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雪花
　　
　　 雪花飘零的夜晚，爱的烈焰被一根火柴，划过两个人的心底，点燃，在身体内燃烧。两颗烈焰燃烧的心，紧密地交织在了一起，世界都仿佛被他俩点燃，窗外的雪花也激情四溅地燃烧着。眼前这个英俊的男人，使秀莲温顺得如同一只小羔羊，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了他，内心深处并没有一丝一亳的难为情，一切都是心甘情愿，那么的和谐美好。激情荡漾的爱河之中，飘浮不定的心总算靠岸，有了避风的港湾。
　　 “今生今世，我要让这个爱我的女人，成为全村最幸福的女人。”旺德爱抚着秀莲，心里暗暗的发誓。
　　 窗外北风呼呼地吹着，经不住风吹的窗户纸被撕扯得横七竖八。凛冽的寒风夹着雪花尖刀般破窗而入，漆黑的夜晚，简陋不堪的土屋内顿时寒气逼人，墙上糊的报纸，被烟熏火燎成了黑黄色。旧年画，丝丝拉拉地响个不停，墙角的黄土时不时地掉落下来，寒冬腊月的夜是如此的漫长，如此难熬，幸好炕还是热的。
　　 “妈妈，妈妈，我饿，我饿妈妈。”最小的五妞睡梦里喊着。此时的秀莲泪水如同洪水迸发，心在滴血。
　　 十四岁，四川老家也是缺吃少穿，顿顿挨饿，家里老小十五口人，十五张嘴，妈妈又早早过世，爷爷，奶奶年岁又高没有劳力，从早到晚的总喊：“饿，饿，我饿。”父亲本来矮小的身子骨，年头忙到年尾，总是无法让全家人不再喊“饿”。这年冬天，远嫁甘肃的四姑，回四川探望奶奶，进门看着眼前的情景，眼泪就没干过。奶奶得知四姑家还能吃饱肚子，就给四姑下了道死命令：“把你哥家的四个Y头给我带到甘肃去，让她们逃个活命，你看着给找个好人家就行，我和你爸气不断，就是你哥的负担，你看看你哥成哈样了？我也是妈，我也心疼儿呀，可是又没有法子。这年景家家都缺吃少穿，没法子哟，带她们逃命去吧。”
　　 那年爷爷去世，丧事过后，四姑就带着四个孩子来到了甘肃，那也是寒冷的冬天，雪下得好厚好厚，天也好冷好冷，还好四姑婆婆家里人，并没有人嫌弃多添的人口，虽然顿顿粗粮、菜叶，但肚子是充实的，四姑相继为三个姐姐找了婆家，都是实诚人家，三个姐姐过去后没一个受罪的，大姐家的情况最好，那个男人通情达理，人也有本事，三个妹妹没少得到照顾，之后村长也让四姑，冬季农闲时回娘家，队里给记工分来回车费报消，另外还有五斤白面，三斤猪肉，二斤清油。也因为这份美差，四姑每回一次娘家，村里就会新添几个俊俏的新媳妇，谁家娶媳妇，四姑都是上席坐的人，四姑村里村外都有“娘家人”，势可大了。
　　 一转眼四年过去，秀莲长的亭亭玉立，粉嫩的小脸就像刚露出头的水罗卜，走到那都招人喜欢。提亲的人一茬接一茬，她不同意，四姑也不好做主。倒是四姑家的旺德让秀莲时不时地动心，好多回梦里都和他在一起，成了他的人，可那是梦里的事了。旺德苦活累活从来就没让秀莲干过一把，还教她识字，唱歌。每次村里的姑娘给旺德送鞋垫、围巾、笔记本，秀莲看见心里的鼓槌就会使劲地敲心，偷偷地抹泪，可他是四姑的儿呀，想也白想！可又不忍心让别人和自己抢，小心事还是被四姑猜透了。四姑告诉她:“旺德是你姑夫劳动回家时，从狼嘴里救下的。那年看他小模样还不到一岁，你姑夫丢了一只胳膊。就那他还说；‘孩子没事就好。’之后我们四处打问，二十年了也没有人家来认领，现在就是认领我们也不给。正好我和你姑夫没有生养一儿半女的，他可是你姑夫的命根子。”秀莲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一种说不岀的喜悦，涌上秀莲的心头。
　　 她高兴地回复：“四姑，我一定像照顾娘一样照顾你，还有姑夫。”
　　 “就我俩？那你旺德哥，你就不管了呀？”
　　 “姑，我又没说不管，是你说的。”
　　 ”还叫姑呀？”
　　 “姑妈，姑妈，姑妈行了吧？”
　　 “你这Y头，你那点心事，我一猜就透。”
　　 “姑妈你，你。”
　　 进入冬季，场里的麦草垛早己翻了一遍又一遍，才收拾了一老碗麦粒。往常满天黑丫丫盘旋的麻雀也都不在麦草垛上扎脚了，可能是知道没什么吃食可寻，也或许是怜悯一遍又一遍翻腾麦草垛的女人，而不忍心下嘴罢了。菜地里找了又找，洋芋、罗卜，但凡能填饱肚子的，什么也找不到了，看着五个孩子，秀莲泪水模糊了双眼，没男人的家不好当呀！没有顶梁柱的日子更难熬呀！窗外的风依旧刮个不停，秀莲心里乱糟糟的，自家男人活着的时候家里、家外更本用不着她操心，什么都在地方上安顿着，旺德本来就是个闲不住的主，春夏地里的活忙完，编笼、打席、做木活，周边邻村都叫他“郭能人”。收完秋天，又收购五谷杂粮，倒腾鸡、猫、狗、猪，没他干不了的营生。冬季农村婚丧嫁娶，“郭能人”东家出，西家进，炒勺就没停过。老婆娃娃肉就没断过顿，村里谁不羡慕？
　　 “才五个娃，还多吗？再有五个我都养活得了，多大个球事情。”
　　 晚饭过后旺德对秀莲说：“你给咱把娃照看好就行了，别的不用你操心。”
　　 “我表弟这几年给瓷厂拉陶土也没少挣钱，清明过后打算翻新那五间上房，一砖到顶，这几天我也在琢磨这事，昨天和表弟商量好了，他有个伙计，老爸卧床不起，媳妇地里忙不过来，也是五个娃，大小和咱们的娃差不多大小，手头多少可能有个落头，会务弄果树，打算务弄苹果，我呢把他的车和骡子接手过来，好好地干三两年，也来个一砖到顶的五间大上房，如果他们的苹果收成好了，咱家门前的那五亩苜蓿地给他把院墙一打，全都栽上苹果，到时我担水来，你浇园，夫妻双双把家还。”那一夜俩个人谁也没闲着，他不知哪来的疯狂劲，炕都塌了。秀莲的心里，那一夜那么美满踏实，那么充足，飘飘欲仙的那种情感渗入骨体，终生难忘。
　　 “郭能人”还真是一心一意地干起了转运营生，车轮飞转，汗水浇洒，这一干就是五年，水罗卜一般的五个孩子，一天个样，一年一大截子地往大地长，大门外的老槐树上的喜鹊的欢叫声就没停下过，“郭能人”怀里的秀莲，数着钱匣子里的“大团结”，幸福地看着自己的男人，安排道：“明年前半年，瓷厂把账给咱一结，再拉到年底结一次账，我估摸着一砖到顶的钱就差不多了。到时不够的话，你去娃他俩个姨夫跟前倒个手，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还上了，咱们的苹果树零里零星地开始挂果了，我想房盖了，我就专意务弄苹果。”我想问题都不大，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我男人办不成的事。快睡，你明儿还要出车去呢！”
　　 鸡刚叫头遍，“郭能人”把骡子喂饱，带了一天的吃食，哼唱着小曲儿赶着车出了门。乡村的小路上鞭稍甩出清脆声响，在信天游的声调里向着山顶驰去。中午时分，天说变就变，北风卷着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刹那间拉陶土的山顶就被雪覆盖，半山腰的路被雪盖的看不见头尾，这可怎么办才好？再有二三里地就到瓷厂了，可这路不好走，把料倒了空车回去，这一趟白跑了不说，厂里还要罚款，这钱不能不要，思前想后还是往厂里赶吧，怎么说，今天也不能让这趟白跑，没走多远，车轮陷进大雪覆盖的深坑里，人和骡子费了好大的力气，总算是把车拽了出来，可有一只轮胎坏了，旺德拿出碗豆边喂骡子边说:“老伙计，可累着你了！你吃好，缓好了，我换好轮子，咱就出发，老伙计。”轮子换好了，旺德微微地喘了口气，拉着车起程了，或许老天早就为这条刚强的汉子布了一道人生路上最坚险的坎，是福是祸就随命了。
　　 眼看着料场的大门越来越近，旺德深深的松了口气，可就在这一瞬间，脚底下盖满雪的下坡路滑得骡子都踩不住脚，使了劲地往后退都无济于事，车翻进路边的悬崖。村长带着乡亲们，抬着门板上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的旺德，一进大门的那一刻，天塌了。秀莲眼前一黑就晕倒在地，醒来时旺德也“上山了”。看到病床前五双眼神里，深深流露着渴望目光的儿女们，秀莲什么也没有说，更没有落一珠泪，拔掉针头，拉着孩子们，走出医院，回到自己家，她要用自己的肩膀，自己的双手，把房盖了，决不能让家垮了！
　　 窗外的风越吹越强势，屋子里越来越冷，天呀！早点亮吧！天微微发亮，秀莲隐隐约约地听见好像有人在敲大门:“秀莲，秀莲，开门，秀莲把门开开。”怎么像大姐的声音，大门打开的一瞬间，眼前的情景让秀莲哭出了声，村长、大姐、大姐夫，还有两个姐姐、姐夫，出现在了眼前，大姐家拉来了满满一架子车的粮食菜蔬，村长也进门在桌子上放了一升黄豆，两个姐姐带来的土豆能吃到麦收，秀莲心里明白谁家都不易，还要牙缝里抠掐接济自己，泪水不由又涌了出来。姐姐埋怨道：“有难处不做声，你一个女人家能撑多久？孩子还得跟着你受罪！这下地里活，我们仨家轮着帮你干，其他的事也都还有我们呢，你也用不着发熬煎。”村长摸了摸炕看着熟睡的孩子们，回过身不紧不慢地对秀莲说：“虽说你是外乡人，可这么多年来，我们本家，还有村里老老少少都把你当亲人自己人，从没把你当外人，旺德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怎么个人我心里还没个数了？今后有什么事就别硬扛了，言语一声，没有多还有个少，日子一天天会好的。”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前两个儿子相继参军，老三当了教师，大女儿个体户在县城买了三居室的大房子，小女儿国外留学，屋内的暖气温馨舒适，感觉不到冬天的存在，秀莲又想起了村长，三个姐姐，姐夫，旺德仿佛又回来了，楼房窗外的雪在路灯照耀下，更比白天显的漂亮，秀莲看见一束红色灯光里簌簌而落的大片大片的雪花在热烈的燃烧着，燃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