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香】雨夜(散文)
从急诊室出来,已经是半夜12点多了。明知道没有末班车了,可是我和哥哥还是怀着侥幸的心理,搀扶着母亲向车站方向走去。
母亲患精神分裂症多年了,一直在安定医院诊治。那天下午,安定医院的一位保健医生来家里,给母亲打了一针。据那位保健医生说,针剂是一种新药,对抑制精神分裂效果不错。没承想,医生走后不久,母亲发生药物反应,抽搐、气喘,痛苦得缩成一团。没有任何的联系方式,我们哥俩只好架起母亲,倒了两趟公共汽车,赶到位于德胜门外的安定医院。挂号、诊断、拿药、打针,这一折腾,好几个钟头就过去了。
1978年的德胜门外,可不是现在这么繁华,那时候的马路边儿几乎全是荒郊野地。正值深秋季节,天气格外寒凉,偏偏又起风了,风夹带着沙粒扑面而来,打在脸上生疼生疼的。而且看样子还要下雨,母亲冻得浑身瑟瑟发抖。
我们哥俩琢磨:“能截一辆卡车也行啊!和人家好好说说,兴许能捎我们一段儿。”然而,走了好大一截子,连一辆车的影子都没有。也是,这鬼天气,谁还出来干什么呢?我们想回急诊室了,在那里忍到天亮,可一想到急诊室北窗户上的那两个大洞,又望而却步了,俗话说:“针鼻儿大的洞,斗大的风”嘛。
怎么办?我们几乎绝望了。
就在这时,身后射来两道雪亮的光柱。我回头一看,远处驶来一辆轿车!我的希望终于点燃了,说什么也得招手示意啊!不料驶近了一看,是一辆“红旗”轿车。谁都知道,红旗轿车是中央首长乘坐的,咱老百姓哪能随便招手去拦红旗车呀?我们心里燃起的希望也一下子破灭了。我们转过身,继续慢慢地向前移动脚步。此时,我们已走出老远了,到了德外的苇子坑。
然而,光柱却没有一闪而过,它慢慢地在我们面前黯淡下来。我惊讶地一扭头,只见那辆红旗轿车已经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我们身边。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关切地问我们:“是病人吧?是回家吗?”我们说:“是!”他说:“这么晚了,哪儿还有车呀?来,我送你们回去吧。”说着,他打开车门,请我们母子三人上了轿车。
哦!车里面暖融融的,好像还有暖气呢。一股暖流涌遍了我们全身。此时,车外当真下雨了,雨滴“啪啪”地打在车窗上,然而母亲却全然不觉,偎在我的肩头上睡着了。
司机问我:“你们住在哪儿?”我告诉他:“西城区三里河。”说话工夫,我看清楚他身穿一身绿,是个解放军。我的心里顿时热烘烘的。
我打听司机贵姓,叫什么名字?司机说:“我姓王。”我又问他的工作单位,他微笑着说:“这些都不用问了,我是给首长开车的。”
“给首长开车的。”听司机的口气,这位首长的级别一定非常高。那么,这位首长是谁呢?我特别想知道。本想问一句的,但觉得不太合适,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我对他说:“谢谢你,也得谢谢你们首长!”他告诉我,他本来是应该直接开回西山首长驻地的,现在先绕道把我们送到西城三里河。我很过意不去,问他:“你送我们,耽误时间了,回去首长批评你怎么办?你这个道绕得可不近呢。”他笑了,说:“那不会,首长平时就是这么教育我们的,碰见群众有困难,能帮就帮……”
外边的雨越下越大,瓢泼一般,车窗前边水汽蒙蒙的。我们哥俩千恩万谢,一个劲儿地对司机说:“你真是救了我们的急啦!要不然,这么大的雨,让我们怎么办啊?我妈本来就是个病人!”他说:“没有什么。今天这个情况,就是首长在车上,也会让我这么做的。”
四十多年过去了,我心里始终有一个魂牵梦绕的结——那位好心的司机在哪里,那位首长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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