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人间值得】任从人笑作书颠(征文·散文)
韦编屡绝铁砚穿,
口诵手钞那计年。
不是爱书即欲死,
任从人笑作书颠。
闲来读诗,偶尔读到陆游的这一首《读书》。很明显,最后一句的“书颠”,即为“书癫”。
读了最后一句,不觉莞尔一笑。笑完之后,自问:我算不算一个书癫呢?
陆游是南宋诗坛有名的诗坛大咖,创作了许多传世名作。我这草根读书人,读了一些书,大部分也都是有些人笑称的“无用”书。爱码字儿,也只是自娱自乐,别说至今都没有一篇令洛阳纸贵的传世名作出来,就连在纸媒上发表的,也微乎其微,岂能望陆游那样的“书癫”的项背?最多,我也只能算是一介书蠹,再说明白一些,也只是个书虫。
想到虫子,自己与书有关的一些往事,就像虫子一样,纷纷穿越时光,爬到我脑海里,逼着我絮叨絮叨它们。
一
第一件事儿,不太光彩。因为想买书,做了偷钱贼。
“三儿,老实告诉我。你从装钱的抽屉里拿钱了吗?”石灰铺子里就剩下我和我爹,爹叫我站在他面前,阴着脸,问我。
我心里“咯噔”一声,然后,开始“噗通噗通”敲鼓,嘴上却说:“没有!”
“没有?抽屉里的钱咋少了?今天,这里除了买石灰的,只有我和你在这里。”
那时候,爹开了一家石灰铺,经常有人来买石灰,盖房子用。石灰铺是以生产大队副业的名义开的,挣了钱,都得交到大队,我爹只领很少的工钱。学校就在石灰铺对过,放了学,我就走进石灰铺。铺里如果没有其他人,我还会给买石灰的人称重量,收钱呢。
“今天收的钱,我心里有数。钱少了,不是你,是谁?”
我知道,今天这一关,躲不过去了。干脆,竹筒倒豆子吧。却又怕挨我爹的打。长这么大,不记得我爹打过我。这一次,怕是躲不过去了。嘴里嘟嘟囔囔,含混不清地说,“是我拿的。”
“大声点儿!”我爹声音猛地提高不少,吓得我一哆嗦。
“是我拿的。”然后,低着头,从衣兜里掏出几毛钱。递给我爹。
“为啥要偷钱?”爹还是气呼呼的。
“买书。”一边说,一边打开书包,从里面掏出两本连环画来。
我爹拿过连环画,呼呼啦啦翻了几下,说,“要买书,跟我说,我给你钱,为啥要偷啊?”爹说话的语气缓和了许多。
“不是怕你不给我吗?”
“那也不能偷啊!养成这个习惯,说不定,大了就是小偷。”
我一直很胆小,在家听大人的话,在学校听老师的话。所以,在家爹娘几乎没有打过我;在学校,老是领三好学生奖状。听了爹说出“小偷”这个词,耻辱感像火焰,烧得我从心里到脸上都火烧火燎的。
那时候,我家里是农民身份,收入低,没有钱买课外书。而我,偏偏喜欢课外书。看见干部和工人子女手里的连环画,心里痒痒。偷偷跑到十字街头的新华书店,看见书架上一排排崭新的连环画书,心里更痒痒。痒痒久了,看见石灰铺装钱的抽屉里的钱,就动了想拿点儿的邪念。邪念刚起,心里“噗通噗通”只打鼓,邪念就缩回去了。
动了好多次邪念,终于,有一天,付诸行动,拿了一张五毛的。藏在身上两天,看我爹没有什么反应,心里就踏实了。跑到书店里,买了两本最心爱的连环画,翻来覆去看。也借给同学看,臭显摆。却不敢在家里公开拿出来,藏在不容易发现的地方,怕我爹娘知道了,追问起来,露了馅。
偷偷拿了也就是三四次,买了几本连环画,那一次,就被我爹逮了个正着。
万万没想到,我爹那一次竟然没打我。后来,还领着我到新华书店,买过几次书。
我呢,偷偷拿钱买书的事儿,再也没有发生过。跟“偷”字沾边的事儿,也似乎再也没有干过。
后来,读鲁迅先生的《孔乙己》,读到孔乙己说:“窃书不能算偷……窃书!……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对自己小时候偷钱买书的事儿,便有些自我宽慰。
再仔细想想,孔乙己说这话的时候,一定底气不足,自己觉得不光彩,要不,怎么断断续续,前言不搭后语?心里刚泛起的一股轻松,像偷嘴的猫一样,哧溜,又溜走了。
二
其次说说我偷看禁书的事儿。
我小学上到五年级,很多书都被禁止看了。越是禁,越是有人偷看。我就是一个爱偷看禁书的小孩儿。
大概就是五年级的时候吧。我书包里装了一本《红日》,当时那本书被定为“大毒草”。下了课,躲在角落里,偷偷看。
看得正投入,突然,被一只手一把夺走了。抬头一看,是一位本班男同学,他夺走之后,跑得飞快,跑到教室前边,一边绕圈跑,一边大声喊道:“李俊明看大毒草了!李俊明看大毒草了!”
我虽然年龄小,却知道看“大毒草”会惹来塌天大祸。心里急得,像猫抓。急忙追过去,要夺回来。
可巧,那时候,我腿上长了一个疮,行走不方便。瘸着腿,一拐一拐,拼命追。好在,那位同学只是恶作剧。被我追了几圈,就把书扔到地上。
我捡起来,几乎是发疯一般,撕书。一沓一沓,一页一页,到最后,书被撕得四分五裂。撕着书,我心疼着,却又极度害怕着,脸像被人打得火辣辣的烧,非常急于把书尽快撕掉,似乎要消灭罪证一样。撕得粉碎的书,满地都是。
有很多同学围观,有同学喊:“李俊明疯了!李俊明疯了!”
我顾不得搭理他们,赶紧跑进教室,拿了扫帚和簸箕,把满地的纸屑扫到堆垃圾的坑里,才罢休。
同学们围着看了一会儿热闹,上课铃响了,大家走进教室,撕书的事儿,随着老师一脚踏上讲台,熄火了。
那以后,提心吊胆好几天。好在,再也没人提起。我才心安下来。
邻居国增叔,爹在外地,娘改嫁了,他一个人在家,空荡荡三间房,成了一群儿马蛋子经常光临的宝地。
大概是我上高中期间,有一天,国增叔从枕头底下偷偷拿出一本书,字是竖排版,纸张土黄色,绵软,封皮已经残缺不堪,却还能看得出《书剑恩仇录》五个字。里面也缺了几张,上来大致是“看到那人脊背上有一个大大的血红手印……原来是铁砂掌……”的内容。再细读下去,书里写了好些武侠,武侠们各有绝招。
他不让我带出去看,我就藏在他家里,偷偷地看,因为内容太有吸引力,很快,看完了。看完之后,我才知道,这人世间,还有一群行侠仗义武功高强的人,凭着自己的超绝武功,与人世间的邪恶势力做着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的抗争。
多少年之后,我才知道,那是金庸写于1955年的第一本武侠小说。所以,后来,有人在我面前夸耀他很早就读金庸武侠小说,我就调侃他:“一九七几年初,我就读过了他的《书剑恩仇录》,你读过吗?”噎得那人白瞪眼。
很明显,当时的大陆,根本不可能印刷那样的书,那本书,不是台湾就是香港印的。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当年,国增叔是从哪里弄来那么一本书?
后来,在国增叔那里,我还看过好几本禁书。心里有个疑问,这些禁书,都是写得很好的书啊,怎么就不让看呢?弄得我看一本书,还要像做贼一样,躲着别人。
1975年以后,恢复高考考上大学之前,我在县化肥厂当了几年亦工亦农合同工,拿我的“禁书”与人交换看过几本手抄本。印象最深的,就是《一双绣花鞋》。
那人交换给我的时候,一再交代,偷着看,尽量别让“积极分子”看见了,被检举揭发。我当然知道轻重,总是躲开别人,自己一个人,偷偷看。
那本书,只能勉强叫书。几本很粗糙的小学生作业本订在一起,正反面都有蓝色钢笔字。字体虽然不是太漂亮,却写得很工整。有时候,在光线明亮的地方看,背面的字迹就会透过来,影响正面阅读。
虽然是手抄本,曲折的情节、惊险场景和人物恐怖心理的刻画,非常勾心。我读了那本书,才知道还有这样诱惑人一看就停不下来的侦探小说。
很快,看完了,又看了两三本,再向那人换,那人两手一摊:“没啦!这些书,少得很,哪里会让你一本接一本看?”
他说得对。那个时代,写手抄本,要抓住了,肯定进监狱。就是偷看,也要冒着极大风险的。我竟然忘了时代禁忌,我真是太糊涂了。
三
还来说说八十年代中期我坐在一个高校资料室里读书的囧事。
改革开放以后,经过前几年的磨合,到了1985年左右,中国才真正步入思想大解放,理论大创新的时代,许多新书如雨后春笋一般出版。新书里,既有一些代表西方最先进的思想理论的书,也有一些国内学者观点新颖的书。正赶上那个好时代,我从一个闭塞的小县城到省城一所高校中文系进修。进修期间,一个月里,我至少要进两次书店,走进书店,面对许多崭新的书籍,真有些“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感觉,觉得哪本都好。
我是带工资进修,一月八十五块的工资,拿出八十块钱做进修的花费,八十块里,拿出二十元钱,专门用来买书。但是,二十块钱毕竟有限,买不了多少书。挑来挑去,只能挑便宜一些我又比较中意的书买。
当然,忘不了去学校图书室借。那时候,学校刚刚恢复不久,图书室里藏书很少,有崭新内容的也少。
一次偶然机会,我走进中文系教师资料室,发现那里的书都是最近出版的,翻看了两本,让我耳目一新。
翻看了一会儿,一位管理资料室的女老师就对我下了逐客令,我只好悻悻而退。
离开之后,我不死心,想来想去,就找了我的老乡李老师。李老师当时教我们语言学,年龄比我小,对我很友好,我一告诉他想去教师资料室读书,他就热心帮我斡旋。也不知,他是给中文系领导打了招呼,还是直接给资料室那位女管理老师说了情,反正,隔不几天,他就告诉我,“你可以去资料室看书了。”
我很是高兴,瞅老师不讲课学生上自习的时间,就去了资料室,跟那位女老师介绍了谁让我来的。那位女老师不苟言笑,对我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我走进书架里,找出心仪的一本书,趴在一张桌子上,读起来。那本书,是刚刚出版的,观点新颖,内容充实,语言活泼,我一读,就着了迷。
除了偶尔有老师来借书,资料室里,只有我和那位女老师,我埋头读书,她做自己的事儿,各不相扰。
我读书入了迷,没有了时间概念。正读得入迷,听那位女老师说,“该下班啦!”
我才如梦初醒。赶紧跟那位女老师道歉,放下图书,迅速离开了资料室。
那以后,我又连续去了大概十回左右,还带了本子,遇到好的内容,抄下来。不过,还是加了小心,一定要在下班之前离开,别再耽误那位女老师下班。
那位女老师,年龄跟我大小差不多,都是刚刚迈进而立之年的样子。资料室面积不大,也就三间房。当时,我的心思都在书里,偶尔走神的时候,感觉屋子里静谧得有些诡异,我和她,似乎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和心跳。那种感觉,也就是一阵风,刮过去,又沉浸在书里。也不知,那位女老师有什么感觉?
有一天,离下班时间还早呢,那位女老师又是扫地,又是搬东西,嘀哩咣当,闹出不少动静,我正痴迷地读着一本书,没太在意,依然自顾读书。
那位女老师看我没反应,大声说:“你走吧!我要出去办事。”
我猛然醒悟过来,却又舍不得放下手里的书,就问那女老师,“这本书,我能不能带回去看?明天就还。”
那女老师脸色有些阴沉,不耐烦地说:“这是专门供老师阅读的,能让你一个学生来读,就打破规定了。你咋还得寸进尺?”
我就赶紧道歉:“对不起,跟您找麻烦了。”然后,匆匆走开。
走在路上,我就想,那位女老师一定烦透我了。果然,第二天,老乡李老师就告诉我不能再去教师资料室了。我在教师资料室读书的美好时光,就此结束。
我很气愤,写了一首诗,嘲讽那位女老师。其中有一句:“我听见你心底嘶嘶的吐舌声”,这话,够恶毒的。好在,我只是写在我的日记本里,她永远看不到。
几年过去,我参加省里高考语文阅卷,有一年,竟然和那位女老师分在一个大组里,我看见她的身影,认出了是她,因为心里有忌惮,没敢打招呼。她也看了看我,一脸淡漠。也不知,她是没有认出我,还是压根就不想理睬我?
现在想起来。那座教师资料室,本来很少有人去。那位女管理员,平时应该很清闲,来来去去也很自由。我去了,只要有我在,她就不能离开,被死死地拴在那里。我又太痴迷,光顾得自己读书,全没有替她着想,时间长了,她自然不耐烦。再说了,要是没有老乡李老师说情,我压根不能进那座资料室读书啊。人家能忍耐我好长时间,已经很不错了。当年,我把她比作毒蛇,太不地道了!
四
最后再说点儿书缘与情缘的事儿。
“三弟,你能跟你俊姐说说,看她家里有这两本书吗?”我哆哆嗦嗦地跟一个姓汪的三弟说。
我跟他提到的“俊姐”,是我心里暗恋的女同学,我们在同一个高中同一年级不同班上学,高中毕业了,因为都是农民身份,都回到生产队劳动。我们俩不在同一个生产队,住得却很近,相邻两个胡同,直径距离,不到二百米。
喜欢这首诗,也喜欢轻舟大哥孜孜不倦的嗜书情怀。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赐稿流年,期待再次来稿,顺祝创作愉快!
说起来,只有在初高中时,读书比较多。琼瑶的和金庸的倒是基本都读过了,别人的没系统读过。
最浪漫的应该是,大哥和大嫂因书结缘,从而携手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