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时光】一年一时(散文)
时光不分季节,在每一缕清风停留过的地方,都想镌刻出记忆来,所以人生之中便有不同的景致。这一年一年的时光过去,留下些什么呢?深夜无寐的时候,旧家物景总是一丝万缕的浮现在脑海里,那个不远的家在时间里沉入水底,瓦屋泥墙、鸡棚草圈、菜地果树……在水里浸泡已久,只剩记忆磨碎了好多事、好多人,却还是那么清晰。
春天,风吹得侵扰,阳光尚好,温暖有余也抵不住钻入衣襟的寒凉。在那时竹林葱翠,一汪溪水随绕而过,褪下的笋壳散落在竹根下,拾取一节卷曲成筒放置在水里,石块压住,一股水流淅淅泻淌。每一片竹叶都是葱翠的绿,细长如眉,溪水透亮莹白,水底石块或大或小,冲刷得干净无垢,细碎的石粒铺在水底淤积在一起。竹稍甩着鞭儿在摇摇晃晃,哗哗流淌的水闪着光亮,葱绿掺和着水灵,天气也逐渐变暖,是春天的善意让懵懂的温暖在渐渐地萌发,风会吹,雨会下,阳光会洒,不会太冷,慢慢风儿暖了,水暖了,人也暖了。
夏天来的时候,橘子青涩挂在枝,小小的青色的皮,和橘子叶一样的青,一样的带着韧性。橘子的成熟还有一个夏季的时间,知了早早开始了鸣叫,有拉长的吁吁声,有短促不断的呜呜声,各种长短不一音色不同蝉鸣充斥着整个树林,炎热的味道铺满开来在橘子的肚脐处渐渐泛出黄晕。嗯,时间在奔着秋天去了……
几声惊雷而过暴雨哗哗啦啦,雨打着树叶啪啪作响,屋檐串起了珠帘,滴碎的雨珠在三合土的地面上飞溅出朵朵水花,落在地面汇成水流,雨势看来颇是不小,而天空依然清明朗净,云和雨清楚地区别出来,只是热气不似往日,雨过之后天气凉起来了,秋天已见端倪。橘子黄了大半果皮,如若不怕酸摘一个吃吃,甜味藏在酸味里得细细品味方觉出。
在秋天里摘光了不多的橘子,剩下满树的叶子依样翠绿依样厚实,天气却一日凉胜一日,套了毛衣的小姑娘背着书包和小伙伴走在村中的小道,每一条小道都依着村子贯行穿插,泥土小道日复一日伸展堆积着人们的脚印变得夯实浑白,在下雨的时候路面的灰土和着雨水变成泥浆,有点滑但不会黏脚,行进并没有什么困难。
村外崖边上长着一棵枇杷树,叶子比家种的枇杷叶子小很多,春夏时节绿绿的也是锯齿状的叶边儿,从未看见它开出花挂出果子,秋天的凉风让它的叶子渐渐起了变化,树叶的边儿浸出黄绿的样子,再慢慢变成橙红,风里洒下的叶子落在沟渠里,清凉的溪水冲刷着沟底叶子打着旋迟迟不肯远去。风中的凉爽变得冰凉起来,像拉丝的冰条贴服在脸上,于是不少人家就会给小孩打一玻璃瓶的奶油,滋润被风吹得红扑扑的脸蛋,手上也擦拭上蚌壳油,浓郁的奶油香味是岁月流逝不尽的味道。总是记得那种粉红色的奶油装在蜂窝状表面的大玻璃瓶里,店家会用小瓶子分卖给姑娘或是小妇人,买这个自然是女人们的事是那时最朴素的奢侈。
大摆裙,雪纺衫,蜈蚣辫子是村里时髦姑娘的装扮,即便是这样也鲜少有涂口红描眉的姑娘,而她们明媚的眼睛,乌黑的头发,显露出的干净额头饱满而真实,不是花花绿绿的化妆品能装点出来。大家更注重姑娘的精明能干,这样的姑娘很多人家都会找人上门求娶,一个能家里家外操持有方的媳妇常常会改变一家人的生计境况。平凡而众多的农村家庭日耕夕作,通常天刚蒙亮出了家门忙活,直到日头正盛才回家吃早饭,顾不得歇息多久灌上一大壶开水搁上几片茶叶,又是钻地里直到太阳落了山夜幕半垂回家。
清风吹着星子,月光洒在院落,鸡鸭归了笼,农人捧着饭碗坐在木凳上,用竹筷夹起肥厚的猪肉送进嘴里砸吧出生活中的恬实。堂屋里拉亮了电灯,昏黄的灯光映照一方小孩围着油漆木桌朗读几段课文,花白头发的老人纳着鞋底坐在长木凳上,眯着眼看着针脚听着孩童读书。屋外房檐下农妇借着月色准备明天的猪食鸡食,咚咚的剁草声穿过清白的月光,渗进村庄的影子里。每日的辛苦劳作无外是四季农物,颗粒归仓,咸淡冷暖生活有靠,踏实地过着日子无关风月无关去留。
一年一时就算万物转变,多想停留在某个时候某个夕阳落山余晖照耀的山间小路或是某个露珠骤歇的晨间。蜿蜒的小路有童年轻快的脚步,踩着细软的草茎碰飞蒲公英的种子,惊起草间的蚂蚱。夕阳的落辉照着黛青的山头,山坳里应该有倦飞的归鸟在梳理羽毛,最后一道余晖也会落在河面上,水面闪着波光呈着金黄和橘黄的光亮。靠着河岸的地方停着一艘带船篷的木船,船蓬外面挂着沥米的筲箕,船头放着一个小火炉上面坐着烧水的铁壶。船主是一对老夫妇,他们可能是守护渡河的船才住在木船上吧,这里是没有渔民的。在腊月的时候有人捕捞很小条的黑鱼叫卖,也只是冬天里才有,种地或是外出卖力干活是经济主要来源。
对于过去我是怀念的,是因为过去的是心平气和的日子,以前一切都是那么缓慢,像平静的流水浅浅流淌不急不躁,时隔无数仍未流出心坎,在记忆里缱绻逶迤。也许该用一些新鲜的事物来填充这些记忆,便不一再去追忆,可看过的世间只有那时让人坦然归宿,这种念想已融入骨髓,无从忘记。一年一时一花开,一念一世一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