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徽州土楼的那些记忆(散文)
一
在徽州,你漫步一个乡村,也就翻开了一页历史,马头墙,是这儿的沧桑古朴典型特征。山野里的另一种建筑风格,土楼群的风景点,总是烟氲在大山的折皱中,山穷水尽处,凸显柳暗花明 。似乎是更原始、古朴的穿越,慰为壮观的浑厚,凝固了时光,从历史走来,同样吸引了人们探求的眼眸,成了火热的打卡处。徽州的阳产土楼,位于歙县深度,是徽州境内最著名的楼群,它规模性的存在,或者说作为一大遗存,乃是一大奇迹了。而其它各地的土楼群,稀稀落落散落在各大山区,有的至今还有原住居民在那守护着,只是还未挖掘成风光景点。而阳产,有如此宏大的遗存,或许是因祸得福吧?历史演变中,还未完成升级换代成砖瓦房,由于自然灾害点,原居民们便整体搬迁了。
今天作为旅游景点的存在,大多的人则是怀着访古心态,去探寻山村人的生活及山越人文明的足迹,尽可能还原千百年来山民们与大山相拥厮守,并创造了这些建筑艺术的辉煌,这儿的土楼群或将永远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既便是残阳,余辉也是无限美好的。此地一游,多少了解些农耕文明最初原始形态,没有钢筋泥土的现代,却极具环保而穿越的朴素与厚重。
阳产土楼,本只是依山而居的小山村,古朴原始的风貌,如同边境的小山寨。在历史长河中,土墙房一直是落后、闭塞自给自足,以族而居的社会典型特征。他们用简洁而自然的方式安居。山峰的高耸,道路的崎岖,村民在偏隅之处一地栖身,只能就地取材,取红壤木材筑巢了,只是相比砖瓦房需要庞大财力支撑,加上运输搬运劳役之苦,他们土墙楼更为简约一些。
阳产土楼和徽州各地散落在山坞旮旯的村庄一样,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守着一方山水,悠闲自在,他们只想可以躲避战乱,子孙绵延,世代安居乐业。既便是土楼,整个村庄的设计质朴中不乏美感。远远望去,鳞次栉比、错落有致。一排排地挺立着的图景,俨然成土楼博物馆了,人类的足迹、农耕文明的形态,就写在这儿,似乎并未远去。而炊烟似乎仍在缭绕。安居于此,远离了号角呜咽,战鼓声碎的烽火狼烟。那种田园牧歌,老牛暮归的闲情雅致,如一幅流动的画,浮现于眼前。 当代村落,大多是砖瓦房,而这些土墙房遗存,则在是现代社会人们追求返朴归真的趋势中,突显了那种乡土、自然的美感。是带着特有亲切的韵味,融入其中,我们离大自然并不遥远。虽不是水墨丹青,少了些翰墨的精致,却因红黄的墙体与灰色屋瓦相间,掩映在蓝天白云下,包裹在绿色的海洋里,亦如一幅色彩缤纷、粗犷、原始、而少了些雕凿的油画。在夕阳余辉中,烟氲在历史的画卷里。这种意境,浑厚如山,穿越千年。我仿佛看到远古走来的山越人,目光如炬,身手矫健,背着猎弓,走向森林;又仿佛听见他们吼着号子抬着巨大山石,垒砌成一间间房屋地基;我似乎还瞧见他们挥汗如雨站在泥巴墙上奋力捶着泥土,一点一点地夯实泥土,让它竖立起来,一座座土胚房崛起,成了遮风挡雨之所……
二
徽州人建土楼的传承,鼎盛时期,终于上世纪八十年代,随着推行计划生育政策,和城镇化的发展。农村大兴土木的高潮退却,这一历史建筑的传承,伴随着一代匠人的故去,而消亡在历史的云烟中了。它可是我们这一代人丰满的记忆。夯土墙,在农村可是件大事,除了砖木结构的砖用土夯以外,其余的材料准备,都得齐全。地基的石料,房梁、房柱,还有房顶的椽子料,屋瓦,一样都不能少。
材料准备好了,东家还得准备好请人的后勤物质准备。庄户人家既便烧着干锅,吃着咽糠,也必须用最好的伙食招侍客人,建一座房子,就是一场盛大的基建工程。木工,还有夯土墙的匠人,都是师傅,是万万不能得罪的。木工,运泥工、土匠、相互协调。土匠通常三人合作。他们用一个夹模,掌舵的称谓夹模头,整个房子的全局掌控者。土胚的干潮度,泥土的结实程度,横平竖直,角的方正,关于土墙房的安危,他们常常用一个锥形钓锤,用线吊着,以保证垂直度。三个人分工有所不同,中间筑的人,要力大无穷,曰凿中锤。通常是最卖力的人,墙结不结实,会不会倒塌,牢不牢固,关健看中锤。你常常看到,凿中锤的汉子奋力筑墙,身上衣裳浸染了盐渍,听到"咚咚咚"的筑墙声,浑厚而有力,再加上头尾倾斜度把握好,一般来说,成功的机会就好许多。有经验的夹模头,不会一次把泥上太满,而是一层一层地筑实,通常,尺把高的夹模,要上三四次,才会筑满,中间,还要放上牵拉的竹片,让四面墙形成一个整体。一般来说,土匠们,都是自家村庄或邻村的人,也比较珍惜自个荣誉,马虎不得。会根据土壤干潮度和天气情况来掌握进度,否则,房子倒了,会被人嘲笑,砸了自己饭碗不说,从此在村里也没了信誉,见人总抬不起头。我爷爷当年搬上山,请匠人筑墙,由于土的干潮度没把握好,墙体太软,承受不了墙体的高度,用柴垛正烘着墙,突听得“砂啦砂啦”,是滚落泥巴声,“危险!墙要倒”。爷爷脑子一个念头闪过。来不及细看,一个跃步跳出来,身后一声巨响,真是生死一瞬间啊。
东家,可是把建房做为人生必须经历的大事,南方雨水多,会选择雨水少的秋冬季节,一方面土壤比较干燥,比较易撑控,另一方面,连续晴天误工误时较少。否则,人请来了,不能干活,到时换工时,都得还回去。而工匠们请来了,干没干活,工钱还得照给。
年前就得准备多养猪,腌几只火腿,中间还要杀一头猪,来完成整个工程。建土房是个系统工程,有取土的,有挑水的,他们把材料按夹模头的要求,以合适的进度取土。挑上墙的搬工,都是年轻力壮,脚步稳当的人,能行走尺把宽的墙体上疾步如飞,还得在来回走的墙体上会让道,两手紧扶着箕泥,万一脱勾,也能稳若泰山,也不至于一个跟斗人摔下墙。还有另一拨人则忙着搭架子,把墙体打拍结实平整。
一场房事就是浩荡的系统,这边木工师傅拿着木斗,眯着单眼,拍着斗线,大斧劈着梁边角,徒弟们刨着木板;那边凿锤声,拍打声,在山谷中回荡,宛若一场交响音乐会。
一座土楼,对大多乡民来说,还真是全部的家当,它的建成集成了天时、地利、人和一体。它的背后,邻里之间要和睦,东家做人要实诚,客人来了,香烟递着,茶泡着,师傅来了要上座。家里伙食要做出最好的,平时不舍得吃的火腿,大碗地烧着,都是力气活。家有千金外有秤,心诚不诚邻里有数,有小气人家,动着歪心思,火腿不烧熟,咬不动。客人们也不吱声,只是“看东家打火叉”,猪肉咬上一口,扔了。干活则出工不出力。那年代,没有一点荤腥的力气活,才不到响午,肚皮早已咕咕叫,谁还卖力挑泥巴,任凭夹模头催工,大喊大叫着也不济于事,活干不出来。管事的人找到东家发话了,把肉烧熟烧烂,肉不舍得给人吃,你欺他们,他们骗你,房子什么时候完工?
一座土楼的建成,农人们颇讲仪式感,要吃三个兴福,起福、中福、落福。
房子关乎一生平安,起墙当天选好日子,请客人吃酒,老一辈人则是烧着徽州锅。新一代改了,吃上了八盘八碗的宴席。吃了起福,如同《红楼梦》里,凤辣子说吃了茶的应允。故而,东家会去把建房过程须请人帮忙的邻里,无论所起的作用大小,一律请到场,好酒好烟,丰盛的大餐招待着,并为建房顺风顺水祈福。通常吃了起福酒的人,只要有求于他,定会出手相助。
中福可是上梁起柱的正日,房子建好一层楼高,梁以上为第二层,起柱和梁,通常为第二层作支撑,对整个房事来说,是件大事,会通知亲眷朋友,凡帮过忙的人,这一天都会请到场,用盛宴招待,梁上好后,会挂上亲朋送来的对联,并放上鞭炮,仪式是隆重的,大多的农人则把祈福与感恩结合起来,感谢友人和邻里的帮助。而邻里们,则会拣自家地里长得最好的菜,拿去支援,大气点的妯娌们,把自家黄豆也送去支援,仿佛一场房事就是整个村里的一场战疫,前方激战正酣,后方独轮车滚滚。邻里们相互帮衬着,才会顺风顺水,以至多年以后,我依然向往那种和谐的文化纷围,民俗的有序传承,让他们足以面对任何困难。
而落福,则是土木建造完工,屋瓦上顶,盖好,当地人称屋沿水下地。屋瓦的铺盖,可是男女老少全动员,年轻力壮的上屋顶铺瓦,女人,老人则负责传瓦,把人一字排开,沿着梯子,一直续到房顶,瓦在空中抛着,一道道传给下去。女人们都练就了抛瓦、接瓦绝活,保证不下地,还不碎,硬是把地体力活练就成妙曼的舞姿,屋瓦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孤线,女人们也把那一眸明媚秋波抛给了山湾湾汉子,这新房子让女人动了心思,可以安个家了。
三
屋瓦盖好了,农人们叫屋檐水落地,整座房子土木结构也就完工了。心里石头落地,而落福宴,也在厨房里忙着,红烧的肉,丸子豆腐圆,炖的蹄膀,鱼,鸡啊大锅地烧着,街坊,妯娌全来了,为了让这房子的收工,有个圆满的结局。夜晚,落福的酒开席了,收工的喜悦,让所有人可以尽兴,一醉方休。屋内,几大酒席上呦喝着,猜拳敬酒,东家看着一碗碗的酒,很满意地让客人的下到肚子里,这落福的酒席,也就有了高潮。从此,一家人在所有人的祝福中日子顺风顺水,心中乐开了花。而天空也下起了大雨,洗尽了所有的疲惫与迷芒,从此有了安居的家。
我仿佛听见了大山的女人唱起了山湾湾里的汉子的山歌:
山雨啊那个淋啊,山风那个吹
山里的汉子打铁的锤,打铁的锤
只要是他认准的理儿啊,老牛也拉不回……
夯土墙,生山娃。大山里的人世代这样沿续着,开枝散叶,而今夯土墙的民俗,已成为一种精神记忆,永续传承中,带着原生态的纯朴,浸润着那泥土和山野的芬芳走向未来。
务士墙题目入心,走笔龙形,意美彩凤,欣赏了,再问君早上好,微信处得赏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