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香】不只为了“稿费” (散文)
三十多年前,我还是一名小学语文老师时,迷上撰写教学论文,大约三四年间,有数十篇文章变成了铅字,望着省级国家级教育刊物上接二连三醒目地写有我的大名,我的心扑腾扑腾的,好像稍不加控制便会跃出嗓门。
于是,隔三差五的,我和我的学生们,同事们免不了躁动一回。
那时,小学生会订阅《小学生语文报》《小学生作文本》《文史报》等多种报刊,我所写的教材分析时常被录用。每次有我文章的报纸发下来,学生们的表现异常独特。一个学生悄悄指着报纸上我的名字,用胳膊推推自己的同座,使个眼色,同座马上心领神会,悄悄转过脸去,跟后排的努努嘴,急促地说:“第三版下面,下面,快看。”一会儿,教室里学生几乎全看到了,一个调皮的男生突然大叫一声我的名字,教室顿时哄堂大笑起来……如若在平时,我一定板起脸狠狠“凶”一回,而此刻,我的度量猛然大得“可以撑船”,甚至期待全场齐声反复高呼我的名字……
一阵“躁动”后,同学们转而用心阅读我的文章。未想,此景不长,躁动再起。我的女儿其时刚上幼儿园,放学后随我进班。一定是得到那个淘气学生的授意,女儿捧着报纸大声念着我的名字,教室里又开锅了。
同事看见报社邮来的稿费单,眼里总是透着赞许与羡慕,直囔囔:“请客!”虽说稿费单不像雪花般飞来,但每次十几元、数十元的稿费抵得上我几级的工资。那时期,一年半载才能上调一级工资,钱是相当的值钱。故而,办公室老师每人一只黄桥烧饼、点心是经常的事。
后来,岗位变动,工作重心转移,脑子好像突然生了锈,不灵光了,手随之变懒。直至到了临近退休的年龄,心开始发慌,才想起了那段难以忘怀的曾经。
三十年过去,弹指一挥间,再去写教学论文显然不合时宜,我已经与时代落下了一大截。左思右想,决定改换门道,记录生活工作点滴,重新找回失去的“躁动”之乐。
前年春节,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我活生生被关在家里两个月。无奈之下,我一连写了三十多篇有关疫情的系列小小说、随感,发在我市颇有影响力的微信公众号“心海慈航”上,编辑专门为我制作了作品专辑,让我顿时有了“宝刀未老”的莫大欣喜。偏偏,儿女不为所动,说:“今非昔比了。”
像是受到了刺激,我决意再度向报刊挺进。“春风终于吹开了久闭的家门”,我开始一篇接一篇,像一门激昂的火炮,瞄准电子邮箱不停发射。只可惜,数月下来,弹弹虚发,无一中的。失望与叹息中,我还是在投稿方式上寻找了安慰。现在的投稿,无论文字成千上万,只要轻轻一个按键动作,“嗖”一下立马到位。我不由得想起用墨色硬笔誊清文字的岁月,一张格稿,工工整整,端端正正,一笔一画,不能出现一个错别字,不能用错一个标点符号,一旦不小心误写,必须整张纸重写。一篇五千字的文章,需要至少十张格稿纸,起早摸黑,得花费老半天的光景。手指酸痛了,腰背僵直了,时不时捏几下拳,扭几回身体。
时代的发展出乎我的料想,过去那种纯粹意义上的“爬格子”,转眼间变成了铺天盖地的“敲文字”。而且,一篇键盘上成就的文稿,除了别字,就算戴上巨型放大镜,也根本找不见任何错字。电脑的高明,不但让投稿变得轻而易举,不用信封,不用邮票,也不用记住邮政编码,而且,让书法烂到极致的“作家”终于可以扬长避短。没有了誊写的劳累,即便每每石沉大海,我乐此不疲,练笔不止。于是,充实和从容,又携手走进了我的白天,夜晚。
“功夫不负有心人”。去年底那个辞旧的冬日,我的一篇《送药》被《现代快报》刊发,我欣喜那是编辑老师送来的迎新的动力,我兴奋,终于有机会在女儿面前炫耀了。
三个月后,稿费单到了,门卫第一时间电话通知我。我烦劳他送到同事蔡科长那里,说过几日去。一周后,蔡科长来电催了,我继续推说没空。蔡科长的老婆在女儿学校的幼儿园上班,我好言感谢,请他老婆将汇款单转交女儿。哈哈,醉翁之意不在酒,我精心设计这个“局”,蓄意明确,让我的同事、女儿及她的同事知道,那个曾经“文字见过报”的人又回来了。
昨天,女儿神秘地说晚上请吃日本料理,我寻思着有何喜事,她笑嘻嘻掏出我的两张汇款单:“吃稿费。”我立刻想起蔡科长老婆又转交她的稿费单。“吃稿费”,是我家这两年兴起的最快乐的事。只凡有文字见报,必定庆贺一番。其实,现在的稿费买不到一桌菜的四份之一,可为了全家的欢聚,多掏些自己的腰包,对我这个当仁不让的“东家”而言,岂止“赔本赚吆喝”。
没想到,临近傍晚,女儿“痛苦”地告知:“有一张汇款单过期了,只拿到八十元,今晚老爸你更要破费了。”
我叹口气,竟起了埋怨之意,《现代快报》为什么还是这种传统的汇款方式?看看人家《泰州晚报》,微信发放稿费,《扬州晚报》投稿时就注明写清作者的银行卡号码。
未等此种情绪全然生成,女儿发来了那张过期的稿费单图片,问:“可惜了,还要吗?”我定睛端详,感慨万千,连忙回复:“不可惜,留着它。你以为我只是为了稿费吗?”
(写于2021年7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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