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村上空稀稀疏疏地冒着几缕炊烟，到处弥漫着饭香，该是吃早饭的时候了。
　　 “社员同志们请注意了，社员同志们请注意了……”这时，胡同里响起了喇叭筒子的声音。这是团支部书记二黑子在下通知。“为了使我们的肥源不浪费，公社里推广一个最先进的积肥经验，就是在办事的时候，前边张着罐，后边张着缸，这样既方便，那两样东西也不会浪费。”二黑子为了让声音大，把嘴几乎伸到喇叭口里，这样反而更让人听不清楚。其实，本身他就没说清楚。
　　 听到喇叭声，很多人都出来了，有的手里还拿着煎饼。“黑子，什么事，你说明白点？”有人问。
　　 “就是拉屎撒尿。不明白上大队里看看，那里有示范，前头是缸，后头是罐……”
　　 “您那x娘，这缸和罐怎么挑？”二大娘也站在门口，她听见前头是缸后头是罐就来了气，骂了一句。二大娘因为听通知，闹了好几回笑话了。“这年景……”二大娘愤愤地踮着小脚，进了门里。
　　 二黑子没有工夫和他们磨蹭，他要趁着人们都吃饭的时候把通知播完。“咱这项工作是有报酬的，具体是按斤两记工分。但是呢，到时候咱要验质量。”
　　 大伙不关心别的，只记住了记工分。
　　 以后，这项工作顺利地展开了，质量检验员自然是二黑子。检验时，大便基本千篇一律，就是小便有差异。上级发了个小便测量仪，浓度高低，一测便知。多数人不明白个中缘由，切工分几乎是象征性的，这回高点，下回低点也都不在乎。可有一家例外，尿的浓度天天都很低，它是杜大妮家。她家人多，攒尿快，水分自然大。杜大妮家的尿虽然浓度低，可二黑子一点也没给打低工分。这个就好解释了，二黑子有私心，说白了，他想追杜大妮。二黑子对杜大妮的误解还是从他的名引起的。
　　 二黑子不喜欢人叫他“二黑子”。有一次杜大妮解释，“二黑”好啊，《小二黑结婚》是二黑和小芹结婚啊。二黑子一听，犹如茅塞顿开，而且是杜大妮这么说。要知道，杜大妮的个头比二黑子都高，而且一个白得似雪，一个黑得像碳。从此，二黑子记在心里，而且希望人叫他“二黑”。暗地里二黑子也在做工作，他把家里的一只兔子打死了，说是从篮子里窜出来摔死的，送给了书记。书记本来就很喜欢二黑子这个非常听话的年轻人，又送兔子，心里更喜欢了。
　　 不久，二黑子跟书记提出了一个要求，让杜大妮当小学老师。正好有一个老师出嫁了，书记正在物色，二黑子一提，书记也就同意了。
　　 杜大妮当了老师，教学认真，学生家长也都非常喜欢，党支部里也非常满意。可好景不长，就出事了。当时班上有一个女生，几乎天天迟到，每次杜大妮问：“怎么又迟到了？”回答：“吃饭吃晚了。”天天如此。
　　 这一天那个学生又迟到了，杜大妮说了几句，要成为共产主义接班人，就必须端正学习态度，认真学习，等等。谁知道上第二节课的时候，那个迟到生不见了。因在班上，杜大妮心想等下了课再说。哪知就在这时，迟到生的妈冲进了课堂，手指着杜大妮，第一句就是“你个破鞋。”接着连珠炮似的不下十句脏话。
　　 杜大妮被骂得血几乎倒流。那个女人的最后一句，“你，你妹妹都有了胎肚了。”杜大妮知道是自己说“态度”惹的祸，这时她想辩解，可张不开口，只觉得浑身发软，课也不上了，跌跌撞撞地回了家。
　　 这个消息马上在全村传开了。事情虽然以后经过解释，二黑子也免不了上门安慰，可杜大妮怎么也翻不过去。她觉得这不仅仅是被泼了一盆脏水，而是被泡在了脏水缸里，泡得浑身发臭。杜大妮被一口恶气压着，什么也不干了，想着去找一个好同学散散心。她有个同学的爸爸是公社干部，说要为她出出气。
　　 时间不长，就有话传到了杜家村，说是领导班子文化水平不高，要调整。大家都在猜测，肯定是与这个“态度”有关。确实也没有水平，开会领导讲话不都说要端正态度嘛。一时间，正副书记都无心工作了。尤其是副书记，这个祸是他的娘们惹的，班子要调整，他下课那是肯定的了。
　　 副书记气得在家里把老婆狠狠打了一顿。他老婆也后悔啊，待家里干转悠。寻思了半天，去赔赔不是吧。这赔不是也不能空着手去啊。翻了翻家里，还有七个鸡蛋，就又去借了三个，凑了一把子，拿着上了杜大妮家。
　　 副书记老婆见了杜大妮有点语无伦次，乱了辈分，直喊大妮大妹妹。大妮让她坐，又说，我被你大叔打得腚都肿了，不敢坐。看着眼前这个老娘们，大妮是哭笑不得，只好说原谅她了。副书记老婆虽不明白“原谅”是咋回事，反正知道是好话，本身就是带着笑脸，那脸就更笑了。原谅了就好，让大妮把鸡蛋收下。大妮说，收下鸡蛋就不原谅了。副书记老婆也不敢再多扯了，赶紧走了。她走后，大妮的心情一下子好转了。
　　 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杜大妮家的尿浓度低、工分高的事马上在杜家村传开了，都说，那肯定掺水来。最难受的要数二黑子了，浓度低就低吧，工分有数不就行了吗，可他偏又打得高。天天喊着学雷锋，学了哪去了？这是什么态度啊？“态度”的事发生后，杜大妮也不教学了，这又一出。真是耍猴子猴子拉稀屎，耍一场臭一场。
　　 杜大妮这头，也是怒气不打一头来：谁用你个死黑子照顾来嘛！一气之下，杜大妮把尿都倒掉了。这个事引起了书记的重视，这是个杠杠的共产党员，屁股上到现在还留着淮海战役支前时的一块炮弹皮。他想和杜大妮谈谈，他觉着杜大妮是个文化人，想让她继续教村里的孩子。杜大妮被请到了支部办公室。叫她继续教学，她答应了。谁想上地里干活呀？当时办公室里气氛很好，书记顺便说起了尿的事，他不相信杜家村的人会往尿里掺水，可不掺水，浓度又怎么会不一样呢？大妮说：蒸发的原因。听大妮一说，在座的人似乎恍然大悟。
　　 这个事又传到二大娘耳朵里，气得大骂：“您那x娘，馍馍蒸，尿也好去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