是有志于学，而是有志于名，想当一个作家、记者、政工干事；或者当一名乡村医生，因为那时我看了一个电影《红雨》，是讲农村赤脚医生的，赤脚医生并非光着脚不穿鞋，而是不离开农村也不脱离生产劳动的半农半医的形象比喻。少年红雨带着小莲姑娘进山采药风里来雨里去的就在田间地头给乡亲们治病，全心全意，不像现在的私人诊所，挂个好听的幌子，说是悬壶济世，其实心都黑得很！我当时少年的心被理想主义感染得热血沸腾，就想把自己也变成红雨。但我也只是有志于此，并未为了这个志向干点什么。后来写过一篇小说，刚开了一个头就写不下去了，不知扔到哪个爪哇国去了。所以，立志只是有了一个想法，但还没有考虑为了实现自己的志向应该干点什么，用现在的话说是缺少人生规划或者目标管理，可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如果就有那么缜密的心思知道规划人生了，那还是少年吗？当然，这也是我人生的一个关键时期，刚刚开始迈步，如果有个人指点你一下你就知道自己的路应该怎样走了吧！可惜，我当时并未遇到一个指路的人，或者说我有了许多生活的理想和目标，但却不知道哪一条真正是我自己要走的路以及这条路应该怎样走。
　　 三十而立。什么是立？立什么？古时候的意思或者说孔子的原意是三十岁左右就建立、形成了自己的价值观念生活准则和目标，比如孔子以礼而立，以礼为自己做事的原则，以“克己复礼”为自己的终身理想和奋斗目标；但是现代的意思不大一样了，现代人的理解是三十岁的人应该有所建树取得一定的成就了；成就，成为了立的标准，至少是有负责能担当，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可以自立于天地之间；现在人普遍的价值观念是如果三十岁了还没有混上个一官半职或当上个小老板，那都不好意思说自己立起来了。
　　 三十岁时我在干什么？一九九零年我还是一个小技术员，穿着工作服插着钢笔拿着图纸在京山压煤改线工地上东奔西跑的。娶妻却还未生子，按照当代立的标准，我显然还未立起来。当时流行着张雨生唱的一首歌曲《我的未来不是梦》：
　　 你是不是像我在太阳下低头
　　 流着汗水默默辛苦地工作
　　 ……
　　 歌词很长，只有这第一句印象深刻让我无限感慨，因为那就是我的生活写照，我当时就如歌里唱的一样心跟着希望在动，只是既有希望又很失望，所不同的是我对未来的感觉如梦，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只是一生漂泊的开始？
　　 不过，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我遇到三个贵人，一个是孙长泰，一个是李平原，还有一个是郭炜，他们都是赏识过我并给过我机遇和帮助的人。
　　 2000年世纪之交，我已经四十岁了。不惑之年，当世事洞明人情练达了，而我却还是糊里糊涂的，不是工作上糊涂，而是生活和事业上都糊涂。我一辈子最不喜欢事业两个字，因为我觉得自己什么事业也没有干成过，或者说甘于天命却又不甘于天命，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自己的天命，努力却不知道怎样努力，特别是不善于人际关系，以为只要把自己的业务做精了就有机遇，只知道用钩钓鱼却不知道还可以结网捕鱼。
　　 这期间我遇到了一个良师，就是卢忠，他是我们公司的副经理。他对我说这里庙太小，你还是想办法到机关去吧，那里庙台要高一些。刚好公司机关部门组织竞聘，我就报名参加了，我就找到了一个适合自己的位置。所谓良师，不仅是能教给你学问的人，还是能在你困惑之时能把你点透的人。他能主动地点拨你自然是观察过你，欣赏你的才能也了解你的处境，知道什么地方什么事情更适合你去作为和发挥。可是他很快就离开这个单位到渝怀铁路建设指挥部去了，我当时处于感激，还在去重庆出差时专门去看望过他，但可惜我当时还没有意识到他对我是一个良师，我们没有再深谈过工作和生活，也许他已经看明白我的出息大体如此吧。
　　 四十五岁我又遇到了一个贵人，他现在是我们上级单位的大领导，当时他刚刚当上我们公司的总经理，有一天走到太乙路和友谊路的十字路口我遇见了他，他对我说：“小马，准备调你到机关安质部工作，你有个准备，过了年就下命令！”
　　 此后，我遇到的都是贵人了，工作顺利，道路平坦，个人也好像找到了自信。所谓顺利，也可能是自己不争，专于事务，没有树敌，放弃了一些自己争取不到的东西。
　　 2010年，我五十岁了，知天命之年，可我还是不知天命，不知道自己是谁，到哪里去。
　　 现在想来我一辈子的运势就是这样吧：出身不富不贫，从小没有受过苦难，以后也没有吃过大苦；身体不好也不坏，相貌不丑也不俊，学历不高也不低，地位不显也不微，能力不强也不差，收入不多也不少，基本上希望什么就来什么，大运没有小运却常有，不全如愿却也不会落空，总体上是中等运势吧。我的大名有个利字，小名叫小利，都是俗名，父亲现在还叫我小利，也许这两个字就是我基本运势的密码吧。名字如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
　　 2020年我六十岁了。耳顺之年，好像还没有耳顺，听到不敬之词还是心里不大舒服，有些事情还是没有放下。贾平凹说人不敬你是你无可敬，这话实在。
　　 “吾十有五，而有志于学......”这段话可能是孔子自己人生的总结，也可能是人的一生在每一个阶段应该达到的自然境界和理想状态，即人的一生的安排是有节律的，就如一粒种子该发芽的时候要发芽，该开花的时候要开花，该结果的时候要结果，这一切都与季节相适应，在人就是生命的节律要跟从，要么自我觉醒，要么被人唤醒，如果错过了一点，迟滞了节律，总是延误了一步错慢了半拍，懵懵懂懂地醒不过来，就达不到那种人生的理想状态，我们可以体察一下自己，再观察一下那些有所成就的人，看看是不是这样？
　　 2021年1月22日写于终南山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