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恒】【流年】清茶一杯意芬芳(散文) ——夏日品江山散文点滴散见
拜母亲所赐,我有一半江南人的血统。江南出好茶,有龙井、碧螺春;江南出好水,有虎跑泉、惠山泉。江南人嗜茶,我也不能免俗。一撮新茶,放入透明的玻璃杯中,注入一股沸水,几经起伏之后,水面渐平,绿意渐浓,几缕水汽飘起,带来阵阵清香和无限遐思。
茶水如人生,渐久渐浓。人生如梦,愈老愈清。散文是梦想的抒写者,品文如品茶,不同的品茶人,品出的是不同的滋味,不同的意境,不同的心声,不同的人生。
当夏秋之交,捧一杯清茶,看茶叶在杯底落定,一颗浮躁的心慢慢沉寂下来,心静气平,此刻,忆起一夏读文江山,细细地与清茶一道品咂,顿觉口齿生香。
今年,是我来到江山文学第十个夏天,在江山,我写了十年的散文,对这种文体偏爱至狭。夏末秋初,太湖上烟雨迷蒙,荷叶田田,烹茶品文,我意那美文佳作,自应是清水出芙蓉,天然生莲花。面对一湖好景,我想谈谈今夏在江山文学,特别是在流年社团品读散文作品的点滴体会。
散文应该是美文。离开了真善美,散文就没有了文学性,失却了艺术性。在西方的文学艺术体裁中,是不包括散文的。中国人重视“文”,将诗词叫做“文余”,小说更是诗歌之余。但这个“文”不是我们今天说的散文,它是“文以载道”的那个“文”,是代圣人传言立志的。我们今天的所谓散文,乃是“五四”运动之后,一批海归文人,用西方的小品文,嫁接中国往古之“文”、特别是明清小品文的产物。它用白话写就,带着些许的诗意,在上百年的流变中,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但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谁也说不清。
散文之所以在中国被归入文学类,那它一定具有文学的共同属性。我们说散文要真善美,但这个真既是生活的真,也是艺术的真,如果一味追求生活的真实性,而缺乏艺术性,那它就没有了文学性。毕竟散文不是工作报告,不是私人日记、工作日志。我们可以写日记式散文、日记体小说,但散文和日记是不等同的。作家魏巍曾创作出了《谁是最可爱的人》这样的通讯类散文,但散文也不能简单类同于新闻报道。我们有些散文,特别是一些叙事散文、游记散文,过于纪实,缺乏艺术性,干巴巴的三根筋,更像是日志或是解说词。
宋朝诗人蒋捷有词《虞美人•听雨》曰:“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一样的风情,一样的风景,不同的年龄品味是不同的,不同的时代体验也是不同的。散文是美文,已经渐成共识,但什么是散文的美,却是众说纷纭。在读者眼里,“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在江山常常因一篇散文的美与不美,该不该“精”、“绝”议论纷纷。古人曰:“诗无达诂,文无达诠。”除了那些胡编乱造,低级趣味,明显弱智,这实在是一件难以说清的事。
虽然,散文的世界繁花似锦,五颜六色,千奇百怪,争奇斗艳,但是总还有一些共同的美,为江山的作者们引为共识。正是这种共识,让江山的文学创作,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这些共同的美,我给它归结为:哲理美、文体美、情趣美、意境美、情韵美、色彩美、诗意美。总体来说,散文的美,要美在适当。梁实秋先生是民国散文大家,他说:散文的美,不在乎你能写出多少旁征博引的故事穿插,亦不在乎你能写多少典丽的词句,而在于能把心中的情思干干净净直截了当地表现出来。散文的美,美在适当,不肯割爱的人,在文章的大体上是要失败的。我读江山的许多散文,往往发现有些是词句华丽,东引西摘,看似唯美,其实却用力过度,像是一张大饼,火太猛,烤糊了。
一杯好茶,初饮轻淡,再三品咂,越喝越有味。我想这些都基于它内含的芬芳品质。想来一篇好的散文作品,也应有这种内在的芬芳,这就是它的哲理。我觉得好的散文都是有思想性的,有艺术的美,还有哲理的美,逻辑的美。在读流年散文中,我觉得司药的散文就具备这种哲理的美。她的散文充满了思辨的敏锐,人生的感悟,智慧的内含,闪烁着惊奇的火花。她的散文总是在一个个精致的故事背后,有着人文关怀,对生命和自然的敬畏,有着个人对生活本真的思索,她继承了我国古典散文“文以载道”的传统,使得散文在叙事、抒情之中,有了自己的灵魂。我觉得在这方面,她是我学习的榜样。
乡愁是美学,不是经济学。王鼎钧如是说。正譬如,我在这细雨朦胧的的太湖边上,品茗度夏,喝的不是茶,而是一种心境。总有人写自己的老家,写自己的老屋,或写它的华丽,或写它的破烂,唯独忘了那浓得化不开的乡愁。这样的散文,缺乏情韵美。佘树森说,情韵是作者内情与万物,心声与天籁的融洽谐和,暗暗透入文字中来的一种情调和气氛。流年社长纷飞的雪,是制造情韵美的高手,她的散文,总是能够将天地、自然与人生融合在一起,将人、物、景组合成一种和谐韵律。也因此,她总能在键盘上敲打出浓烈的情调,写出一些具有鲜明个人色彩的句子来。
一般说来,散文和小说的区别,是散文讲的是真人真事,在真善美中,它更强调真,如果离开了真,故事可以编造,那它与小说也就没有了多少区别。但是,目下写散文却编造故事的大有人在。这就让读者读一些人的文字时,小说、散文傻傻分不清。小说是虚构类文体,而散文不是,它在国际上被分在非虚构类文体中。我个人认为,你的散文作品,如果重要的故事情节是虚构的,失去了真,你这篇文字也就不存在美,因为你在骗人。流年作者风逝,坚持将她的散文定位在真实性上。她的散文以家乡事,身边事为基点,或面对丑恶,一针见血;或对好人新事,热情讴歌。总能以小见大,揭示某个事物较深的内涵。她的坚持,值得称道。
诗歌或者小说,都有高产作家,但写散文的高产作家实在不多。因为人生就那么短暂,大部分人的经历简单平凡,写得猛了,很快就会江郎才尽,碰到天花板。自己的经历和生活积累用完了就去编,编故事在散文里,以假乱真,自己也觉汗颜,这个文章怎么能写得好?我个人觉得,我们不妨听听山地兄的忠告,写得慢点。写不出不要硬写,硬写难免胡编。写小说可以脑洞大开,天马行空,只要能自圆其说,体现艺术的真实就好,散文呢?如果也同小说那般写,还叫散文吗?1962年,归人先生指出散文六病:一为“格言派”,二为“油腔滑调派”,三为“起居注派”,四为“故事不凡派”,五为“媚眼横飞派”,六为“真实故事派”。江山散文作品里,这些流弊有多少,值得我们深思。
最近这些日子,因为疫情、因为台风,我有了些相对空闲,翻看了许多江山人的散文。恕我直言,总的水平不是进步了,而是退步了,和先前相比,文字有些浮躁,结构有些马虎,少了些真诚,多了些编造。一个作家,他的写作,数量和质量应该是一种怎么样的关系?我私下以为,数量要服从质量。写不出的时候,就一定不要硬写,硬写是写不出什么好东西的。我做过多年的企业高管,深知每次赶任务都会留下日后被客户索赔的隐患。凡是加班加点赶出来的产品,日后,设计问题、工艺问题、质量问题、使用寿命问题,都会慢慢暴露出来。写作也是这个问题,急急忙忙赶出来的作品,大多也不会是正品。我赞成山地兄的“养”论,作品要从容不迫地写,不要急。江南老话说:凡事心慌,必酿大乱。写好后,自己多读两遍,主要不是改错别字,而是看看是否符合生活逻辑、艺术逻辑、形式逻辑。有没有内在逻辑上的谬误。是否要调整结构,移动段落,明晰主题。我读了一些散文作品,一眼就觉得不符合生活逻辑。
尽管江山这些年来的散文水平整体上有了很大进步。但也有作者进步不快,或者说基本没什么进步。我对网络上某些写手的“我手写我心”是不大认同的。固然,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写,没人会干预你。你只是写个日记,自娱自乐,也没啥问题。但是,大部分作者,还是想让自己作品发布的,是写给别人看的。既然是写给别人看的,就是一种展示,当然是展示美,而不是展示丑。这些进步不大的作者,或许是天赋不够,本就不是写作的材料。但有很大的一部分人,是过于自负,且听不进别人的忠告。或着就是缺乏进取精神,缺乏学习力,不愿意接触新鲜事物,故步自封,自我封闭。写作的样式是多元的,真没必要拘泥一种模式。鲁迅说,写作的诀窍就是没有诀窍。我们切不可在写作上形成一种思维定势。
流年这一、二年来,无论小说或是散文的写作,都有了很大进步,尤其是小说方面进步神速,代表人物是怜幽、山地和妖怪山。散文方面轻舟老兄手法多样,像是个百变老魔,无论形式还是内容都让人觉得像是个魔术师在变戏法。我非常羡慕轻舟老哥,因为,我觉得自己已经触到了散文写作的天花板,总是在用相同的写作方式,重复自己的述说,有点像祥林嫂喋喋不休地诉说阿毛给狼叼去了似的。这大概就是江郎才尽吧?不幸的是,即使面临如此窘境,我还没有决心搁下自己的笔去充电,还在不断重复自己的滥调,写作水准的下降,一发不可收拾。
文学应该反映现实,文学也应当与现实保持一定的距离。不反映现实的文字,难免无病呻吟;距离现实太近或许就失去了距离的美。著名诗人余光中,曾将一些远离现实的散文,命名为“洋学者的散文”、“花花公子散文”、“浣衣妇散文”。但散文写作毕竟不是时事评论员文章,散文和杂文还是应该有点区别的。我觉得山地兄《挂在白云上的村子》是一篇写现实政治生活中扶贫的好散文。它贴近生活,又避免了那些政治术语。这种均衡把握值得我们学习。
散文是以“我”为中心的,是一种主观性很强的文体。就算是余秋雨的那种大文化散文,所反映出来的还是“我”的感受,而不是他的感受或者你的感受。它的第一人称指向是很明确的。散文中的“我”,不应游离在散文之外,而应与文中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一水一波,一景一物……融合一起,物我交会,天人合一,自成一境。“我”在文中讲故事、抒发激情;“我”在文中穿针引线,组织线索。物我两相忘,才是散文写作的最高境界。燕剪春光的创作,深受“岭南派”的影响,基本上都是以“我”为第一人称展开的。她的散文有着鲜明的乡土色彩和地域抒情风格,平易自然,通俗畅晓。既有月下笙歌的清幽深邃,又有春日郊游的秀丽明快。具有细腻、多情、流畅的阴柔之美的典型特征。
品茶,放在玻璃杯中,和放在紫砂壶中是不一样的。青茶,放在玻璃杯中,才能充分展现其色香味;红茶焖在紫砂壶里,才能真切体味其香醇厚。散文写作也要讲究艺术构思,要体现结构美。流年作家沈琪彪在结构散文上,是很见功夫的,他以写小说为主,但散文在平直中见起伏,曲折中见精巧,对立中见一致,富于错综变化,富于情韵意态,波澜叠起却疏密有致。作品不多,却屡屡上刊《人民日报》副刊等著名媒体。有人以为散文就是要“散”,其实这是个误区。散文的散是与韵文的韵相对而言的。在中国古代,所有不押韵的文章都被称为散文。诗词歌赋是要押韵的,而“文”是不押韵的。这个散,不是散乱的散,也不是离散的散。一篇好的散文,要讲结构美、思想美、境界美、文字美。我个人觉得,其中结构美是关键的。如果一篇散文没有一个好的结构,将其架构起来,就算字字珠玑,也是一盘散珠,成不了项链。有些人的散文,写得南辕北辙、随意涂抹,让读者读得不知所云,还自吹是形散意不散,真是好有勇气。
好的散文作家,要讲究“主观、个人、文字”散文作品大多说不上宏大,能够在有限的文字空间中,抒发宇宙之无垠,细菌之微小,除了个人主观的意念,是难以下笔的。散文作家还要特别讲究细节的描写。对细节的精纯把握,是散文作家能把偏见写得正经,把琐事写得动人的奥秘。我觉得散文作品,总是要给人以知识,给人以启迪,要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觉悟,自己的独立思考,一句话要有自己的话。就是“这一个”而不是“那一个”。老是写些个常识,说些个老师教过的知识,那不过拾人牙慧而已,既然课本上都有,电视、报纸上都天天陈词滥调,我们何必再去重复?特别是那些追悼文章,一定要写出自己的真情实感,写出“这一个”。因为死的不是同一个人,干嘛要写成一个调调?
品茶,要品得香,品得干净,品得清流常在,就要勤洗器皿,常除污垢。我想,推动散文写作的进步,也少不了文学批评。流年因为有山地有康心有风逝,幸甚。这三位是挑刺大王、啄木鸟,且敢于直言。有他们的存在,流年的文章被推着进步。山地的文学小批评从不间断,直言不讳,而且精准,流年人的写作受益匪浅;康心的质疑,大胆泼辣,尽管大多是战术性的,但这些质疑,直接为作者纠错,就是批评错了,也会引起其他人的警醒,实在必要得很;风逝是著名的红包奶奶,错句、错字、错误标点是逃不过她的眼睛的。这三位直接推动了流年散文作品的结构改进、字面干净,功莫大焉。
茗茶品文,图的是个悠闲,寻的是个惬意。不过这悠闲多是在忙碌之后,这惬意也在苦涩之中。在这夏秋之交,暂停匆匆脚步,临一把湖上清风,感悟写作中的岁月百味,享受捧读的快意人生。与江山文学十年同行,多少感慨在心中。轻啜一口下午茶,不言失败与成功。
清茶饮尽意犹酣,咱们下次再聊。

真的,完全赞成二哥的观点和创作思想理念。散文应该是美文,哲学美,思想美,意境美,结构美,语言美!必须真实感人,必须入心。 散文是以“我”为中心的,是一种主观性很强的文体。同意,散文必须读得出文后作者。

认真学习了。
之于散文美的几个向度,二哥以大家理论,结合流年作者作品特色,融入读写个感,娓娓道来,有醍醐灌顶之妙。
谢谢二哥。
药姐姐的哲理美中融入了生活禅味,圣女的意境美中有真意和乐感,伊人姐姐的明畅中含有真、善,阿彪的结构美携带着层叠的原味,山兄的亲民与接地气,当然,有二哥磅礴的激情与诗意化于真善美中的天女散花,各人拾各人的。
咱们流年人的作品基本上都已经形成了自己的风格,文字渐趋成熟,可越是这样,越容易形成思维定势,这时候,就特别需要善意的文学批评,督促进步。流年家人们的相互纠错、相互提醒尤其难能可贵。
作为写字和进步最慢的,我要向流年的每一个人学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