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时光】热词琐记(散文)
(一)
在以前计划经济时代,老百姓生活中的“打”字使用得相当频繁:打酱油,打老酒,打煤油……因为那时候液体的东西都是整桶整坛装的,甚至连洗洁净、雪花膏在商店也是零卖零买的。记得小时光,母亲经常叫我们去打酱油之类的差使,母亲常把一个酱油瓶及零钱塞给我,我一手拎着瓶子,一手捏着钞票就去桥头的代销店打酱油,店里身材短小的一个中年男人,把漏斗套在我的瓶口,然后用提子小心翼翼从酱油坛中舀出酱油,踮起脚尖一点点往漏斗里倒,一提半斤,两提瓶子就灌满了。这种散装供应的商品取消后,打酱油之类的话也就没人说了。
几十年过去,谁曾想,“打酱油”竟一夜爆红。这个词语的新义,来源于一次外景采访。出生于加拿大温哥华的歌手、演员及商人陈冠希,年少得志,英俊多金,拍过多部热销片子,女粉也众多。2008年初,网络上开始流出他和张柏芝、阿娇等十几个女艺人的私密照片,随着这些照片的出现,整个华人世界陷入一片哗然,此为“艳照门”。最终事情以陈冠希宣布退出香港娱乐圈为结局。当初记者采访一个路人,对陈冠希事件有什么看法?路人回答说:“关我什么事,我就是出来打酱油的!”这以后,“打酱油”便走红一时,用来专指不谈敏感话题,事情与自己毫无关系,只是相当于路过的那种人。
(二)
无独有偶的还有网络热词“吃瓜群众”。在一些论坛、IM群中,经常有人发言讨论一些问题,后面有一堆人围观、扯淡,因为常有“前排出售瓜子”、“前排吃瓜子”等等图文刷屏,于是,有人就用“吃瓜群众”来形容对某些事不知情,对他人的评论不发表意见,只在一旁围观看看热闹的人们。
虽说,多数人都是抱着“打酱油”路过或“吃瓜子”围观的心态,但民间词语的不断变化及更新与我们日常还是息息相关的,“躲猫猫”就是。孩提时代,我们经常玩“躲猫猫”(也称捉迷藏)的游戏。选定一个大致的躲藏范围,一个人先被蒙上眼睛,然后数数到一百,其他人在数数这段时间里,找一个地方隐藏起来,然后由刚才蒙上眼睛的人去寻找,他最先找到的那个人,为下一轮找人的人。
这种现在几乎很少玩的小孩游戏,居然有了新的版本。有报道,一名因盗伐林木而被拘留的青年,在看守所里突然受伤后死亡了,警方称死者是在放风时与狱友玩“躲猫猫”时,不慎撞墙受伤而死的,而最终侦查结论为:该青年系被狱霸殴打致死的。这就是令人啼笑皆非的新版“躲猫猫”。
这几年,一些名称也随时代发展,发生了迥然不同的改变,当年的“大哥大”现在的叫手机,以前逢站必停的“绿皮火车”,逐渐被动车、高铁所代替;新村、小区摇身一变成了名府、美墅,以前逛街市进商超,现在宅在家里,搜索购物网站,淘宝,秒拍,下单,支付宝、微信扫一扫,快递就送到门口……当然变化最大要数称呼了,门卫大爷称作保安,家政保姆叫做阿姨,情妇尊称为二奶,连歌厅会所里从事色情的“鸡”们,也以“小姐”相称了。
职务称呼也被人简而化之了,范局长,称“范局”;王队长,称“王队”;杨教导员,称“杨教”……“饭局”,“房贷”,“洋教”,连电视剧里都这样叫,有时叫得让人忍俊不禁想大笑。
为此,我也闹过一个笑话。辖区有个管理员大家都叫他“马指导”的,我刚到不久,有什么事都跟“马指导”去说,他似乎也很乐意表态,有次,一件什么事我给他讲了,很长时间没有反应,于是我就跑到管理处去说,领导说并不知情,自以为占了理的我底气十足地大声嚷嚷,这个事给你们姓马的指导员早就说了,你们一直不解决,这时旁边有好心人小声告诉我,那个马指导只是这里的一个临时工,前几天已经辞工了,不是什么姓马的指导员,他名字就叫这个马指导。结果可想而知,我被那领导教训臭骂了一顿。吃一堑长一智,从此,有关“称呼”,就不敢随便任性了。
(三)
社交称谓好比时代的风向标,我们这一代人走上社会后,当时最流行的称呼是“同志”,人与人普遍称作同志,官民一致,老少皆宜;上世纪80,90年代,便改称“师傅”了,一时间师傅满天飞,连见了警察、农民也这么称呼;之后“同志”萎缩了,“师傅”下了岗,生活中流行的对陌生人的称呼悄然生变,大哥、大姐等亲属称谓随处可闻,“老师”的称呼也迈出校门,走进了社会,那些被称作“老师”的多数不是干教育活的,也不是有文化、有技艺的人才,跟称呼者也没有半点师生关系,一声“老师”成了一种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敬称,就连小理发店的剃头师傅也被时尚地称为“某某老师”,当然,这些所谓的“老师”,与我心目中传道授业解惑的老师形象比,差得很远很远。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青春偶像剧中的“帅哥”“美女”称呼也时髦了起来,不仅名人热衷于听赞美的好话,普通人也乐于成为“美女”、“帅哥”,不过,拿满脸皱纹的大妈叫美女,称两鬓斑白的大叔为帅哥,乍听到,总感觉有点别扭的。
经历过从“同志”到“师傅”,再到“老师”及大姐、大哥转变的我们,深知民间语言的推陈出新和与时俱进。上世纪90年代初,上海某航空公司从纺织女工中招聘乘务员,于是“空姐”就变成了“空嫂”,一字之差就知道两者之间的年龄差异。后来,这个名词组合被人不断仿效,有人称踏三轮车的师傅为“踏哥”,叫受雇护理产妇坐月子的妇女为“月嫂”。月嫂一月一万五,踏哥雨打日头晒,红汗进白汗出地拚命踩轮子,一月下来才二三千,拼力气的踏哥舍不得吃肉,有时真为他们叫屈。猪肉价格前所未有地上涨,从十几块钱“蹭蹭”涨到几十块,这样的价格让很多人直呼吃不起,想想踏哥还不如回老家养头肥猪,这样子顿顿就有猪肉吃。
原来送别时总爱说“到了来封信”、“到后打个电话来”的叮嘱,现在习惯说成了“等下视频聊”,“以后网上多联系”。一些传统名词正在渐渐演变消失,而新的词汇又在不断地涌现,这种见怪不怪的变化,或许最能体现社会发展的时代特征。
(四)
“打土豪、分田地”是当年老电影中的一句口号,此土豪特指有财有势横行乡里的地主恶霸,记得最有名的有《闪闪的红星》里的老财胡汉三,《红色娘子军》中的恶霸一一南霸天。而今日之“土豪”,最初指在网络游戏中“无脑”消费人民币的玩家,后来,泛指的是社会上那些文化偏低,品位不高,一夜暴富,但富而不贵的大款们。说归说,一座豪宅上千万,一辆名车几百万,土豪花钱如流水的气场,不容小觑,有时真令工薪族们望“钱”兴叹的。
突然想起最近看过的一部片子,这是一位日本导演竹内亮在武汉解封后拍摄的,让无数中国人泪目的纪录片,片名叫《武汉,好久不见》。武汉城十天的旅程,十个武汉人的故事,展示了一座城市正在愈合的伤口,和一个个走出沼泽,接受了残忍的生死离别,继续直面生活的武汉人。这部纪录片,“没有台本,像探险一样的拍摄方式”,让我们看到了人们对于生命、价值、金钱……的真实想法。片子中,有一位曾参与雷神山医院建造的施工人员李杰,他在工地上持续工作了三个晚上加四个白天,面临当时的危险性,当导演问到李杰“难道不怕”时,李杰虽不否认有家国情怀的因素存在,却也坦言自己不过是为了养家糊口,他说:“说白的话,主要是工资高一点,一天的话有个一两千块吧。也想多赚一点,维持家庭情况嘛。”随后他又说:“赚太多的钱也没用,因为主要疫情的时候,看到死很多人是吧,钱无所谓,主要是生命……”确实,钱没了还可以再赚,但命没了,却什么都空了。李杰的这番话朴素实诚,却也说出了一个普通人对生命和金钱的真实看法。这片子很值得一看。以后有机会一定得去武汉看看。
中午时分,女儿忽然有聊天视频过来,画面中女儿戴着口罩,身后的夜空中不时有五彩缤纷的烟花绽开,原来今天是美国独立日,她们那里在放烟火庆祝。再过几月我们自己的国庆节也到了。美国人的未来我并不想知道,我只想对女儿说,“好久不见”。信马由缰,东拉西扯写了这么多,就此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