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人间值得】三块木板刻画(征文·散文)
一
我有三块木板刻画,都是在悠悠闲闲的散漫旅游中偶尔邂逅的。
偶尔的邂逅,却让我有幸保留了一份独具特色的艺术珍品——也许,在别人眼里,它一文不值,但是,在我眼里,它们就是艺术珍品。
二
大概是冥冥之中有天意指引,那一天,无意之中,我邂逅了一块木板烙刻画。
2007年春天,我和妻子到云南做二人游。4月22日那一天,我们两个人,在丽江古城大研镇,从上午九点开始,一直到日落以后,慢悠悠,转了一个白天。中午,在四方街附近的一条水巷里的一家米线馆,吃过平生吃过的最好的米线,沿着水巷,慢悠悠闲逛。
小巷两旁,两层楼的瓦屋楼房,鳞次栉比,黛瓦斜脊,斗拱飞檐,镂花门窗,花鸟虫鱼,飞禽走兽,玲珑,清秀,剔透,恬静,融合着藏族、白族、纳西族、汉族等不同民族形式的建筑艺术美。又加上满街巷吊挂的红灯笼,渲染着中国特有的温馨喜庆。
鳞次栉比的楼房前,一条小溪,流水淙淙,伴着青石板铺就的甬道,默默向远处延伸。午后的阳光,照射在溪水之上,溪水便波光粼粼;照在青石板上,湿润古拙的青石板晕染了一层清凌凌的光泽。
那时游客并不多,溪水的粼粼波光,青石板的清凌光泽,使整条小巷幽静,也使它悄然晕染生机。向远处延伸的小巷尽头,近树茂密葱茏,远山连绵嵯峨,是小巷契合熨帖的自然风光背景。
这一切,组合一起,好像是造物主巧手描绘的优美画卷。也让人想起孟浩然的“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
正痴迷间,看见一家小店面,店面招牌上的名字,早就忘得一干二净,记得清楚的是,站在门外,就可以看见,店里摆着好些方方圆圆大小不一的木板刻画。我这人,对画有偏爱。第一次看到木板上的画,更激起了我的好奇心。便慢悠悠,踅了进去。
店里只有一个男青年,清瘦,长头发,白净脸膛,穿着体恤衫,牛仔裤。看见我们进去,既没有站起来,也没有跟我们打一声招呼,依然坐在那里,低着头,手拿烙铁,在一块圆木板上忙活着。随着轻微的“嘶嘶”声,烙铁头冒出丝丝缕缕的青烟。我们两口子的进来,好像一点儿没有惊动他,他依然在烙刻着自己手里的木板画。
看到他那份专注,蓦然让我想起了我曾经遇到过的一个年轻僧人。那是在新疆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和静县巴伦台黄庙,一个二十多岁青年,身材高大端正,面色白净,身穿僧服,在一间光线阴暗的禅房里,“笃笃笃”,气定神闲地敲击着木鱼,嘴里,“啊嘛喇吰……”一连串地念着经语。当时,我就为他那份清净入定由衷钦佩。
我这个人,没来由的,对所有专注于信仰、追求和事业的人都怀有一份强烈的尊重,对那位年轻的僧人如是,对眼前这位年轻人亦如是。
我们俩在店里转了一圈,看了许多木板画,那个年轻人依然在低头默默地做自己的事情。我走近他,低头看他正烙刻着的木板画,蓦然发现,他正烙刻着的一块木板画,正是我刚刚在小巷里看到的情景。
难道,我与这位年轻人有心灵感应?我刚才看到的情景,莫非他已经早就印在了心里,并且,很自然地烙刻在了这块木板上?
那块木板画已经基本成型,鳞次栉比的瓦屋楼房,楼房前面的小溪,小溪旁边的青石板小径,远远近近的树,更远的连绵起伏的山,都被烙刻进一块圆圆的木板里,犹如一幅水墨画——不过,即使如画笔一样的勾、勒、点、染、擦,烙铁烙出来的深深浅浅的棕色,也不再是水墨画,而是以原木色为底色的烙刻画,而且,比水墨画显得沧桑质朴。
看见那幅画,我马上就产生了要买下它的冲动,就对年轻人说:“你现在烙刻的这幅画,正是我刚才在门外看到的场景,我觉得这场景很美。我想买你这幅画,可以吗?”
年轻人有些羞赧地笑了:“当然可以了!想不到,你对美这么敏感。”
我也笑着对他说:“小伙子,在这一点上,咱俩这也算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吧!”
年轻人笑得爽朗起来。
不一会儿,他烙刻完稿了,又在木板的背面烙上“丽江古城水巷之韵二零零七年四月二十四日”。我想让他烙上自己的名字,他笑着回绝了。这也蛮好,背面的落款有画面命名,有精准的地点和时间,将来再看的时候,更容易唤起美好的回忆。
付款的时候,年轻人主动提出来打折,依然是腼腆地笑着说:“谁叫咱俩是知音了呢?”
我也笑了:“对,知音好啊,人生难得是知音。”
在对艺术的感知上,彼此心有灵犀,确实难得。
三
“你看,这木板画不错。”看见一些木板刻画,我心下暗喜,不由对同行的庞君说。
2009年6月初,我和庞君一起,从新疆库尔勒坐火车返回内地,归途中,顺便到几个地方游览一下。到柳园站,下了火车,直奔我们游览目的地第一站——敦煌。
在敦煌,瞻仰了莫高窟千佛洞,为形态各异的佛像和飞天壁画惊诧莫名。在鸣沙山,爬了沙梁,滑了沙车,骑了骆驼。也欣赏了被沙海包围的月牙泉美景。然后,就在敦煌古城闲逛。
当时还是旅游淡季,行人很少,店铺开门的也很少。走进一间开着门的店铺,发现里面摆满了木板刻画。最多的,是飞天人物雕刻,其次,有大佛雕刻,还有鸣沙山和月牙泉的景物雕刻。
店里有一个小伙子,在操作一台电子刻刀刻画。电子刻刀刻画,比我在云南丽江大研镇四方街看见的烙刻,速度快得多,走刀也精准得多。造型也相对细腻。很多画面主体和边框,都涂了黑色,平添了高雅和神秘;也有涂了五颜六色的,但是,总觉得有些艳俗。
我在好多黑色的木板刻画前来回逡巡,觉得好的,就趴在画前痴痴地看,大概极像一个馋猫看见了小老鼠。庞君看我痴迷的样子,就对我说,“喜欢了,就买呗!”
买就买!又像猫找老鼠一样,来来回回地审视。
最终,从很多飞天木刻画里,挑出一块圆板伎乐飞天。
飞天是印度佛教文化、西域文化、中原文化融合一体独具特色的艺术珍品,是世界美术史上的奇迹。飞天又分为散花飞天和伎乐飞天,散花飞天更接近神话和宗教,伎乐飞天更直达艺术的审美本质。
画面里有隋代风格的两个伎乐飞天。身子呈开放的弯弓形,在逆风飞翔。他们上额宽,下巴窄,直鼻钩,卧蚕目,头戴宝冠,身材纤瘦曼妙,上体半裸,脖子里戴着璎珞,手上带着环镯;肩绕彩带,腰系长裙,彩带长裙,逆风飞扬,舒卷飘逸。上面一个,双手持细长横笛,贴唇吹奏;下面的一个,双手捧着似乎像排箫却又呈长方形的乐器,在吹奏。
主体人物的四周,原色木板上,雕刻出深深浅浅的云纹图案,像流云飘飞,做了伎乐飞天的背景。画面右下端,刻有篆体“敦煌”二字。
那一块木板刻画上的人物造型纤柔曼妙,裙带飘飞,动感飞扬,灵气四溢。盯着画面看一会儿,仿佛有天界仙乐,泠泠然回响,我觉得自己也恍然轻盈腾空,一冲飞天,在万里长空,自由翱翔。
然后,又在风景图画里寻觅。最后,挑出一块“沙漠驼铃”木板刻画。画面里有骆驼四匹,呈一字型,在沙滩上鱼贯前行。第一匹上,有一头戴草帽的汉子,一只手前伸,牵引着骆驼。人与骆驼,俱为剪影。骆驼脚下,是棕色沙漠。沙漠上,投下骆驼腿颀长的黑影。太阳隐在画外,人和骆驼的剪影以及骆驼腿颀长的黑影,是极明显的艺术暗示。画面上半部分,呈原木色,刻着深深浅浅的流云图案。骑着人的第一匹骆驼前面,也刻着篆体“敦煌”二字。整幅画,给人一种苍茫、凝重、神秘的感觉。人和动物主体以及边框的黑色与上半部分的原木色,又形成高雅与淳朴的鲜明对比。
我2007年8月到南疆库尔勒之后,曾几次到塔克拉玛干大沙漠里,对苍茫辽阔的大漠,早就有了亲近感。那一次,在敦煌,又骑了骆驼,在叮叮当当的驼铃声中,迂缓前行,亲身实景体验了“沙漠驼铃”的诗意场景,那之后,还写过一首《敦煌鸣沙山骑骆驼》的短诗,其中有如下诗句:
“驼峰的上下颠簸/就像我儿时亦睡亦醒的梦”“叮当的驼铃/弹奏我心弦的共鸣”“迤逦缠绵的驼队/划着优美的曲线/缠绕成五线谱上的音符/带着我将一串串浪漫诗情/顺着起伏跌宕的鸣沙山低吟浅咏”。
这幅画里,漫漶着牵扯心灵的诗意。
四
如今,闲暇时刻,瞅瞅那三块木板刻画,云南丽江大研镇四方街水巷情景,敦煌莫高窟壁画里漫天飞舞的伎乐飞天和散花飞天,在鸣沙山骑着骆驼缓慢前行的场景,如梦似幻,飘然重现。心里便暗自得意:当年,买下它们,值得!
人与万物的邂逅,其介质在人,欣赏其人,他刻画出的艺术品在欣赏者的眼里,才更具艺术性。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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