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神舟】童趣袅袅(散文) ——梦里繁花之七
都说童年是画,画里有童趣多多,都说童年是诗,诗里有幸福快乐,都说童年是梦,梦里有渴望求索!
我的童年也色彩斑斓,虽然最贴心的玩伴只是山沟的泥沙、溪水、树木、花鸟。晴天我沐浴了阳光奔跑,雨天我顶着暴雨开怀大笑;春季我兴趣盎然追逐蝴蝶,秋季我敞开衣襟接住落叶。垒沙子,抓石子,跳格子,踢毽子,捏泥人,小河摸鱼虾,树上掏鸟窝,“多项全能”。早上呼朋引伴同路上学,周末一起放牛、割草、唱山歌。日子一天天过去,感觉生活充满童趣。
过年,无疑是孩子最快活的节日。年在哪儿?年在除夕团圆的餐桌上。一年到头,唯这一餐是大汇总大展示。临近年三十,家里会磨豆腐,做米豆腐,煮香肠腊肉。除夕,一家大小围了一桌坐定,笑呵呵地大口吃肉,举酒畅饮。然后会用河沙或盐巴炒花生、瓜子,爆玉米花、红苕块,为大年初一出游备好零食。年景好时“守岁”一回,大人一高兴也会每人发上几百上千(老币,一百元相当后来的一分)元,供上街玩耍时零用。
年在妈妈的手上。妈妈会用手工给孩子们做一件新衣,一双新鞋,过年时拿出来分给儿女们穿在身上,看了又看,理了又理,这时她和我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年在初一的游乐里。初一吃过汤圆,大人留在家里等待上门来给“光荣之家”(军属)拜年的队伍。小孩子们便兴高采烈上街去参加各种游戏。临走之前,妈妈会将花生一类的零食装满孩子们的荷包。双河街上真是热闹极了,人们摩肩接踵水泄不通,到处是卖零食、玩具的小摊,到处都有叫卖的吆喝。女孩子们闹着在秋千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小孩子、年轻小伙都跟了龙灯、高跷、车幺妹的队伍奔跑,叫喊,逗乐。腰鼓队、连箫队、川剧,拉开架式,卖劲的表演,吸引了大群大群的观众。小孩子们最大的乐趣是点放鞭炮,我最喜欢参加的活动叫“划甘蔗”,是让一根甘蔗自然直立稳住,手握小刀在空中划圈后迅速从上往下劈,劈到哪儿则赢去该段甘蔗,最后比较,总长度更长者为胜,输者便去付买甘蔗的钱。小食品中,我最中意绿豆油糕和夹心锅魁两种,那味道至今也念念不忘。还有糖人、糖龙,各种栩栩如生的糖动物、花卉,实在吸人眼球。天色将晚,火龙便舞将起来,精壮胆大的男子赤着臂膀持了长龙开始表演。龙的四周的“射手”则开始点燃用竹筒装上火药铁铆制成的专用爆竹,红色的火焰夹了点点铁花,紧盯着舞龙人喷涌射出,长龙左腾右挪,匆匆闪避,龙人相争,互不相让,游人蜂拥呐喊,孩子拊掌惊叫,场面极其热闹壮观。
夏天傍晚的乘凉也是一场另类的欢乐“夜总会”。吃罢凉稀饭,各家各户在院坝用长凳支起一个“篾鞑子”(竹编的摊晒东西用)或竹凉板,铺上蓆子,无分男女老幼拿了篾巴扇或蒲扇,一排排摆成“大”字乘凉。农村蚊虫多,便在院坝边上燃点苦蒿用烟薰驱蚊。在蛙声齐鸣夜蝉高唱中,晚间故事会登场了。女同胞自然会说些家长里短、嫁人偷汉之类的事,而男人们通常故意讲出一些离奇古怪的鬼神妖精的故事来借以吓唬人。常听说某地又有红头发绿獠牙披头散发的女鬼,晚上出来生事寻仇,专找年青男人的麻烦,必须请来道士作法方能镇住。又说是在某某地方挖开坟墓,见有十七、八岁的女尸,黑发红颜,一点没有腐烂,晚上会化作美女勾引小青年,道士作法念咒三天三夜,这才把她“钉”在棺中,将鬼“收”掉。与之相比,我更喜欢听大家吹“追宝”的故事。比如,周会计说他亲眼见到在某地,有背包客在一个干涸的池塘里,拣了几块卵石带走,一打听才知道那石头里面有金乌龟金螃蟹金蝉子之类。大家断言,古人给山、给地方命名是有讲究的,什么名代表有什么宝。牛金山里有一条金牛,母猪寨里有一只金母猪等等,从古至今,人们围山追猎,就是想抓住、取走这些宝贝。大家也随声附和言之凿凿,说:“你们没看见吗,时不时有人扛着长杆子,背着穿山镜,在一些山头跑来跑去,他们就是在追赶围堵宝贝!”所有这些,我当时半信半疑,后来才明白,世上并无鬼神妖精,跑山的人乃是地质人员在勘探测量,寻找矿藏而已。
上学一路也有不少故事。我家在街上有店铺,家的大本营却在附近袁家湾,离街约二里地。小学校在场(集镇)口,上学有三条路,任一路上都得经过一些坟地。每每路过心里都不免七上八下十分紧张,怕有什么鬼魂会突然从坟墓里冒了出来作怪。如果独自行走,我必定首选山梁上的一条路,途中路边有一个叫“八老汉”的古坟,说是生前行医救人无数。坟头香炉四季有人烧纸焚香,或感恩或求助。我想,这等好人必然会保佑我安全通过,每次路过都会向他深深作一个揖,在心里念叨“保佑保佑”,有时还会放上什么好吃的食物、果品,求他为我壮胆。即使这样,有时回家稍晚,我仍然会宁可绕点路,尽可能远离这些坟场。
我也常常想练练胆子。都说酒能壮胆,一次放学父亲让我带一酒罐白酒回家,过坟地前我便捧着罐子喝了两口,借以壮胆。又怕回家被发现酒少了,便去井边向罐里渗了点井水。这种情况好像不止一次两次,胆子进步不大,却测试出了自己也是可以喝一点酒的。
二叔祖的大院是我上学的必经之路,每每经过那里我是又喜又怕。叔祖母十分和善仁慈,时不时会拿出糖果、麻丸、点心之类让我们这些晚辈孩子分享,有这种奢侈我当然满心欢喜。可是,他家养着几条大狗,有一次路过,两条狗嗖的窜了出来,我即蹲下拣了石头在手,可并没掷出去,一是不忍打狗看主人,有所不忍,二是怕它们被激怒。可狗狗并不领情,黄狗勇往直前奋力咬了我小腿一口才飞速撤退。鲜血立即流了出来,我又惊又痛,幸好叔祖家立马有人赶到,赶开狗又为我涂药包了伤口。从此,我宁可绕道也不再往那院边路过。伤很快好了,小腿上的疤痕却跟定我一辈子。属相为狗的我,从此还留下一种恐狗心理。
小学期间,我过得很惬意。为了中午能打乒乓、玩打仗,通常我是不回农村家里吃午饭的,而是去药铺处向大人要上两、三百元(一百元相当新币一分),买一个绿豆油糕或烧馍(即馒头)、锅魁,权当午餐,已十分满意。运气好时,还可以到外婆的小卖摊边站一站守一守,慈祥的外婆自然心领神会,会抓一“摊”花生塞进我的荷包,再不然就是给颗水果糖。
当然,除了开心快乐,也会有无解奇遇,幻想求索。上小学期间,我经历过一件经久难解的奇事。大约是1956年春季吧,某天中午放学回家,见院子气氛凝重,不时传来啼哭之声,原来邻居的周老太爷因病去世了,堂屋里摆了一个门板,门板上躺着周爷爷。脸被黄色钱纸覆盖着。那以后这个画面老在我头脑中打转,我常常冥思苦想,什么叫死?有人说:“死就是睡着了,没醒过来!”哦,睡着了,这并不可怕呀!睡再久,将来总有一天还会醒过来吧?如果不醒,那他又到哪里去了呢?死了还能思想问题吗?他还知道不知道大家在干什么?他还知不知道,周围的一些变化?如果不能知道,他不着急吗?那真是急死人啊!我有时候还会想到,假如自己死了,又想知道家人、伙伴们都在干些什么,他们过得怎么样,周围变化成了什么样子……那怎么办,怎么办呢?这些问题如影随形一直困扰着我,成为我成长中的莫大烦恼。有时候晚上想着,竟会偷偷流下泪来。看来,我从小就开始关心“我们从哪里来,又将到哪里去”这个伟大的哲学命题了。
人死了是不是会变成鬼?世界上真的有鬼吗?我可是真的见过“鬼”。周家爷爷去世不久,那天太阳火辣辣的,中午放学我和二姐一道从学校回家。途经一个岔路口,一条路是沿山而上,山头有一片坟地,另一条路是下小坡转弯沿小河沟旁前进。我们在坡上,看见前面有一个身穿长衫、头上缠了白帕的老人快下到坡底,可当我们尾随而下后,他本应出现在一道小湾前,但是,但是竟没了人影!左边田坎下是刚刚收割完水稻的连绵的水田,周围到处是星星点点待收的稻草,烈日下四处了无人影。我们一路无话,默默回家。心里却一直紧紧张张:这条路只通袁家湾,而湾里并无这样一个老人,唯一的老人周爷爷前不久才去世了!我一直连大气也不敢出,直至午饭后才按耐不住向二姐求证:“路上看见过一个老头吗?”“看见了。手上好像还提了一小包菜。”“是呀,怎么突然不见了?”“我也在奇怪!”……
若干年中,这件事一直压在我们心头。我是唯物论者,却对此无法解释。年纪大了,还时常想起,仍无正解。现在,我仅仅设想出了这样一种情况:当日逢场,赶场回家的某老人内急,于是下到坡下田坝某隐避处,比如稻草垛后去“方便”,故尔突然消失了。我们并没有搜寻,当然无从发现。
年少时我体质较弱,缺乏力气,不喜欢干体力活,什么修修补补的事,有一点“技术含量”的事,我却喜欢去尝试。记得我会跟着大人学习纺纱纺线,搓麻绳,我“自学成才”会编篾扇、蓆子,还能编出复杂的花纹来,我甚至会用稻草和棕绳、蔴绳编出草鞋来穿。
每每做饭,我喜欢在灶门前帮助烧火。那时候煮饭,除冬天烤火需要用碳所以会烧木柴之外,平时烧的全是藤蔓、树叶,秸秆、谷草之类,因而灶前必须有人专司烧火。我很喜欢而且胜任这一差事。妈妈在锅前弄菜弄饭,我常常利用这个机会和她拉家常,天南地北的摆龙门阵。我告诉她学校或外边的新闻,这让她不出门也知道一些事情。妈妈会趁此给我讲做事的方法,处世的道理,鼓励我要有志气,有良心,尊重人,关心人,更多的是劝勉我好好读书。这其中的潜移默化影响到我一生的修为。一事当前,我会先替人设身处地,我认为人心是善良的,认为吃亏是福,认为有舍才有得,认为人在做天在看,善恶有报……究其根源,正是妈妈利用这些时间在我的心里播下了善良、道德、修身的种子。也因为老在灶边,我看得多了,就学会了做饭做菜。我喜欢切菜,有节奏地剁响菜板,觉得很享受。我喜欢佐料搭配,一锅菜放了盐不用尝的,一定咸淡适宜。我也用心学习做饭,那时候常吃玉米、麦粒、豌豆搅团(糊糊),大嫂每每一做这种饭,便会弄成夹生或烧焦,我看见妈妈做时总是先用冷水调面成糊,冷水或温水下锅(决不能先把水烧开),这个经验我今天还在得益。因为老在灶边,看得多了,也间或动动手,协助做厨,渐渐地就学会了做饭做菜,火伕就变了助理厨师,如此这般,这可是让我受益终生啊。小时候常年在这些过程中观察、体验,使我能够较准确地估计重量、长度、体积等等,这也许就是所谓“留心处处皆学问”吧。
看露天电影是我小时候的另一大乐趣。县电影院有个巡迴电影队,每年可以到全县各乡巡迴放映三到五次电影,每个电影放映日就像过节一样欢乐。电影日前,会借助逢场的机会,在大街小巷提前贴出电影广告。放映当天,学校的操场上早早地支起了白得耀眼的幕布,街道、村上的男女老少老迅速忙了起来,他们搬来大小板凳,先先后后一行行摆开,十里八乡的晚来者只好一层一层围在四周站着观看。成千上万的人乌央央一大操场。电影开始了,一束束明亮的光投射到幕布上,一个个动人的故事紧紧地抓住每一颗激动的心!夏天,村民们摇动着蒲扇,冬天,老少都裹紧了老棉袄,津津有味目不转睛地欣赏着。《地道战》、《铁道游击队》、《上甘岭》、《天仙配》、《穆桂英挂帅》、《董存瑞》、《梁山伯与祝英台》、《羊城暗哨》、《我们村里的年轻人》、《白蛇传》、《英雄虎胆》……所有电影对大家都极具魔力。电影结束,大家点了火把照明,一路兴奋地议论着电影镜头、情节、跌跌撞撞往家里赶里,沉沉黑夜山乡四面火龙飞舞。每次看电影,最吸引我的还有放映本身,我老优先占据放映台附近的位置,方便挤到放映台去看放映员麻利地开启发动机器,娴熟地装片、放映、换片,心里就幻想着长大也要去当放映员,这样既有技术、荣耀又有看不尽的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