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暗香·岁月】我想回家看看娘(散文)
每逢节假日或其它休息时间里,我便自然而然地想起娘来。
想起娘来,我便想要回家。想回家,是因为家中有生活难以自理,多数靠哥嫂照顾着娘。
娘生了我们,养了我们,哺育了我们;儿女出世后,娘便开始忍受着数不清,道不完的苦难。儿女幼时,娘宁可自己饿着,自己冻着,也不肯让我们饿一顿冻一分。烂红薯、软芡草、石青苔、粗稻糠,不好吃的娘吃得最多,而好吃的东西总是留给我们吃;烂的、破的、坏的、差的衣服娘穿得最多,而好看的布料衣服总是留给我们用,做给我们穿。到了儿女读书的年代,娘在夏天都舍不得买杯一分钱的凉水喝,冬天不愿意买件挡风遮雨的新厚衣服穿,省吃俭用,东借西求也要供我们上学念书。二女小学毕业不能读初中,娘流泪了;三儿小学毕业不能读初中,娘流泪了;五儿小学毕业读不上初中,娘流泪了;幺儿小学毕业读不上初中,娘也流泪了。不是因为儿女的学习成绩如何,而是因为儿女们是“四类分子”的子女。看到儿女因家庭成份不好受到辱骂被人欺负,娘除了抱着儿女哭泣外还是哭泣。
为了丈夫,为了儿女,为了孙子,娘强忍痛苦,操碎了心、流干了泪、滴尽了血。一九六四年“四清”时,爸爸因拉壮丁当过国民党被划为“四类分子”。爸爸三天一次批,五天游次街,逢会必被斗,遇事必被关。每当此时,娘有泪不敢在人前流,有苦不敢在人前述,只默默地一个人流泪。因为一旦让外人知道了,就会说娘这“四类分子”婆对社会不满,爸就会被加倍挨批,加倍挨斗,加倍挨关,加倍的挨打。平时,说话声音大了,别人说娘想造反;露出了笑容或者有了笑声,别人说娘想谋反;谁家的东西不见了,都硬说是娘偷了,是娘拿了,硬要到家中乱翻,到家中乱找。生产队活多的,活重的,活脏的,活累的,总是分给娘干,一旦露出不满神色就被人追,被人打,甚至按入泥田里也是家常便饭的事。然而,娘每当看到别人没饭吃,娘总要偷偷地拿出自己都舍不得吃的,舍不得用的,什么油盐酱米等,悄悄地张家送,刘家给,还不能让别人知道,知道了又会被批成“腐化贫下中农”而挨斗。
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这样的日子娘度过了十五个春夏秋冬。到一九七九年四月五日,爸爸平反了,娘的苦难日子才总算好过了一点,才有了一丝笑容才有了一丝欢乐。但是,娘那曾经是那么乌黑的头发过早地灰白了,娘那曾经是健康的身体也过早地患上了风湿、牙痛、胃病……
一九八六年腊月十五日,是一个悲哀凄凉的日子,父亲因为过早的透支身体而散手西去。父亲的去世带走了娘的欢乐和幸福,也带走了娘的精神支柱。
这一年,我被批准入伍参了军。入伍三年娘不让我探家,第四年我实在忍不住回去后,满头白发身体佝偻额上爬满皱纹的娘紧紧地抱着我,一直流泪。过一会娘就一手(那时娘的手还没有瘫痪)提着装有纸钱香烛的竹篮,一手牵着我,带着我到父亲的坟前又开始流泪。我跪在坟前一再告诫自己不要哭,不要流泪,可还是哭出声来,流出泪来了。朦胧中只见娘伫立在坟前仰望天空,任凭满头白发在皱纹累累的额前飘来飘去,任凭簌簌而下的泪珠在苍白的脸上流淌。最终,妈妈也没发出哭声来。
三天后,娘就催我归队,要我好好地安心在部队工作,于是我在家呆了七天后就被娘“赶”回部队了。
等我复员回到老家市里工作后,我想娘该休息该治病了,于是把娘从一百多公里外的农村接到身边。谁知每天我上班一走,娘便一个人坐在我租用的房门口痴呆呆地望着老家。等我一下班,我想到娘那因风湿而颤抖的手,连穿衣都困难却还要掏米洗菜的情景(说了无数遍不准做,可娘根本不听),看到娘只能用颤抖的左手拿勺吃饭,用因痛而拔得只剩三颗牙咀嚼着软食物的动作,让我想哭而哭不出来。
一个月,娘说想家了。两个月,娘的病情不但未见好转反而有加重的趋势。无奈,我只好把娘送回家……
听说回家的娘每天艰难地杵着棍子与老家的几个老姐妹在一起……
得知娘心情好些了,我高兴之余又心痛不已,因为娘全身是病……好在距离还不算太远,那怕有四公里的乡村路,但我还是决定娘高兴便接她来,想回家就送她回去,可惜的是娘不想来。娘不想来,当然我便除了加班外每个周末就会坐客车、坐“摩的”回家看娘。
娘的原则就是小病自己治,大病放弃治,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就是老天的恩赐,只要没死,就不花钱治病。所以,娘的病一直是个老大难问题。催她去治治,最初推说没钱拿点药就行了,等有一点钱后或者是要送她到县城医院去看看,她又说老毛病不碍事化那冤枉钱划不来。直到最后,强行把娘背到县医院被诊断为肝癌后,娘还是坚决不愿花钱治疗坚决回家而最终一辈子也没有在医院住过院……
如今,我想回家,因为自己岁数大了,更加体会到父母的艰辛和无私的爱,更加想一个人在娘的坟前看一看,述一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