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走进父亲(散文)
陆陆续续的,我们姐妹把父亲的物品分类归纳收拾好了。
在这个过程中,有一共回忆过去的充实,有一起思念父亲的伤感,更有一种遗憾在我们各自的心中萦绕:我们都没有真正走进父亲的生活。
是姐姐先这样说,她整理出太多陌生的物品,最早的,有1968年父亲写的日子,最多的,是各类书籍和报纸,还有信件、证书、工作笔记,文字、图片、书籍,串联起父亲人生的重要节点,当兵时,工作后以及退休以来的重点生活。泛黄的纸张在默默诉说未曾走远的时光,留给我们的,是无法像往常一样,与父亲一问一答的永远遗憾。姐姐说,我们都未曾真的走进父亲。
原本以为收纳好了物品,也会顺带收纳好心情,可姐姐的这句话,使得我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对于我来说,感触更深。
1997年高考后的我,成为家里第一个去外地求学的孩子。纵使家里经济再困难,家人总是把最好的都给了我。每月回家,都是拎着空空的提包,带回满满的美食。为了可以接到我的电话,父母斥重金安装了座机,每次电话里,母亲总不停絮叨,不要舍不得吃,不要舍不得花钱。父亲很寡言,每次我回家,他总在厨房里不出来,炸带鱼,炖牛肉,烙大饼,煮鸡蛋,那带鱼和牛肉的咸度我一直吐槽,可姐妹跟着说一句:咱们吃的是一样的咸,他们不就是为了让你多放几天,多吃几口嘛,你吃的都是带鱼肚子,我们吃的都是头尾呢!
毕业后,和父亲同单位,分配科室后,父亲未有给我多一分的关注,他总说,凡事要努力,要靠自己。工作上我们始终未有交集,工作两年后,我结婚了,结婚的第一年,我们俩每天都去父母家吃饭;结婚两年后,我有了孩子。打这之后,母亲常给我送菜,送肉,送父亲炖好的鱼、鸡,我偶尔带着孩子过去,父亲又长在了厨房里,做好吃的,临走还不能空手。
父亲也有自己的脾气,尤其我们当他面收拾孩子时,他说,我们姐妹谁也没挨打挨骂的,都长得好好的,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能耐,对孩子这么大脾气。父亲哄孩子的方法,就是抱着看鱼,领着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外甥去门口的超市买玩具。哭着进去的四个小鬼,都抱着大汽车笑哈哈地跑出来。
到树渐渐大了,我开始不怎么去父母家,每天上班,接送,做饭全负荷运转,只有周末才会一小家去父母家蹭一顿饭。
有那么几年,我对于父亲的记忆几乎是空白的。直至孩子四五年级不用接送了,才把很少的精力放到父母身上。
那时,我搬了新家,父亲已经退休了。他每天都会有固定的时间骑车去转圈,远的,足足有十多公里;他每周都会买彩票,每天都会买菜,做饭,练毛笔字,看书,看报。每两个月理一次发,刮一次脸。每到周末我们去吃饭,他都会在厨房待上很久,做一大桌好吃的。
他很快从上班忙碌的模式,转换成同样忙碌的退休模式。他总说,小时候没钱,买一支笔一瓶墨水都是奢望,现在有时间,有精力的,就要多读,多看,多写。他常年定《沧州晚报》《参考消息》《今古传奇》,还有很多我没有记住的期刊,书籍。他喜欢跟我们谈论国家大事,也会耐着心地教我们做饭。
树上高中后,每次放假,父亲固定会给他包一次饺子或者蒸一次包子,他会特意地多放肉,知道树爱吃。工作日的中午,我都会去父母家蹭饭。一进门,总听到母亲在催促父亲,孩子都要进门了,你还不去做。父亲一看我回来了,忍着腿疼,去到厨房炒菜,我有时会站在他身后,问他什么菜怎么做,父亲会说,但从不会让我做,他总说,还能站着,能给你们做饭,就多做,将来站不住了,老了,就没机会了。
吃饭时,父亲常忆苦思甜,常问我一些生僻字,让我查一些他去过的地名。当时有的感兴趣,我就写成了文章,有的没有用心,只是听过,就忘了。父亲也不介意,或许在他看来,能有人愿意听,就很高兴了。吃饭时,父亲会看《非常帮助》,一直看到片尾的小娃娃图集才算。他会按时睡觉,按时起床,按时骑车溜圈。父亲注重养生,作息规律,身体除去腿有旧疾,其他都很好。做回孩子的我,守着父母,心安理得地享受他们的照顾,我一直认为,这样的时间会很久很久。
树高考后,出分的那天晚上,我们查到了不理想的分数,很晚才顾得上告诉母亲。之后报志愿的三天,我一直没有出门,我和树争论,探讨,我哭过,沉默过,真像感觉到了世界末日一般。终于报完志愿后,我跟母亲说了具体填报,母亲说,你爸爸一直说,孩子这样很好了,千万不要不知足,可别说孩子。
到那时,我方知道,我们小家的煎熬,父母和其他家人也是一样样的。
上大学的树,有了新一重的成长,让我放心很多。日子就这样如常般度过,我上班,写文章,采风,忙自己的事,父亲母亲也是一样,日常般过着平实的日子。
直至我做手术,父母家人为我担忧不已,父亲原本身体不适也扛着不去医院,一直到病情突然加重,他才不得不去医院就医。而我当时刚出院,身体很弱。我没有参与到父亲最初治病的过程,才让他们有了隐瞒病情的机会。我知道,是姐妹家人帮我承担了许多,而我则在之后的时间里,尽力地陪伴父母。
术后的父亲慢慢恢复了力气,他开始练字。母亲说,他的毛笔不太好了。我和姐姐忙去购买,一下拿了四五支,父亲说,这下子可先用不完了。我们想着帮父亲买一些舒服宽松的衣服,可父亲坚决不要,他就是穿磨破皮的保暖裤,和穿了一辈子的制服衬衣。
我们总想问父亲想要什么,他一如既往,无欲无求。生活极致简朴。
父亲最后住院的八个月,我们争着抢着去陪伴,我们都清楚,可以陪伴的时间,真的不多了。父亲会挂牵他的鱼宝,大外甥说姥爷放心,我会照顾。父亲会想着他的报纸,母亲会时不时地拿过病房,父亲舒服时会看一会儿。父亲不管多难受,研究彩票的时间,都是精神最好的。他无奈地接受网络购买,兑换。父亲仍会说过去的很多往事,会感恩,会有遗憾,会有放不下。我们会有很多想问的,但我们不敢,终究父亲还是读懂了我们,在他生命的倒数第三天,将所有安排说与我们。
在那个时候,唯有家人相伴,才是最踏实,我们会有共同的无奈和疼痛,同时,我们也在互相支撑互相鼓励。
父亲离开后,我们最大的释怀是,父亲不再受苦了。父亲离开后,我们所能想到的,就是极尽所能地参与到母亲的生活。母亲会常念叨和父亲共度的过往,我们总说,对于父亲最好的纪念,就是我们好好的生活。
前不久,有微友感慨,未曾真的走入孩子的世界,我说,确实如此,对于父母更是亦然。父母终究是父母,即便我们对他们忽视了,他们都会包容我们。之前确实任性了,不知道拥有的是多么珍贵,此番伤离别后,我们也有了新一重的成长。我们在母亲面前,仍是孩子,也会把母亲像孩子一样疼。
很多年前,父亲身体不适住院好几天,一大家子人都不会做饭,母亲可是为了难。二姐这时站出来,开始学炒菜,做饭。二姐是努力加天赋,很快成了家里的大厨。打那之后,只有二姐可以和父亲争夺厨房的所有权。
父亲的最后一年,但凡在家的时候,他总是手把手地教母亲做饭。开始不知父亲病情真相的母亲会有委屈,但她忍下了所有,甚至是有些刻板地学会了做饭。怎么腌渍鱼肉,怎么炒菜,做汤,怎么发面揣碱面。后面母亲知道了真相,她像老黄牛一样,像曾经的父亲一样,在厨房里绕圈圈,哪怕多为难,也要做出家人们爱吃的饭菜。她情绪复杂地听着父亲的嗔怪,一再表示下次会做好,肯定会更好。父亲有时会不由的叹息,我想父亲应该是内心里也知晓了自己的病,他想着,如果有那一天,如果我们都忙,起码母亲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
之前看他们吵吵闹闹的,我的内心是喜悦的,可此时,我却无法形容到底是什么滋味。
如今,家里少了很多父亲的痕迹,母亲会在家里摸摸索索,也会走出家门,去买菜,买肉,遇到老邻旧居会聊聊天,会问我们想吃什么,会在我们一进家门时,就端上丰富的饭菜。有时会不经意看到东墙上的全家福,内心里会流淌一丝苦涩,然后笑着和父亲聊聊天,就像往常一样。
在后辈子孙心中,父亲的美食滋味难以忘怀。难怪真真妹妹那么手巧,原来是父亲潜移默化的熏染所致。
文章中好多亲情的细节感人至深。
祝福真真和家人!愿叔叔天堂安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