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归】梦里花开知多少(散文)
一
我至今喜欢做梦,但退休后梦就越来越少,几乎一晚上都不做梦,五更六更醒了就看看手机,而后再睡,十分逍遥。当然我还是有梦要做的,偶尔的清晰梦中居然还会写文做诗,句子非常精彩漂亮,有如神助。然而,让人二十万分的遗憾会紧跟其后,醒来就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回想到一些伟大的人物都是在梦中得到启示,醒来后就为人类做出了巨大贡献,我又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深深地失望。现实和梦境都不眷顾我,我可能就是上帝的弃子。
如今的我本性依旧,最大的困惑还是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区别,就和弄不明白网络里文字的真实和虚拟一样,因此,我仍然是像猪一样生活——饱食终日,无所用心。许多时候我意识里的时空会发生错乱,感觉时光在倒流,在一些梦里看到的幻象特别离奇,以前是能在梦里看到猫星人、狗星事……现在我也复古了,昨晚我就惊诧地看到——洪太尉不听劝说,在伏魔殿遇洪而开,误走妖魔,放跑了被天师镇压的三十六天罡星、七十二地煞星。目前,我的许多古装梦都有现代版的精妙元素,间接验证了金圣叹的一句批注:天下本无事,做梦做出事来。
上学时,我的功课很好,喜欢数学和美术,其次是天文、地理、音乐、物理、化学、历史、语文和体育,大致就是这样的排序。许多功课对我来说是小菜一碟,稍加思考,信手拈来。语文我不喜欢,尤其不喜欢写作文,中学晚自习时我逃课回宿舍睡觉,语文老师站在寝室外高声喊:“我就站在外面等你出来!”大冬天的,我怕冻坏老师,就穿上棉衣棉裤棉鞋悻悻地出去,被老师押到教室背诵古文。那年是教育回潮,老师们兴高采烈地拿着五年前的旧课本讲课,我们没有那种课本,只能对着黑板大量做笔记。后来同学们说:幸亏那年教育界的复辟倒退,我们还学了一点真东西。
自从识字后,我就特别喜欢读各种课外书,给我带来许多荣誉感的人生知识、社会知识……基本都是看课外书得来的。单位里、社会上的“万金油”和“百事通”在我面前基本不敢造次,就怕露出马脚被我正眼、斜眼瞧他们。现在的我,居然在江山文学冒充写作,我的语文老师如果还健在,一定会感叹时世弄人,心情难以平复——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年轻的我即使经常做梦,也没有做与写作有关的梦。写作算什么?我的梦是当伟人——改造世界,重塑江山!现在的情况是我颠倒了黑白梦里的乾坤,一切都和初衷梦太不一样了,是世界改造了我,江山重塑了我——我居然喜欢语文和写作了。按下我为混饭吃而倾情撰写的两箱子专题新闻原稿不谈,目前在江山写的东西也不少了,感觉还是有话要说——正经话还没有说呢!
说什么呢?就说梦吧,现在流行说梦。
二
我的梦必须要从西汉回忆起,从那个时代的各路英雄们谈起,那是我少年时英雄梦的开始。
首先是秦王遇刺——荆轲献图刺秦王、高渐离掷筑刺秦王,张良博浪沙刺秦王,咸阳城强盗刺杀夜游的秦始皇。人们怎么这么恨秦王呢?再后来是陈胜、吴广起义;项羽、刘邦、张良、韩信、萧何、陈平……纷纷登场,好一幅英雄涿鹿中原的活剧啊!此一时彼一时,时势造英雄,现在秦始皇成了雄才大略的千古一帝,那些妄图刺杀他的英雄们都成了狗熊。
再后来我知道了孔子、老子、墨子、荀子和各种子,还知道了孔子的老师——是个扁脑袋。人们怀念春秋,说那是个迷人的时代,有管子、孔子、墨子、老子、庄子、孟子、荀子……有儒家、法家、道家、墨家、阴阳家、名家、杂家、农家、小说家、纵横家、兵家、医家……这些就是文字里俗称的诸子百家。据记载,所谓的“诸子百家”只是一个名词的归纳,让人不胜唏嘘的春秋时代,其实分门别类的各种学派有上千家,但真正对后世有影响的不过才几十家而已。但已让梦中的读书人心绪潮湿,涕零感念。
三十岁时,因缘拜望一位德高望重的历史系老教授,和他说起我喜欢历史,他问我,你专攻哪一朝代呢?我听了一愣,就说喜欢西汉,然后又说宋史、明史、近代史也喜欢。他与我聊了很长时间,又写推荐信,让我去见另外一个教授,并托我把他养的文竹带给那名教授一盆。那个教授当年被《解放军报》头版通栏标题称为全军最大的右派,五七年反右时和他同在一间牢房里关押,并跟他学习日语,出狱后写了一本二十万字的《资治通鉴校补》。我曾经待过的杂志社把他作为逆境不屈的主角,写了篇轰动一时的报告文学,他因此成了知识分子的楷模。这位与我谈话的老教授是日本早稻田大学毕业的,解放前就是二级教授,解放后住过两次牢房,一次是五七年,一次是六六年,至死他还是二级教授,但他八十岁还在讲台上,桃李芬芳。
我在江山读文时,一眼就能读出一些文章中有历史的硬伤,留言指出后招来一些辩论,最后的结果是那些人服我了,知道我有点厉害,有些人还成了文友。我的文章中有关中外历史的阐述,是无心巧合,毫不费劲,还捎带上哲学、艺术、政治、文学一起穿越——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没读过几本书,哪敢随便在江山讲话啊?但我知道,自己差远呢,中国有许多文化人让我从心底佩服,这些人真的是有学问啊!
三
近来喜欢研究中国近代史。我发现,研究历史特别不寻常,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还是要再吓一跳。远的历史且不说,夏商周断代工程也不想论,目前轰轰烈烈的三星堆考古也不必多言……就一个仿佛能看到轮廓的中国百年史,就让我迷迷糊糊得了强迫症,就像是我做的梦,不是想不起来,就是越扯越多。
梦里的清末是什么样子呢?一直疑惑。现在有了互联网,看到了一些当年外国人拍的黑白照片和纪录影像。再加上我读的那些清末的谴责小说和有关资料,我似乎理清了一些头绪,但我不能详细说,也不能简单说,只能像早晨醒来回忆梦境一样,断断续续拼凑地说,听懂了就听懂了,听不懂了就听不懂了。其实我也没讲清,谁能把梦讲清呢?就且算是痴人说白日梦吧。
百年历史可以简单地归纳一下。如果没有鸦片战争,就没有洋务运动。没有第一次世界大战,就没有五四运动。没有十月革命一声炮响,就没有中国共产党。没有第二次世界大战,就没有新中国的建立。没有改革开放,就没有当今的中国。未来的中国梦,我还在做,等我梦醒时再说给大家听。
现在的我,依旧沉溺在夜晚的时光残梦里:有翻山越岭迁徙求生的野人赤足深印,有草地庐舍袅袅升起的炊烟人气;有划独木舟尝试远行的孤独探险者,有藏匿在山崖投掷锐器猎杀猛犸象的直立人;有不甘寂寞爬出海水练习行走的鱼儿,有心存高志丰满羽翼奋力直飞的鸟儿。
残梦依依,思绪纷纷,恍惚间马蹄杂乱,剑戟齐扬。在那些岁月静好的日子里,狼烟顷刻起,烽燧转眼燃。一块块即将风化的城墙砖缝里,飘飘然,荡漾出成千上万、气吞云天驻边士兵的孤魂残灵,俨然栩栩如生的兵马俑,旌旗猎猎的镇远军;一座座已经残破的城门洞下,嘎嘎响,峭拔着铁关栅门、铁钉封存攻伐将士的寒光冷血,正是刻骨铭心的人间苦,风吹不干的英雄泪……
转眼风云疾驰过,瞌睡打盹一刹间,千年的恩仇就此沉寂,万年的沧桑顷刻无语,百年尘封的历史画卷也是斑驳破损,举手拂尘无力。历史的事实不断反复证明,在根深蒂固的专制王朝体制下,变法改良几乎不可能,只有发生类似商汤革命、秦汉革命、辛亥革命……才能改革社会的所有对象。清末民初,祸事连连,人们的理想急切,清王朝洋务运动是最后的努力。然而,宫廷贵族不放弃所有的权力,百日维新、戊戌变法操之过急,革命党人失望后不断起义,复辟反复辟,再复辟再反复辟……而后是军阀混战,外部各种势力趁机介入——或者是意识形态渗入,或者是外族直接入侵,用刀枪火炮寻找不可告人的美梦,用血雨腥风强力宣讲黎明睡的静美……沧桑历史的魔咒,岁月静歹。
四
花自飘零人自醉,无处相思且闲愁。说起来甚荒唐,中国的各个朝代我都喜欢,中国的各个朝代我都不喜欢,喜欢和不喜欢,没有具体的定式,就看我此一时彼一时的心情了。不喜欢的历史都与死亡有关:比如战争杀戮、饥荒瘟疫、勾心斗角、腐化奢靡、狼狈为奸、欺男霸女、指鹿为马……喜欢的历史都与女人有关:比如我喜欢妲己、西施,喜欢卫子夫、红拂女、李清照,还喜欢秋瑾、赵一曼……还特别喜欢当代的两个女人,我不敢说,敏感。我后来知道许多历史故事都是后人胡编乱造的,比如周幽王烽火戏诸侯;比如汉武帝、卫子夫、卫青、霍去病的家国命运故事;还有什么李渊和红拂女的英雄美人奇遇传奇;赵太祖千里送京娘;泥马渡康王……
最惊奇的是,我在许多地方都能看到王莽追刘秀的古代遗迹,比如河滩石头上的马蹄印、小桥下的蝼蛄虫,还有王莽寨、刘秀峰、光武洞、卧龙滩……追来追去,王莽赶刘秀,处处都有救,最终的结果还是悲情人物刘秀杀了心高气盛的王莽,成了东汉开国皇帝。中国的戏曲故事最受心地善良的百姓欢迎,许多人就是按戏曲故事里的人和事鞭策自己,鼓舞自己,对照自己,衡量他人。我的爱美人情结是从“霸王别姬”的戏曲故事里得到升华的,也与李易安有关,就是——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从此我的梦境里常常是项羽和虞姬的殇别,环肥燕瘦的痴想,绿肥红瘦的发呆。
读王小波的《黄金时代》,知道了女人不好捆。浑身圆滚滚,一点不吃绳子……绳子捆在她身上,好像一件紧身衣,让她浑身的曲线毕露,在场的男人都爱看。我不知道那些描写古代美人的故事里有没有捆女人的迷惑,只知道关公月下斩貂蝉。更不知道现代版捆女人的方式,只看到《黄金时代》里“斗破鞋”捆女人。但从一些影视神剧里捆女人的剧照看,确实是把女人捆的有模有样。那几道绳子像流行时装,在圆滚滚的女人身上适度交叉缠绕,让女人的身体依旧该鼓的鼓,该凹的凹,魅力因此而增加,性感反而更突出,让人看了还想再看,有爱不释眼的奇效。
闭目细思一下,我最喜欢的女人都被绳子捆过,秋瑾、赵一曼,还有我说不出口的那些女人……是恶狠狠往死里捆的凶煞样,没有美感,但其昭示了人间的精神之美,光照人间。
五
——梦里花开知多少?这些花或许是王阳明的花,寂然不动,感而遂通——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
——梦里花开知多少?这些花或许不是花,而是庄子的三棵树——大而无用,不碍逍遥;无用之用,终其天年;不材之木,神人以此。生命的意义在于能自由做梦,不被外力异化,用旁观者的梦境来思考自己的生活,抚慰内心。
——梦里花开知多少?这些花或许不是树,而是薛定谔的猫——如果没有揭开梦中的盖子,我永远也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我永远处于既死又活的叠加态。梦中的微观和宏观都不确定,客观规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我既活又死。上帝不玩骰子,但我的梦让我相信,上帝似乎就是玩骰子。
——梦里花开知多少?这些花或许不是王阳明的花,不是庄子的三棵树,不是薛定谔的猫,而就是我的床——人间只要还能放下一张自己的床,我就能继续做梦。床的功用是无限的,可以睡觉,可以做梦,可以思量眼前,可以考虑未来。在神奇的床上我应该最梦想那些心爱的女人——妲己、西施,卫子夫、赵飞燕、赵合德、红拂女、绿珠娘……
梦里花开知多少,梦里就有花落知多少。那些曾经的英雄美人,就像是戏本里的龙套出将入相,抑或是闹市中的游客走马观花。而此时的我,却依稀是一介赤足樵夫在寻梦楼下歇脚,耳边传来阵阵顿足声、拍手声、叫好声,那一曲曲狂歌浪语从楼上劈里啪啦摔落了下来,仔细听来分明就是一句戏词的循环演唱——将进酒,且从容,万里山河一担挑,半杯浊酒江山定!
2021年4月6日星期二
(原创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