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恒】【柳岸】谁追谁(小说)
一
读了雁南同志的《边塞小镇》,我才知道雁南这次从那拉提大草原绕了个弯儿去塔城和老百促膝长谈,这一路颠簸之苦自不必说,我感到遗憾的是要是知道雁南去老百那里,说啥我也要赶过去凑个热闹。
早在十年前,和老百QQ聊天时,他就说过:“来吧,我这儿有瓶贵州茅台,你来了正好招待你。”后来和另一个朋友聊天时提及了这件事,说老百这个人热情,拿茅台酒招待客人,这位朋友给我发了个吐舌头的滑稽表情符,然后说,别听老百瞎掰扯,他也对我说过这话,冲他这句话,我去了,老百和他老婆秦琴忙得不亦乐乎,又是羊肉又是鸡,招待得可热情了,可就是没有贵州茅台,他之所以拿同样的话对你说,无非是想亲热亲热你,不信了你试试看。
我没把老百的话当回事儿,也没把网友的话当回事儿,这事儿一搁就是好多天。
忽然有一天,单位安排我陪一个勘察队外出考察一个项目,行程路线和行程时间是绝密的,我的任务是负责安排勘察队的食宿的,考察队在哪儿停,停多长时间,都由勘察队的通讯员小王提前通知我。
一路上我们走走停停,停停走走,餐风露宿的苦头我们吃过,丰衣足食的甜头我们也享受过,一路上的风土人情我都领略过,按说我应该知足了,可我总觉得还欠缺点什么,要是能找个网上交往的老朋友当面叙叙旧情,那该多有动感啊!
那天,小王通知我说勘察队的最后一站就是塔城,在粮食局附近,在这里可能停的时间长相对要一些,让我提前做好安排。
记得老百在一次聊天中就告诉过我,他家就住在塔城粮食局附近的居民楼里,只要找到粮食局,一打听,准能找到他。
我把一切安排停当后,想去会会老百,不图别的,就图唠唠家常说说心里话儿,当然还有他那一瓶高档酒。抄近道绕过粮食局,果然见一栋居民楼矗立在眼前,但是,偌大一栋楼房,老百住在哪一家呢?
二
在居民楼和粮食局之间有一条宽阔的人行道,人行道往北有一片开阔地,说是开阔地,其实是只有一颗黄楝树昂首挺胸长在那里,享受着特殊的待遇:根的周围被用水泥砌成了一个圆形平台,平台是用来保护树根的,上面可以坐人,黄楝树那个粗啊,真是无法用语言表达,树干不算太高,顶端有三个分枝,每一个分枝的粗度不亚于平常的一颗大树,树冠遮天蔽日,夏季坐在下面,能享受自然空调带来的凉爽,是个乘凉的好去处。
有一位干部模样的人坐在平台上,年龄也就是六十开外的样子,身边放着一杯热茶,东张西望的,好像在等什么人,见我在居民楼前晃悠,就主动打招呼:“同志,你找人?”
我点点头,掏出烟走过去,他一边摆手一边问:“你找谁?”
我急忙问:“这儿有一位叫老百的住在哪儿?”
“老百?这儿没有一个叫老百的啊,你找错地方了吧?”老同志惊疑地看着我。
“不会吧?他告诉我他就住在塔城粮食局附近,到这里一问就能问出来了。”
“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吧?这里真没有一个叫老百的。”
“那他家是不是搬走了?”
“我就住在这栋居民楼里,是这里的老住户了,谁搬走谁不搬走我还能不知道,你到别处去找找这个人吧。”
我纳闷:是老百忽悠我呢,还是这位老同志见我是陌生人不愿意透露信息呢?好不容易来了,总不能就此罢休吧?我有点不甘心,就又补充说:“他和我聊天时说他老婆叫秦琴,是个热情好客、通情达理的女人……”
老同志呷了一口茶,笑道:“原来你说的是他呀,他真名叫袁春,可惜他们两口子不在家。”
“不在家?去哪儿了?”我追问。
“具体去哪儿我可不知道,反正是演出,说好三天就回来,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我估计他们也快到家了。”
“演出?老百两口子会演出?”我好奇心来了。
“他俩可是黄金搭档,他们就是因为演出才走到一块儿的,其实,你不知道,你找袁春,我也是在这儿等他。”
“你等他?”我追问:“怎么回事儿?”
老同志很豪爽,从平台上站起身,伸伸懒腰,然后指着平台的一个位置对我说:“请坐。”
我们一起在平台上坐了下来,老同志眉飞色舞地说开了:“这不,我退休了,总有些失落感,又不擅长打牌玩麻将,只想找个人聊聊天,袁春休假一回来,我们就要聚到一起,听他说说外面的新鲜事儿,看看他拍的照片,他在我跟前时总觉得时间短,他不在时,总觉得时间长,也说不上来我俩是有缘啊还是对脾气,反正是这辈子能结识袁春两口子,值了。”
我笑笑:“老百,不,袁春这个人就这么值得让你放到心上?”
“你要说袁春这个人啊,确实不错,在大学就入了党,毕业后到我们玻璃厂上班,那是样样拿得起放得下呀,是个多面手,我当时是厂长,很看好他这个人,后来玻璃厂改制,组织上安排他干啥他就干啥,调他往哪儿他就往哪儿,向来不和组织上讨价还价。他在厂子里的攻关组里干过,还干过文艺通讯,后来粮食局挖墙脚让他去粮食局当过仓管,再后来下基层进山住队搞扶贫……那是干一行爱一行,对党的忠心和恒心都落实在他的具体行动中。”
“他还住村扶过贫?”我插了一句:“他吃得了那个苦吗?”
“看你说的,袁春可不是生活堕落的人,初开始进厂子时住房紧张,地窝子他都住过,他常说,现在的光景与他小时候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就说他进山去住队吧,别人去那里总是想方设法往外调,他却不,和哈萨克民族同吃同住谋扶贫,他把那里当成了他的家……”
“那他老婆不反对?”我刨根问底。
“你太小看秦琴了,她是标标准准的一个贤妻良母,吃苦耐劳、朴实善良。袁春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不太看重细节,对家庭的琐事、烦事向来不插手,家务活儿都是秦琴一人干,赡养老人,教育孩子,洗衣做饭抹桌子,从来没听见她抱怨过一声。袁春一有闲空时间就琢磨他的诗歌和散文,秦琴从来不打断他的思路,而是静静地把一杯热腾腾的茶放到他面前……”
我打断了老同志的话:“我和别的网友聊天时可听说他们两口子常打嘴官司,是真的吗?”
“那不很正常吗?两个寡言少语死气沉沉的人凑到一起能叫两口子吗?他们说说笑笑吵吵咧咧才让人感到他们是最幸福的一对儿了,你说,你和你爱人没拌过嘴吗?”
看来老百身上的故事可真不少,能从老同志那里得到更多老百的情况,以便以后在聊天时能有更多的话题,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于是,我又问:“袁春家是不是很富有?听他说他招待客人用贵州茅台?”
老同志撇撇嘴:“他有一瓶贵州茅台不假,但要说待客用贵州茅台,那他是忽悠人的,我俩的关系这么铁,他向来也舍不得拿出他那瓶酒。”
我又笑了起来:“你是说他是个小抠儿?”
“也不能这样说,你知道他那瓶酒是怎样来的吗?那我可得给你说说,他和秦琴用得来的奖金钱,用省吃俭用的钱资助过一个大学生,这位学生出来工作以后,用第一个月的工资给他买了这瓶酒,给秦琴买了一双高档的高跟鞋,两口子很感动,商量着把酒和鞋子珍藏起来,留作纪念。曾经我好几次都觊觎他那瓶好酒,就生尽千方百计套他,甚至我说他是惧内专家,用激将法激他,但你有你的千条计,他有他的老主意,他始终不上钩。如果你这次来能让他把那瓶酒拿出来招待你,以后我就把姓颠倒写。”
我来兴趣了:“老同志,冒昧问一句,你姓什么?”
“姓王呀,哟,看我,说的这么愚蠢,王姓颠倒过来不还是王吗?”老同志笑了,又侃侃而谈开了:“总而言之,他们两口子形成了攻守同盟,你当然就不好打开缺口了。唉,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话不假啊,你知道吗,袁春和秦琴走到一起,我还是他们的介绍人呢!”
“你说说,快说说!”我急不可耐。
“袁春和秦琴年轻时的那点儿事儿有些是我听说的,有些是我直接发现的,我是他们的领导,是过来的人,你说我能对他们的终身大事不放在心上吗?要说,这还得从九十年代初说起了。”
老同志打开话匣子,一发而不可收了……
三
有一天,秦琴正在玻璃厂大门口写黑板报,她穿着一身合体的连衣裙,高跟鞋更衬托出了她苗条的身腰,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靓丽的青春气息。她写得那样专注,连身后什么时候站了个人也没有注意到。
“同志,有个字写错了吧?”一个黑黑的小伙子提醒她。
秦琴扭过身来,脸蛋红红的,迷茫地看着小伙子:“哪个字?”
“白花迎春绽心蕊,职工为厂争光辉。你看,是不是那个‘白’字少了一横?”小伙子浅浅地笑了一下。
秦琴开始审视自己写的字,一边纠正一边感谢小伙子:“可真是,真的是错了,写得太快了,没有注意这一点儿,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一个字写错意思就大走样了,谢谢你的提醒,要不然真要在全厂职工面前出洋相了。”
“按理,两个字都说得通,用‘白’花意指雪花,但易生歧义,还显得有些单调和苍白,用‘百’花就显得热闹昂扬,生机无限。话又说回来,笔下之误,难免有之,谁也不是圣人,这样的错误我也经常犯。”小伙子替秦琴解围。
秦琴上上下下打量小伙子:“请问,你找谁?”
“我叫袁春,是来这里报到的,麻烦问一下,厂长办公室在哪里?”
“真巧啊,我写到迎春就来了袁春,欢迎欢迎。刚才也有个人来这里报到,现在还在厂长办公室呢。”秦琴热情地说,“走,我带你去!我们厂长姓王,人可好了。”
“刚才也有个人?”
“对呀,是个女孩,年龄和我不相上下,你去了就知道了。”
秦琴带着袁春进了厂长办公室,王厂长正在看档案,他对面的靠椅上坐着一位姑娘,显得有点局促,当她抬头看到袁春进来时,二人都失声叫了起来:“是你?”
王厂长放下档案,看了看袁春,又看了看姑娘,问道:“你们认识?”
“我们高中时是同学,后来考上了不同的大学,没想到大学毕业后我们在这儿相遇了。”姑娘先对王厂长解释,然后问袁春:“你也是来这儿报到的?”
袁春点点头,一边从背包里取档案袋,一边和姑娘打招呼:“你呢,姜姗?”
“我也是上面派遣到这里来上班的,以后我们是同事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姜姗笑了起来,笑得很妩媚。
“不能这样说,应该说是同是天涯有才人,相逢更要再相识。”对待新分的大学毕业生,王厂长很热情,给姜姗续了茶,又亲自端了一杯热茶放到了袁春面前,笑笑对袁春说:“刚才已经和姜姗了解了她的基本情况,袁春,入党了吗?”
“入了,大三入的党,组织关系装在档案袋里。”
档案袋的封口处是盖有几个印章的密封条,王厂长拆开后,抽出了里面的材料边看边问:“档案上写着你的祖籍地是河南?”
“是,由于家庭原因我自小跟着伯父住。”袁春说这话时有些腼腆。
王厂长爽朗地笑起来:“说来咱们还是半个老乡了,我老家也是河南的,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这个玻璃厂工作,这一干就是七八年。年轻人,别小看了这个玻璃厂,这是三个县联产的一个厂子,到了这里你们既有锻炼和实践的机会,又有施展才华的场地,我最看重的是脚踏实地的实干家,那些朝三暮四的人是干不成大事的。这样吧,我先给你们找个地方安顿一下,然后由秦琴带你们到厂子里转转,熟悉熟悉环境,她是咱厂的通讯员,你们相处久了就知道她是怎样一个人。至于工作上的事儿,你们根据个人的特长写个申请,然后,我和厂里的其他领导沟通一下,你们看如何?”
姜姗和袁春相互看了看,同时点了点头。
一直插不上话的秦琴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她问:“王厂长,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办公室了,那把他们安排到哪里?”
王厂长想了想说:“这是个问题,现在住房紧张,我看这样吧,小秦,把你的办公室一分为二,小姜住半间,你住半间,专门在那里休息和学习,你南边的地窝子再给你们一间,专门放那些不常用的东西,这等于你们合用一间办公室,合用一间地窝子,你有意见吗?”
姜姗没吱声,她才来,当然不好说什么,秦琴大大咧咧地说:“王厂长,你放心,我们会像好姐妹一样相处的。”
王厂长又看了看袁春说:“小老乡,咱们是男子汉,可要吃点苦喽,秦琴北边有个地窝子在闲着,你先住下,等咱厂新盖的大楼竣工后,优先考虑你们这些知识分子,你看怎么样?”
袁春憨憨地笑了一下说:“没什么,小时候又不是没吃过苦。”
不久,姜姗被分配到统计组,袁春被分配到攻关组,两个人都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了工作上去,很快,都得到了分管领导的好评。
厂子里的文娱室里,有两架电子琴,不懂行的上去摸一摸响两下就再也不去碰它了,当袁春和姜姗来后,电子琴算是遇到了知音,但往往这个时候,秦琴总也在这里出现,因为她喜欢弹奏电子琴,只要秦琴一来,袁春就退阵,他回到他的地窝子里写写画画起来,按他的话说是:“女士优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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