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麦收又至(散文)
“轰轰隆隆!”麦子收割机像一台巨兽,在一块麦田里来回穿行。
收割机前头,耙禾器不停翻滚,稠密的麦杆,纷纷俯首称臣;接着,被巨大的魔力吸引,前赴后继,滚进脱粒机的肚子里。收割机的后头,粉碎的麦秸,纷纷扬扬,被喷溅出来,天女散花一般,飘落地上。
收割完毕,麦田的主人开过来一辆农用三轮。收割机上面,长长的软管子里,“哗哗哗”,麦粒像瀑布一样,流淌出来。不一会儿,三轮车厢就淌满了麦粒。麦粒倾泻完毕,麦田的主人——大约六十多岁,中等身材,黧黑面庞,非常壮实的一位庄稼汉子,掏出两张百元钞票,递给收割机机主,机主又找回了一张五十元和十元的钞票。
正是麦收季节,清晨,我骑着旅行单车,在乡村公路上转悠,看见这块麦田正在用收割机收割,禁不住好奇心,就停在旁边,静静观看。等收割机开走了,我走到农用三轮车旁边,抓起一把麦粒,细细端详,然后,对那庄稼老汉说:“你的麦子不错,颗粒饱满。”
庄稼老汉咧嘴笑笑:“是!今年,我这一块麦地,种的是好品种,水肥也跟上去咯。三亩半,大概少不了三千五百斤,亩产,还得这个数,一千斤。”老汉举起右手食指。
老汉的脸上堆满了笑,双眼放着光。
“祝贺你,又是一个丰收年!”我向他祝贺,又问:“这么一大块麦地,怎么就你一个人来收割啊?”
“这不有收割机吗?收好了,我开着三轮,拉回家就是。”老汉用手指了指三轮车,接着说:“老伴儿在家带孙子、做饭呢。儿子两口儿在南方打工,我不让他们回来。又不用人力收割了,回来干吗?还不如在外面多挣些钱呢!”老汉摆摆手。
“你家总共有多少亩麦子啊?”我又问老汉。
“十二三亩。收一万多斤麦子,留一小半,就够全家人吃一年的了。剩下一多半,卖了,能卖五六千块钱。可以顶家里半年日常花销。大钱,还得儿子和媳妇打工挣。”老汉打开了话匣子,越来越健谈。
我和老汉又聊了几句,挥挥手,与他做别。他发动了三轮车,“突突突”,向附近的村庄开去。我骑上单车,继续赶路。骑着骑着,脑子里就冒出过去收麦子的场景。
上世纪七十年代的麦收时节。
生产队的一大块麦田里,七八十名男女社员,一人两耧——也就是六垄麦子,雁阵一般,一字排开,开始收割。
那时候,我正上高中,麦收季节,学校放假,让吃农业粮的学生回生产队参加收麦,我也就自然成了割麦子的一员。
一开始,大家一边弯腰低头,挥动手中的镰刀割麦子,一边嘻嘻哈哈,有说有笑,热闹非凡。慢慢地,人与人就拉开了距离,割得快的几位,像几支利箭,嗖嗖往前冲,身后,留出一条窄窄的麦秆胡同。大部分人处在中间位置。还有一部分,稀稀拉拉,落在后面。
太阳越升越高,慢慢地,骄阳似火,每个人都挥汗如雨。大家割麦子的速度越来越慢,话也越来越少,到后来,一块麦田里,只听见“唰唰唰”割麦子的声音和人的喘气声。
有一个人停下镰刀,挺起身子,一手捶腰,叹息道:“哎呀,我的腰要折了!”
另外一个人,也停下镰刀,直起腰,擦着脸上的汗:“热死了!”
旁边一位凑趣道:“要是弄一碗井拔凉水喝喝,那才爽呢!”
就象得了传染病,很多社员纷纷停下镰刀,吵着累和热。
队长看见大家都有些怠工,吆喝道:“都别停,赶紧割,割到头再歇着。”
大家又开始忙活起来。
就这样,时紧时松,时快时慢,干干歇歇,歇歇再干,一块十亩左右的地,一上午才能收割完毕。
后面,十几个五十岁左右的社员将麦子捆扎成捆,十几个拉架子车的壮劳力和一架马车,负责将麦子拉到打麦场。六十岁以上的老头老太太和少年儿童,负责捡拾落在地上的麦穗。那时候,有个口号叫“大兵团作战”。麦收季节就是典型的“大兵团作战”——人海战术。
大概十天左右,生产队的二百来亩麦子才收割完毕,然后,十几个身强体壮又“五套全活”(扬场放磙,揺耧耩地,装车垛垛,犂地耙地,使镰用锄。五套农活,样样在行)的好把式,又得在打麦场里忙活大概十天左右,轧麦子,扬场,晒麦子,装粮袋,最后一道工序,是垛麦秸垛。
收获的麦子,平均亩产三百多斤,就算不错的收成了。至少一半交公粮,剩下的,才是社员的口粮。一个人平均能分到五六十斤,就是丰收季节。歉收的麦季,平均分个二三十斤,也是常见的事。
那个时候,虽然是大集体劳动,依然停留在原始人力劳动阶段,费时费力,效率极其低下。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某一天,我和我妻子,还有爹娘,四个人去我家一块责任田里收麦子。一个个腰酸腿疼,大汗淋漓,割了一上午,大约够装满一架子车的时候,就停下来,开始装车。
那时候,我已经在学校当了老师,妻子在供销社当营业员。我们俩都是抽工作不忙的空,来和爹娘一起收麦子。
开始装车之前,妻子提前走了,她要去供销社上班。装完车子以后,我又让爹娘走了。剩下我自己,拉着装满麦捆的架子车,在后面慢慢走。
架子车装得一米多高,一米多宽,两米多长,超高超宽超长。论重量,得有一千多斤重。那时候,从地里到家里的路还是土路,凹凸不平。我拉着架子车,弯腰弓背,行走在凹凸不平的道路上,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往前走。
因为路面凹凸不平,超高超宽超长的架子车,时而往这边倾斜,时而往那边倾斜,走到洼坑处,车身猛地向右倾斜,车厢磨住了车胎,摩擦力加大,越走越沉,每走一步都十分吃力。停下来,自己用肩膀扛着车把,想挪动一下车身,一点也挪不动。
过了中午,太阳已经西斜。西斜的太阳更加毒辣如火。如火的阳光炙烤在我身上,汗珠一滴一滴往下落,砸在地上,几乎能听见“噗噗”的响声。我肚子早就饿了,越走越饿,到最后,饿得心慌,太阳穴上的筋“嘣嘣”乱跳,腿肚子发酸。我实在是走不动了,一步一挪,磨蹭着走到大队林场几棵杨树旁边,看见有大片荫凉,干脆停下车来,躲进树荫下歇歇,凉快凉快。
歇息一会儿,身上的汗消了,干脆躺在地上。心想,睡一会儿,等家里人来接应吧。睡了不一会儿,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我大妹妹叫醒了我。她在电器厂上班,中午下班,看我一直不回家,我爹娘就让她骑着一辆自行车,买了几个包子去接我。被妹妹叫醒之后,我三下五除二,吃了四五个包子,有了力气,才让大妹妹帮着,用力扛起架子车,向左边挪动一下车厢。车厢不磨车胎了,我驾着车辕,大妹妹在一旁,一手推着自行车,一手推着车子,重新上路。走到家,已经快下午两点了。
多年后,和爹娘跟大妹妹回忆起那次几乎累死人的拉麦子经历,还心有余悸。
回忆过麦收往事,我一边骑着车在麦田旁驰行,一边由衷感叹:时光流转,万物恒变,四十多年过去,同样的麦收,大相径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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