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秋天的眼泪(小说)
2019年间秋天,对于子涵和弈秋姐俩来说,似乎来得特别早,刚刚进入八月,就降下了第一场凉冰冰的小雨,中秋节才过,小院子里的那颗石榴树、核桃树就齐刷刷地飘下数片落叶,守候着母亲生病的每一天,只觉得日子是那样的沉,厚实实地压在姐俩的身上,压在心上,压在家族的利益上,压在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矛盾和痛楚的抉择上……这种压力,随着时光的逐渐流逝,随着母亲生命将要走向最后时刻,几乎压垮了子涵,压碎了弈秋,姐俩总觉得这个秋天为什么要这么冷,冷得让人“心惊胆颤”,当母亲和女儿的目光碰撞在一起时,子涵和弈秋多么希望,沉甸甸的日子,可千万不要碾碎他们的生活。
——题记
一
母亲有两处房子,都是靠全家人务实打拼,靠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钱盖起来的,一处在城里,依常山公园,依瑞天大超市,依重点中学附近,环境好得不得了,每当全家人一起聚到这里,就有一种舍不得离开的感觉。另一处在村子里,是爷爷奶奶分给父亲的老宅院,不过,重新翻盖这处院落,也是一家人的温暖之地。据母亲说,父亲可花了不少的心血,能尽量让它实用以外,还能兼顾典雅。二十多年来,也陆续加盖了一些小房间,说是给那些逐渐前来报到的小孩子们住的,虽然现在这里的房子已经很旧了,但,这是父亲家族的“堡垒”,代表着温馨、祥和知足和满满的爱。
可是,最近母亲总是心事重重的,生怕这个“温馨”家园会在瞬间消逝。
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母亲总是翻箱倒柜的,把所有能翻的出来的都翻了个底朝天。
小女儿弈秋追过来:“妈妈,你在折腾什么呀!”
“我的身份证找不到了。土地使用证也找不到了,还有你奶奶留给我的那些老物件都没有了。”
“妈,没有就没有了吧!凡事都得按照新法规,不管是土地局还是公安局,电脑上都存有档案的,别整天疑神疑鬼的了,即使天塌下来,咱自己的身体也要保重对不?”
母亲站住了,怔怔地站在那儿……
“重新办理还得花钱,再说了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回来呀!”
“哎呀!亲妈妈……你到底想干什么嘛!”
母亲的心,陡然往地底沉去,刚刚想忘掉的那阵痛,似乎又卷土重来,撕裂般地撕扯着她的五脏六腑,家族的尊严在心中呐喊,化为眼中的热泪,她奋力起身,一把拉住弈秋。
“弈秋啊,前几天你东邻大婶说,那个女人怀孕了,说都六七个多月了,到医院做彩超还说是个男孩。”母亲说的那个女人就是自己的儿媳张淑娟。
弈秋的眼光从母亲的身上移到她的脸上,当两道目光相撞,那锐利明亮的目光闪耀着令人心悸的坚决,她的语气更是斩钉截铁,每个句子都像力刃般地给母亲增添着力量。
“妈妈,咱不管她生男生女,那些都是她自己对生活的不负责任,对自己人品的不检点,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事,如果她好好做人,我们会像亲人一样看待她的,你也会像对待自己亲生女儿一般爱护她,可是‘想’和‘做’是两码事,光明磊落地去‘想’不犯法,但是,‘做’那是不道德的事,谁也左右不了谁,何况,生男生女,与我们这个家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企图利用咱家的财产,再去抚养和别人生下来的孩子,一定不幸,绝对没门。”
弈秋,小嘴一撅,朝着母亲脸上深深吻了一口。
“妈,咱不提淑娟了好不好?咱回屋去吧!”
“好好好,我不找了,也不说了。”娘俩转身回到卧室。
弈秋和母亲,挤在一张老式沙发上,母亲又开始给她“说故事”了。
可是,这个故事,母亲都说过千百遍了,从弈秋记事,母亲就给她讲这个故事,可今天弈秋还是和往常一样乖巧听话,倾听着母亲讲给自己这个古老的故事,心里漾着温暖,母亲絮叨着讲着她的老故事。
突然,母亲猛地一惊,把弈秋丢在一边,嗖地站起来,心砰砰地跳动着,胸口紧紧的,眼中热热的,说不出是喜是悲,只觉得迟早发生的事就要发生了。
母亲冲到窗前,对外观望。
窗外,冲进来十多个人,正向家中移近,只见有手提米尺的,有用笔做着记录的,还有一个甚至顺着梯子快步冲向房顶,用相机拍摄着家里的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左左右右。
于是,弈秋快步走出房屋,母亲也紧随站在院子当中,对着这伙人开始了愤怒的指责。
“你们想要干什么,你们是土匪吗?是土匪是强盗也要说明个来由,再说了,我们家又没有招谁惹谁呀!”母亲急急追问着。
“这很简单,张淑娟是你儿媳吧!老太太,她去年在我行贷款三十六万,如今期限已到,现在利息都还不上了,这处房子就是她用来作抵押的,你应该是这住宅的主人吧!而这里所有的产权,张淑娟都交给我们做处理了,所以现在我郑重通知你,只限三天的时间,三天过后必须全部搬走。”那人边说边指画着,忽然从身后好像听到一个声音,弈秋抬起头,只见子涵及时赶到:“这真的很简单吗?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我家的一草一木。”那人眉峰紧锁在一起,心里还在敲打着如意小算盘:“这关你什么事吗?”他很直率地说:“你倒是很喜欢多管闲事啊!”这时,旁边人悄悄靠近这人说:“主任,这是前书记的女儿,现在是纪委的领导。”那位主任顿时目瞪口呆,怔怔地定睛仔细看着子涵,手里的笔和本子怦然落地,思绪紊乱起来,能看出她出身不凡,可万万没想到,来头竟这样的大。那位主任已经正式了解了子涵真正的身份后,随着他头上的眉峰解开,一个近似温和的语气慢慢浮上了他的嘴角,急促地说:“张淑娟从我行贷款,现在利息都还不上,是她把这些材料交给我们做抵债的,她都同意了。”
子涵愤怒地指责着。
“看你们一个个雄赳赳的大男人,开着宝马,竟敢到我家来找事,你们是不是想当英雄啊!”
那些工作人员心中一紧,带着无奈和说不出惆怅,似乎很失落。
“今天来到我家,是否还有哪些不明白的道理需要解释呢?”子涵接着说,“第一,我家房本一直都是我妈妈一人保管着,怎么就以不正当的手段落入你们手中了呢?第二,我家土地使用证上一直都是我父亲的名字,这你们早已应该明白,一个不在世的名字是不能作担保抵押的。第三,谁欠钱谁还债,这是历史的规律,别一个个揣着明白装糊涂,马上把我家的东西还给我家,接下来必须给我妈妈道歉。”
“好厉害的一张嘴巴呀!子涵姐姐,你不知道,妈妈就是为了这东西,把家都大扫除了,怪不得呢?”
弈秋冲着子涵打小报告。
“那……”那位主任放松了面部肌肉,“阿姨……倘若……不,我们也没办法,三十多万,毕竟不是小数目。”那位主任咬住下嘴唇,眼中闪着无奈,心中早已千回百转地想过,如果这笔债务还不上,敬请等待严厉处罚吧!不过他还是一声令下,众人响应,顿时间,一阵稀里哗啦的,十多个人走出了大门。
母亲含着泪水,把子涵和弈秋拥在自己怀中,母女的眼眶都湿润了,相对的目光长久长久地凝视着,彼此都知道只有母亲是唯一能看见的亲人啊。
二
接着,是母亲生病的一段日子。子涵和弈秋的每一个黎明,都充满着让母亲战胜病魔的新希望。见弈秋在每一个黑夜,每一个白天都牢牢地保护着母亲。在每个星期天里,母亲都要她带上到太平河去玩,也许只有星期天,才是母亲最开心的。
站在桥栏杆旁边,母亲望着小桥流水。桥下,河道并不太宽,但是,遍布着的石块和小鹅卵石子的河岸占地颇宽。溪水潺潺流淌着,许多高耸的岩石突出水面,挺立在那儿,多像母亲一颗勇敢的心。流水敲打着岩石,四处奔流着,激起无数朵小小的浪花和徊漩。秋日的阳光洒遍太平河水上,万道光华在闪耀。那溪水潺潺的奔流声,多像唱给母亲的一首赞歌。和母亲携手并肩,方能体会到,为什么那些作词作曲家能用灵动的笔尖,写出那么好听的歌,唱给母亲。“你入学的新书包有人给你拿,你雨中的花折伞有人给你打,你爱吃的那三鲜馅有人她给你包,你委屈的泪花有人给你擦。”母爱在歌词里,洋溢着温暖。当然,在这份刻骨之爱里,也有煎熬,也有痛苦,也有忧虑,也有热心。子涵深深明白这次母亲的病状,大医院也无能为力,只有带着母亲出来游玩,心灵才会得到最大的安慰。
母亲在子龙大桥上站立了好大一会儿,极其深情地观望着那流向远方的水,溅起的浪花,拍打着岸边的岩石,每一次水流的徊漩都令她眩惑,令她感动,令她深迷。她抚摸着大桥栏杆,深呼吸着郊外树林和着泥土混合的气息和空气。然后,慢慢向着桥的另一方走去,桥的那边离“冀之光”塔很近,塔的四周,一条宽宽的新型柏油马路平伸着,泥土路的左边生长着茂密的松林,有竹子,是个山坡。右边是辽阔的田野,以及疏疏落落的家园。
子涵望着母亲一天比一天消瘦的脸,或者到最好的医院母亲就会康复,但,这也是一种奢望啊!母亲心地善良,为人耿直,病魔怎么会轻易将她吞噬,母亲呢?母亲端庄秀丽,平日里足不出户,又怎能让外来的事件一次次打击呢?对于母亲的病情,子涵不知跑了多少家医院找专家会诊,而专家最后诊断:“间质性纤维化肺炎。”几千几万个直觉都在告诉她:“虽不是肿瘤,也不是癌症,但,目前国内还没有最好的治疗这种病的特效药物。”子涵陷入无奈和痛苦。
“专家医生,请你们用最好的方法来医治我母亲的病,我不怕花钱,我不怕倾家荡产,哪怕一切都能控制,就非常满足了,我只在乎母亲天天在,我们就有家啊!”
专家,专家啊!子涵呼唤着。而这个结论好害怕,煎熬着子女的心,那个使母亲最担心的事,时时刻刻都会找上门来。
当晚,天空一片灰暗,下起蒙蒙的小雨,由小而大一直下个不停,声音单调而落寞地飘散着。
弈秋坐在电脑前,用手托着下巴,给子涵发着信息:“子涵姐姐,今晚天气不好,不要过来了,有我在,你放心。”然后无意识地凝视着扭向右边的那扇窗。夜是宁静的,只有穿过原野的风声,和窗棂被刮得呼啦啦的响声。突然间,她心里掠过一个奇异的感觉,真糟糕,从窗外的风声里,她好像听到了另一种敲门的声音,这样的天气,这个时间点,除了呼啸的风声以外,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大概是自己神经过敏了吧!她又倾听了一会儿,心中想着,经过上次银行到家折腾,有点不放心起来,凡事不得不小心。于是,她拿起手电筒,走出房间,走到大门前,但却听到了门外有声音,打开大门,一阵凛冽的寒风对着她迎面扑来,她后退了一步,猛然站住,门外是大娘家的大表嫂和淑娟,手里拎着一箱牛奶,说是来看望母亲的。
弈秋心震了一下,有些不情愿地扬起睫毛,飞快地看了她俩一眼,深深抽了一口气,往日的画面重新闪现,用尺子丈量自己的家园,在笔记本上一笔一画地记录,还有那人跑到房顶上拍摄的一幕一幕,都戳痛了她的心。她陡然惊跳了起来,差点将手中的手电筒砸向淑娟的脑袋,幸好,大表嫂拦住,这才蓦然觉得,这女人黑夜冒雨过来,一定还是为了母亲那块地盘,“占有”,这是她的强烈欲念。
弈秋摇摇头,她摇不掉,哥哥躺在病床上时的那份哀愁。
弈秋闭闭眼,她闭不掉前些天母亲翻箱倒柜寻找着家中的那些证件的焦躁。
弈秋咬咬嘴,她咬不碎眼前这个女人一颗贪婪的心。
弈秋开始心慌意乱了,她思潮起伏,每个思绪里都盛满了昨天的场景。
弈秋再度扬起睫毛,就在这时,传来了母亲虚弱的声音:“弈秋,天这么黑,你在外边和谁说话呢?”
弈秋瞪了她俩一眼,正想找个理由将她们置之门外,淑娟却理直气壮地拉起大表嫂,一脚跨进大门,反又关上大门,洋洋得意地像蚊子般的吐了几句:
“姑娘家还是少管闲事,要知道论邻里之间,论街道办事,我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弈秋咬住下嘴唇,对着淑娟清晰地说:“请你再说一遍,你敢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吗?”
大表嫂吓得突突心跳起来,生怕两人的冲突再次升级,她望着弈秋那对美丽的大眼睛,就像黑夜里的两盏小灯,也像映着湖水里的两颗星辰,盈盈如秋水,闪闪如寒星!那脸蛋、那鼻梁、那张小小的嘴巴……大表嫂再也没有理由为眼前这个女人辩解什么了。母亲又在屋子里喊开了:“弈秋,到底是谁过来了,让她们到屋子里来吧!”
“妈妈,是大表嫂,她一定要过来看看你,不然,她不会放心的。”弈秋扬着声音,特别强调了“一定”两个字。她颇不情愿地看了她俩一眼,气呼呼地说:“好吧!进屋吧!”弈秋走在前面,把她俩带到外屋,将灯打开,对着大表嫂不高兴地说:“大嫂,你先在这屋坐一会儿,放一放身上的凉气,然后再到妈妈那里。”
母亲把大表嫂呼唤到屋里,大表嫂坐在母亲身边,说长道短,拉着家常。
不大一会儿,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来,虽然不是很大,却能把整个屋子里的气息全都压下去,弈秋抬头一看,顿觉得眼前一亮,像是看到强盗一般,她不由身心打了一个冷颤,发现淑娟站在那儿,一手叉腰,一手支在门框上,瞪着一对假慈悲的眼睛,嘴角上逐渐显露着一抹笑,突然改变常态,对着母亲温柔了起来:
一一
人民共仆的夫人,人民共仆的女儿!他的儿媳为什么会这样,人心所贪,她的眼里没有亲情。
落泪的文章,抱抱!是紧紧抱抱百草妹妹,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你的大孝感到了父亲、哥哥。一定会福泽到来,孝顺的女儿长达一年之久!多少次临屏对你,无言相劝,正能在心里对妹妹说,孝是做人一个本色,你为自己写成了一撇一挪,直直立在尘的人。
好文,欣赏,新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