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家园】大白鹅(散文)
东北的一道名菜叫做“酸菜炖大鹅”,这道带有明显的地域性的地道名吃,家喻户晓,人尽皆知。它是多少东北人的最爱。
我的一位老友从乡下来城里看我,专门带来了一只大鹅,还有几棵酸菜。老友说:“酸菜炖大鹅吃法有讲究,一定要现吃现杀!”我理解老友的良苦用心,是让我吃上新鲜纯正的酸菜炖大鹅。
大鹅,白白胖胖的,是老友的老伴用了一个春秋的时间,在山坡河畔散放养大的。酸菜更不用说,是自家的地里种的,不施化肥,纯绿色无公害。
看着这只大白鹅憨头憨脑的摸样,我的心里溢出了一丝的怜悯,便将大鹅放到一个大纸壳箱子里。大鹅像似获得了解放一样兴奋地张开翅膀扇了两下,又伸了伸脖子,张了张嘴巴,发出打哈欠的声音。这大概是它旅途劳累的一种反应吧。我本来对于鸡鸭鹅这类的肉食无所谓喜欢,也无所谓厌恶。奇怪的是现在竟然对在这寒冷的冬天光临的大鹅产生了兴趣。你看它,不像一般的动物如鸡鸭或者狗那样见到生人惊恐万分,鸡飞狗跳的。它是安安静静的,站在箱子里,像个绅士,又像个处女。它慢慢地伸出长长的脖子,不声不响地观察,时而还偏着脑袋像似在倾听主人的说话声。“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只是这大冬天的,眼前的这只鹅没有嬉水的机会了!想到,这只鹅就要成为餐桌上的一道菜,我的心里泛起了一丝无以名状的哀怜。
妻在一旁催促了:“要不咱们自己动手杀了它,炖了吃吧?”她说话的声音是怯怯的毫无底气。她已经从我的眼神里看出了纠结和不舍。其实她自己的内心也何尝不是充满了矛盾。我们是一对的文弱的书生,心慈到“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的程度,又如何能够亲手弑杀这无辜的生命来求得所谓的美味呢?然而,大自然给予了人类对于低级动物生杀予夺权力,就是为了维持生命的繁衍。人说到底也是自然食物链的一部分。
踌躇间,夜色袭来。我和妻坐在沙发上,一边看书,一边不时地瞧那在厨房一角的纸壳箱子里的鹅。大白鹅渐渐地有些适应了屋里的环境,但仍然有些生疏。它忽而将头躲藏于纸壳箱内,半天不露头。当屋里悄无声息时,它又悄悄地探出头来,左看右看,不时地歪着头。我们被它的可爱的摸样深深地吸引住了,情不自禁地放下书本,一同看它。妻跟我说小的时候,她经常去邻居家串门,可是邻居家的一只大鹅非常的厉害。经常是一推开大门,大鹅就飞奔而来,咬住她的衣襟不放。妻还听谁说过,有人买来大鹅看家,因为大鹅有攻击性,并且非常忠于职守,看家护院是好手。我不禁对这个鹅凭添了许多好感。
我们的鹅仍旧一声不响地观察和倾听着。在这静静的黑夜,在这一百多平米的楼房里,我和妻子还有大鹅此刻共处一室,偶尔面面相觑,眼目相对,却是十分地和谐。我找到一只旧的塑料盆子,弄来一点卷心菜叶和吃剩的米饭,一起端给大鹅。可是它却视而不见,没有吃的意思。我的心中涌出了一丝悲哀,大概是大鹅已经知道了末日的来临,拒绝进食,以此来抗争吧!
夜里,朦朦胧胧感觉到外间的厨房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响动,是大白鹅沙哑的声音,嗓音极轻,像小天鹅的那种叫声,又像是叹息或夹杂着哀愁?管它呢,别影响了我的好梦!我在浑浑噩噩中,被一种声响唤醒,此时已经天明。
外间的地板上,传来轻轻的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还有那轻轻的沙哑的天鹅音。卧室和外间的门没关,我眯着眼睛看见一个黄额头和两只眼睛在长长的脖子上朝向我们的卧室窥视。是它,这个大白鹅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从纸壳箱子里跳了出来。此时,它一动不动,调皮地看着我们。一旁的妻子这时已经醒了,她跟我说,半夜里,她听到了大鹅吃食的声音。“从11点开始,不到半小时吃了三次。夜里,它大概感觉离我好远,警惕了一天的防范,终于在夜里放松了。但它是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吃食了!”唉!可怜的大鹅,难为它用了多大的勇气,从纸壳箱子中逃了出来,竟然没有到处乱窜,却站在我们的门前静静地为我们守望!
我们甚至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打算,想要将大鹅送给妻的妹妹家寄养,但始终没有人愿意接纳和伺候这只哑巴畜禽。它的命运终将只好是被送到专门的屠宰坊,变成了一只肉禽了!
在大白鹅被妻送进屠宰坊的那20分钟时间里,我一直站立在门外的雪地里。任疯狂的北风肆虐我的穿着单薄的躯体,唯有此,才感觉到有一点点的慰藉!
大白鹅如神圣的精灵,它的生命消失于这个满是生灵的世界!我看到了我们的残忍,但是我们并非一定就是残忍到底的族类。愿“众生平等”变为我们高尚而美丽的追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