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喂，听说了吗？市委的吴长欢书记死了。”
　　 吕石头是一个大脑门的油头，那脑袋挺有特点：铮光瓦亮，像一个大大的肉球，光滑的十分炫目。有几回，我亲眼看见几只苍蝇本打算在上面停留，却不留神摔了个趔趄。他那硕大的圆屁股刚隐进办公室的破沙发里，就朝我一惊一乍起来。
　　 我轻描淡写的、不冷不热的回了句：“死就死呗。生老病死，自然现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真是故弄玄虚！”
　　 我和吕石头都是市委办公大楼里的小科员，我俩对桌，常常探讨工作和生活之外的事情。不过，我没有吕石头的兴趣广泛，他经常八卦一些名人的风流趣事、三角乱恋、一夜柔情之类。
　　 “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吕石头故意朝我卖关子。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爱咋死咋死，关我屁事！”我显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吕石头瞅着我，俩眼珠滴溜溜的贼转，仿佛古希腊的阿基米德在注视着地球仪一样。见我对此类话题索然寡味，就干脆不卖关子，直截了当起来：“六十多岁的人了，一丝不挂的累死在一个刚二十出头小姑娘身上，新鲜吧，奇葩吧，有趣吧！”
　　 “这个老东西，混账得厉害！白喝了他老娘的文明奶。还受过高等教育，真是畜生不如。苍天有眼，死有余辜！”
　　 “可别说，那个老杂碎，是白天文明不精神，晚上精神不文明的货色。你想想，他的外孙女都比那小姑娘大，纯粹是活作。常言说得好——‘作死作死，不作不死！’”吕石头大发感慨。
　　 “完犊子喽，吃屎的狗不离秫秸簇！这回，一世英名成驴屁啦！”
　　 据吴长欢夫人回忆：“昨天下午，老吴电话告诉我，市里要开一个紧急的重要会议，可能得很晚才能回家。没想到，我连最后一面也没见上，他就匆匆地走了。”
　　 她知道了他的死因，表现得也不是很伤悲。
　　 书记夫人对书记没什么好感，主要是因为他的生活作风问题。但是现在，人死了，多少还有些遗憾。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嘛！
　　 “其实，经商也好，做官也罢。”吕石头俩鸟眼盯着房顶的吊灯，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接着说：“要是一屁俩谎的把戏玩得不能自圆其说，也许随时会有摔个狗抢屎或大马趴之类的尴尬。”
　　 一次，吴长欢的老婆告诉他，娘家的爷爷病重，要去探望，晚上可能回不来。吴书记信以为真，感觉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便约了他的女秘书蔡小畅来家消遣。谁知，晚上，蔡小畅和吴长欢宽衣解带，刚上了床，还没来得及翻云覆雨，老婆就从大衣柜里钻了出来，把那对狗男女逮了个正着。
　　 还有一回，吴书记感冒住进了市人民医院，院长知道书记大人身体欠安，就专门安排了姿色尚佳，气质超群的护士长薛靓陪护。待书记大人身体恢复后，先是拉着薛靓的手，感恩戴德，说她服侍的是怎样周到，侍候的是怎么贴切；还夸她的皮肤是如何的细腻、光滑、白皙；又夸她的脸蛋是怎样的标致、秀气、俊美，把个薛靓夸的晕头转向，忘乎所以。最后，只好在半推半就、含羞带臊的状况中从了书记大人。一回生，两回熟，三番五次后，吴书记问薛靓有什么困难，薛靓告诉他：“困难倒是没有，只是自己家中有个女儿，大学毕业已经三年，到现在也没找到工作。”
　　 吴长欢眯起他那双狡黠的色眼说：“这事好办！你抽时间叫她到我的办公室找我。”
　　 薛靓的闺女叫谢嘉莹，在没去找吴书记之前，薛靓就再三叮嘱：“闺女，那书记大人如果对你非礼，你莫要反抗，要学会顺水推舟，只要达到咱的目的，吃回哑巴亏也没什么，你是妈妈的宝贝，千万要听话。”
　　 谢嘉莹羞红着脸，已经猜出会发生什么，只好委屈的对薛靓点点头，说：“妈妈，放心吧！”
　　 书记大人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小姑娘。至于怎么承欢他人膝下，不便多讲。只知道，没过多长时间，小姑娘就到市委宣传部下属的图书馆上班去了。并且，薛靓也在三个月后，由原来的护士长提拔为医院的副院长。
　　 这事传到他老婆耳中，想当然的是大闹一场。老婆也拿他没有办法。总不能天天和他闹吧。况且，两人还有两个未成年的闺女。
　　 吴长欢说是开会，开的是他娘的哪门子会！其实是地产大亨黄大年为他物色了一位长相标致、水灵出众、身材窈窕的俊俏佳人，约他到本市的一家七星级“皇都大酒店”的总统套房去床上开会……
　　 别看小姑娘年龄不大，可她是情场老手。几番颠鸾倒凤后，吴书记终因体力不支、精神高度亢奋，突发脑溢血，一命呜呼！正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小姑娘见闹出了人命，自知大事不妙。恐怕惹祸烧身，只好先后拨打了“110”和“120”。送到医院，直接进了太平间。
　　 三天后，市民夹杂在送葬的队伍里。有人举起一副对联。上联是，赤条条来，深入群（裙）众（中），海棠树上梨花颤；下联是，光溜溜去，牡丹花下，嫩草尚在老牛归。横批是：出（畜）生入死。
　　
　　 二
　　 吴书记生前，属下有两位年过半百的市长，一位是分管工业的黄大年的小舅子，叫朱永福，一位是分管农业的女市长，叫杨晓岚。这两位市长大人，都是官迷心窍的另类。眼睁睁到了快要退休的年纪，自己的仕途未能圆满，心有不甘。因此，朱永福天天盼月月盼，盼着吴长欢早点死，自己能升任书记，混到副处级。杨晓岚月月盼年年盼，盼着吴书记早退休（其实，他早已过了退休年龄），自己升任书记，混到副处级。为此，两人各自心怀鬼胎，千方百计……
　　 黄大年的老丈人是朱永福的亲老爸，叫朱正午。朱永福天天和吴书记共事、打交道，对他的嗜好了解得就像小葱拌豆腐一样——一清二白。所以要让姐夫投其所好。不然，项目竞标可能无望。
　　 早些年，朱正午承包了村里的三个山头。开始，栽一些山楂树、桃树、苹果树，并散养一些土鸡。后来，得知山下有煤，就拉关系跑门路，办得“矿产资源开采许可证”后。开了三个煤窑，成立了煤炭经营公司。而且，采出的煤都是上等的好货。那些年，如果用日进斗金来形容朱永福的家景，一点都不过分！
　　 黄大年是一个工于心计的家伙，天天琢磨着“鸭子上架鸡抱窝，看家狗不如大白鹅”之类的招数。自从认识朱永福的姐姐朱永玲后，就一门心思的想把她拿下。他处心积虑、绞尽脑汁。因为，他明白，自己的家境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如果没有超人的能耐，单凭自己的相貌，很难抱得美人归。还有，他知道，自己要是能攀上这门亲事，最少要少奋斗三十年。
　　 为了拿下老丈人、丈母娘和未婚妻，他专门在家修炼了两年。当他得知老丈人原来是位修理师时，就先专门买了《机械设计》和《机械修理》，在家潜心研修了一年；又买了《川粤鲁菜的配料与烧制》,研究了半年；最后，买了两本《毛衣的织法和技巧》及《童装的裁剪与缝纫》研究了半年。
　　 第一次登门拜访，黄大年就大方便袋小网兜的提着鸡鱼肉蛋。还带去自己精心为永玲织的一件毛衣和一件宝宝穿的小棉袄。因为他见过一回，朱永玲姐姐家刚满周岁的小外甥女的样子。黄大年的目测能力极强，但凡他见到的人，上衣的衣长、袖长、肩宽、胸围，他能目测得十分准确，就像用尺子量过一样；下身穿的裤子，腰围、臀围、腿围、裤长也是如此。只见毛衣织法针花讲究，织出的花纹凸凹有致，款式设计新颖。朱永玲穿上这毛衣，线条分明、仪态万方，立马显得雍容华贵、富丽典雅起来。小棉袄的用料独具慧眼，裁剪匠心独到，做工精巧细密，就是常年做针线活的女人也会自叹不如。待她明白，这些都是黄大年心灵手巧的杰作时，姑娘的芳心一下子就被他俘获了。因为，黄大年也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的帅哥。接下来，在与老丈人的交谈中，关于机械的制造与维修，与他聊得甚是投机。从内燃机的构造，气缸的作用，曲轴的做功周期，到活塞与缸套的最大间隙不能超过多少微米，再到机械工作的原理，讲得头头是道，把个老丈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因为朱正午只有实践知识，理论知识缺乏），老丈人又被拿下。再者，那天午饭前，大年用了约莫一个时辰的功夫，煎炸烹炒炖，做了满满一桌子好菜。只见他手法娴熟，动作麻利，无论从刀功、配料、火候方面，还是从色泽、味道、调配方面，都无可挑剔、无懈可击。很显然，丈母娘也被顺利拿下。后来，所有的事情便是一顺百顺，顺理成章了。
　　 黄大年为什么这么用心？因为，那朱永玲貌若桃花，楚楚动人；肤白如玉，顾盼流连；腰肢纤纤，风姿绰约。其次，这个老丈人是当地有名的暴发户、土财主……
　　 前些年，黄大年得到老丈人的资助，投资五千万开始房地产生意。这家伙头脑活络，善动脑筋，懂得经商之道，瞅准商机，苦心经营，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不几年，资产就超过十个亿。黄大年除了归还了老丈人的五千万，又给他两个亿作为利息。把个老丈人高兴的眉开眼笑。这不，为了拿下市里黄金地段的开发权，不惜重金聘了个时装模特——这个模特名叫田蜜。是一位美人胚子。那样貌可用老百姓常挂在嘴边的一句口头禅：煞白的馍馍——没的说！
　　
　　 三
　　 杨晓岚的背景和朱永福相比，要逊色多了。她出生在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幼年时，家中拮据。她常常带着篮子和镰刀去上学，放学回家的时候，还得为家里割一篮子猪草。就这样，在辛勤劳作中度过了难忘的童年和辛苦的少年。长大后，凭着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当地的一处师范学院，毕业后分配到城里一所知名的学校，成了一位普通的教师。在一次市教育局组织的庆元旦联欢会上，因为长相出众，歌甜舞美，被当时下基层视察工作的市委秘书长看中，介绍给了自己的儿子。然后改行，从底层做起，一路升迁，成了今天的市长。
　　 杨晓岚有着超强的为人民服务的信念。但也经常感慨：人生遗憾，没超正县。
　　 我突然想起，明朝朱载育的那首《不足歌》：
　　 “终日奔波只为饥，方才一饱便思衣。
　　 衣食两般皆俱足，又思娇娥美貌妻。
　　 娶得美妻生下子，恨无田地少根基。
　　 良田置得多广阔，出门又嫌少马骑。
　　 槽头扣了骡和马，恐无官职被人欺。
　　 七品县官还嫌小，又想朝中挂紫衣。
　　 一品当朝为宰相，还想山河夺帝基。
　　 心满意足为天子，又思长生不老期。
　　 一旦求得长生药，再跟上帝论高低。
　　 不足不足不知足，人生人生奈若何。
　　 若要世人心知足，除非南柯一梦兮！”
　　 你说，这人心不足啊——人心不足蛇吞象！
　　 几年前，一次春节团拜会后，两位市长分坐在吴书记的左右。席间，吴长欢睁开他那双色眯眯的老昏花眼，说：“书记都干过市长。”
　　 在座的其他人听了，都不怀好意的笑起来。这话一语双关。只能意会，不能言传。杨晓岚听他话里有话，心想：你这个老不正经的东西，看我怎么整治你！于是，便接了句：“是呀，书记都是市长升（生）的。”
　　 吴长欢没想到，杨晓岚敢正面奚落、调侃他。心里有莫大的羞辱感。登时，满脸的电车轨道好像都错了位。杨晓岚心想：好你个骚书记大人，嘴痒痒可找个墙角拉一拉，想拿我开涮，没门！
　　 打那，杨市长和吴书记因为一句玩笑话结下梁子。即使是杨晓岚工作干得再好，吴书记首先不予否定，其次也不予肯定。
　　 吴书记对待杨晓岚，一直是种不冷不热的态度。原因简单的很，就是调戏未遂。所以，每年的评优树先，“省级劳模”、“省级先进个人”，都与杨晓岚没有关系。她只能得个市级“三八红旗手”之类的荣誉。吴长欢是个鼠肚鸡肠的小人。别人对他有一点不好，他会怀恨在心，牢记在心。虽身处书记职位，根本没有宽宏大量。你若对他不礼，他会挖空心思的报复。可能有时候自己还不知怎么回事。他明面上让你说不出什么，但背地里什么阴招狠毒就用什么。一句话，要是不小心得罪了他，以后就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因为他有把柄在杨晓岚手里——就是前年挪用了省里拨下的八千万扶贫款，到现在也没有着落。因此，他轻易也不敢冒犯她。自己毕竟有把柄被人攥着，得学会“明哲保身”的处事哲学。他这样想。
　　 杨晓岚明知这笔款项下落不明，也睁只眼闭只眼。因为，这笔钱没经她批复，和她没有多少关系，是吴长欢直接从市财政局的会计那里转走的。
　　
　　 四
　　 三天前，地产大亨黄大年为了宣扬自己“天成公司”的名望，精心策划、组织了一场“时装展示秀”发布会。其间，结识了名模田蜜。田蜜貌美超群，风姿绰约，谈吐不俗，气质优雅。但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爱财如命。吴书记一见，立刻就心猿意马、想入非非。巴不得马上就想与她有床第之欢。毕竟，江山遥无念，佳人谁不恋？
　　 黄大年请了省市各大报社的记者，争相宣传、报道。目的是扩大自己公司的影响力和知名度，拿下那块黄金地段的开发权。发布会结束后，黄大年单独约见了田蜜。授意她色诱吴长欢，并且多吹吹温柔风，先给她50万，事成后再给她100万。田蜜便爽快地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