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走在雪原(散文)
一
这是一条被冰雪覆盖的路,坦荡无垠,绵延无尽。一只脚踏上去,可以感觉到松软与细滑,向下向下再向下,一直没到膝盖处才到实地,另一只脚再如此踏入,我便实实在在地站在了雪原上。
大雪是寒冷的副产品,也是体现冷寒的唯一标志。入冬以来,一直都不见下雪,冷飕飕的天,飘上两朵雪花,更显寒冷。没有雪的冬天显得非常干瘪,森林在“嘎巴嘎巴”响着,大地裂出了大口子,像一道道伤痕。一群群麻雀都蹲在房山根,缩成一个个小团儿,没有一点叫喳喳的力气。没有雪的冬就是这么不可想象,正当人们心里费猜疑的时候,一切都是在没有征兆间发生。
这一天早起,怎么就推不开门了?这白皑皑的一大堆,把门都给堵住了。东北的早晨,是这么让人哭笑不得,白雪的降临总是偷偷摸摸地来临。与大家都熟悉了,开个小玩笑什么的,活跃一下气氛,就怕你把他当成外人。
厚雪给远行的人带来了困难。厚雪的意义不见得是温暖,在这厚雪覆盖的原野里,能感觉到温暖的人,是因为过于天真和浪漫。走在这条路上,频繁地拔出与踏入,除了枯燥地消耗体力之外,一点乐趣都没有。
前方的那个目标被大雪埋到哪里了?雪原上一点点的异样颜色,都是非常醒目的。行走的目的就是为了它,它是温暖的源泉所在,它就是家啊!
我的管护站就是我的家。它的外部标志,与雪原是有区分的。尖耸的屋脊不甘被厚雪覆盖着,急不可耐地抖一下,便把雪尽数抖掉。红色的铁皮瓦所闪现出的亮色,如同一团火在雪原之中熊熊燃烧着。这一点红所放射出的能量,在一点点地融化着冰雪。所透射出的明亮,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都可以看到。
有了这份暖意,也让心灵不再挣扎,尽管每一步都那么的深重,还是觉得每一步都充满力量。在辽远的雪原上升起一点火焰,无法燎原,但充满了希望。
二
有一条河横亘在行进的路上。这是我的家乡河朝阳河的一条支流,名字叫梨树河。河床低矮,与平地的落差有两米左右,严寒和积雪把她包裹得严严实实,把她和雪原紧紧地捏合在一起了。尽管这样,她还是在宣泄着自己的与众不同,埋没了身姿,却不能埋没她的声音。
那一声声充满了压抑,充满了幽怨的声音,隐隐传来,仿佛被一双恶毒的手,紧紧地扼住了咽喉。可以想象的是,她在极力地扭曲着身子,在极力翻滚着,挣脱着。严寒的侵袭与压迫,让整条河道快被冻透了,河床里的有限水量,在做最后的努力,在宣示着生命力的存在。
河床宽窄不一,曲线流动着,又如流水的曲线,蜿蜒而漫长。两岸的树木参差不齐,却整齐划一,都在向河道中心倾斜着。它们都站立不稳,不得不做着燕式平衡,夏季汛期的河水,疯狂地搜刮着两岸的一切,让这些树木根系的泥土少之又少。尽管它们做出了抗争,还是抵挡不住这般疯狂的攫取。它们在慢慢地向河道倾斜着,角度越来越大,枝条已经扶到了河床。被流水冲刷枝条,绝非树体的本意。树根尽可能地支撑着,却也如绷紧的弦,拉满的弓。不敢想象的是,已经有一些树,已经弦崩弓断,躺倒在河床上,像一具尸漂,停落在那里。
此时,这些还勉强站立的树们,都在做着努力的拼争。它们就像一条条躬起的背,竖起角的公牛,一股敌视的情绪是显而易见的。
走在河道上,不必担心会失足陷落。踏着流水的韵律,脚下的震动感十足。一脚深,一脚浅,平仄有度,居然可以走出难得的味道来。
三
原野的空旷是唯一可以容纳风的地方,也是见识北方寒冷的地方。北方的寒风像极了穷凶极恶的恶魔,一边吹着口哨,一边挥动着长长的鞭子。哨音尖锐,鞭痕印天,只抽得树颤山动,天地都颤颤巍巍。这寒风对雪的操纵性是毋庸置疑的,所能鼓动的雪,也只是原野上的雪。寒风又像个操练官,这些雪被它摆弄得团团转,以它的意志为准,想方就方,想圆就圆,没有什么形不形,状不状。它就会在这条长长的沟峒子里,钻来窜去,撞到山崖,便给撞回头。
两排山势高巍,风是越不过去的。一身厚雪的森林,如同身穿厚重铠甲的武士,想拱也拱不动。它看见我走来,觉得软弱可欺,便张牙舞爪地扑上来。它把雪扬起来,使劲往我的身上灌着,我的后脚拔起,扬起的雪便把脚窝给填平了。
森林的高挺被淹没在厚雪之中,森林所承受的重负,在考验着他们的承受能力啊!雪压青松,愈显本性,衬托着山峰的巍峨,厚重而稳定。
一声尖啸从森林中间传来,旋即,便有一阵阵翅膀扇动的声音,破空而来。席地卷起一阵风来,这风与旷野里游荡的风,截然不同。瞬间所凝聚的力量爆发出来,却是非常震撼的。这股风所带来的效应是不可低估的,森林里树连树,枝攀枝,牵一发而动全身,森林的整体性让人吃惊。
一呼百应,雪崩在一瞬间爆发。树上的雪堆积的厚度,让雪崩来得更加彻底,固体状态的雪,变成粉末状态,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仿佛这一刻,森林要发生一次蜕变一样,他要脱去这一身的束缚,让自己有一个质的突变。
我正行走在森林的边缘,被这突如其来的雪暴震撼。一瞬间,我变成了会移动的雪桩,这一刻让人猝不及防。当我看清了脚下的路,同时也让我看清了眼前的人。他拄着一个清雪板,眼神里充满了迷人的笑意,让我瞬间感到了无限温暖。
阳光从彤云间穿射出来,让我也清醒地意识到,此行的目的地已经到了,那个红色的铁皮瓦实实在在就在身边,我已经真切地感受到了它的温度。
随着管护站大门的关闭,我融入其中。雪原在外,依旧不离左右,让我因此有了新的感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