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翻晒记忆(散文)
题记:记忆是时间的筛子,时不时翻晒一下,便翻出些有趣儿与美好来。
一
看到朋友圈儿里一位老师发出的《悲怆奏鸣曲》,往事一下涌上心头。
小时候,我们家和王伯共养过一头牛,半年轮放,轮到我们放牛的时候,我和弟弟妹妹都争着抢着去放。把牛往堤上一赶,就可以做自己的事儿了。采野花、扑蝴蝶、捉蜻蜓,或者是一个人独享从家里带出来的小零嘴儿,什么铁豌豆啦,南瓜籽儿啦,有时候难得还会有一小包杂糖。坐在草地上,蚊叮虫咬,便找一块干净的石头,铺上一张纸或者就一屁股坐在上面。时不时学牛“哞哞”地叫几声。吃草的牛听到叫声,抬起头来望着我,它嘴里不紧不慢地嚼着青草,那神情仿佛在说,小主人,你学得不像呢。随即又低下头,寻它的青草吃去。
弟弟放牛的时候喜欢带着作业,我不带。因为我觉得匍在地上做作业不舒服,再说一个女孩子也不太雅观,但我会带本书看。那时候课外书不是太多,因为没有多余的钱买,大多是找有书的同学借的,一本小说,全班的同学传阅着看,新书就翻成了旧书。我那时看过许多杂志,都是从哥哥姐姐还有上班儿的小舅他们那里拿来的。方方面面似懂非懂,囫囵吞枣地看过。
有个周末的下午,我们因看电视剧谁也不愿去放牛,母亲递给我几块饼干,叫我去,母命不可违,我随手拿起一本很旧的杂志,不知道是谁落在我们家里的。我把牛赶到堤上,找了块儿干净的石头坐上去,边吃着饼干边翻开书。
第一篇文章就是写《悲怆》这首钢琴曲的。说实在的,那时候连钢琴都没亲眼见过,只是在电视上看到过。那本杂志的内容对我来说太深奥了,看不懂,但那天又没有其他放牛的同伴,况且手里只有这一本书,不得不耐着性子翻阅。作者是谁根本没记住,也不关心。这么多年过去后,我只记得文中的一句话,说柴可夫斯基的《悲怆》与贝多芬的《命运》相比较,前者不仅同样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而且从某些方面来说,甚至超越了《命运》。原话我记不住了,但意思是这么个意思。
因为爱看杂书,所以我那时知道贝多芬那首很著名的《命运交响曲》,但也仅仅知道这么个名字而已,不过在电视上听到过,没听全,因为没电视剧好看,但记住了一上来就是生命最强音,哆哆哆哆,哆哆哆哆,很让人震撼。所以我很好奇,《悲怆》是首什么样的曲子呢?很想听一听,可在那个年代,对于一个农村的孩子来说,这是一个太不可思议的愿望。不过,假如那时听到,大约也是听不出多少内容来的。但这个想法却在心里留下了。
以至于我后来又一次在电视上,听到贝多芬的《命运》时,端端正正地坐在电视机前,认认真真地听完。好听,震撼。有力量!和宜昌电视台每天开播前放的那些舒缓的轻音乐相比,另有一种味道。
听完,我又禁不住想,《悲怆》是怎样的呢?从名字上看,应该是悲伤悲叹的意味吧?哎,不懂。
多年后,看到有位听众写了这么一句话:贝多芬仰望苍穹,柴可夫斯基含泪望苍穹。我觉得,贝多芬是坚定地仰望苍穹。两位顶级大师各有各的神态。
如今忆起,那本杂志叫什么名字早已记不住了。但我记得在秋日的一个黄昏,我,一个十来岁的放牛小姑娘,坐在草地里的一块石头上,翻过这么一本看不懂的书,多年后还记得开篇文章中那么一句话。
要说明一下的是,朋友圈里这位老师发的《悲怆奏鸣曲》是贝多芬的,只是看到“悲怆”这两个字,勾起了我的回忆。
二
吟诗作赋,是文人雅士的事情。我本是个农村乡下女,常常自嘲自已误入歧途,喜欢上写文朗诵这类雅事。究其原因,喜欢上朗诵,得怪大家方明先生。
那时年少,最大的娱乐便是守着家里那个十几英寸的黑白电视机,那小方框里面的世界真精彩啊。我现在能听出的天鹅湖、蓝色多瑙河、仲夏夜之梦等等优美的曲子,几乎都是那个时候的记忆。当然,最不能忘记的便是第一次在电视上听到方明先生朗诵杜甫的《春夜喜雨》。
那个傍晚,我一边做作业,一边打开电视机,当然,母亲在地里劳作还没回家,否则会斥责我做作业一心二用。电视上刚好播放方明的朗诵。“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这首诗歌,我恰好前几天在一本课外书上看到过。看时没什么感觉,可经方明先生这么一读,那意境一下子哗啦啦地浮现在了我的脑海。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那种声音的轻、柔、缓,细腻入微,仿若那春雨就沙沙地落在我面前。
朗诵完毕,还有诗的讲解。我赶紧把这首诗记下来。我小时候的记忆是非常不错的。记完后,我坐在板凳上,呆呆地,痴痴地回味着。方明老师的朗诵,现在我知道这是用声音作画,可那时小小年纪的我第一次听到,古诗原来是这么朗诵的,可比课堂上老师朗诵古诗好听多了,可惜那时不能回放。
方明老师的朗诵,如天籁之音,在我的小脑瓜里,绕梁多日。以至于后来在一次班集体节目表演中,我站到讲台上,摇头晃脑的把这诗读了一遍,读完掌声并不热烈,让我有些失望。因为至少在我这样读古诗之前,没有哪个同学像我这般读过。
后来我悄悄问我的好朋友,我读得不好吗?好朋友说,你读的这个古诗,我们又没学过,不懂,所以也不知你读得啥,再说这怎么能比你在台上讲故事精彩呢?嗨,可惜了。我心里暗暗地叹一声。
但从此以后,我更喜爱读课文儿了,经常被老师点起来领读。喜爱上朗诵的这粒小小的种子,就从那时生根发芽了。虽说离开校园后忙于生计,把它们放在一边多年,可如今这几年慢慢捡拾起来,又找回了朗诵的乐趣,并乐而不倦。
遥遥地对方明先生,道声感谢吧!
三
这是我重新拾笔写写划划的那一年。一天,和几个朋友闲着无聊玩小游戏,你前世是什么?我点开两次,都说我前世是诗人。我一笑,咋今生没附体呢?朋友一本正经地望着我说,你还别说,你看你现在不常常写些小文章啥的,我们天天一起玩儿,我们咋不会写呢?我把一缕头发顺到下巴,假装学那老夫子的样子,捋着头发当胡子,摇晃着头,有点道理噢。逗得她们捂住肚子直叫疼。
说我前世是诗人,我都不会写诗,咋也不给我留点儿前世的记忆,给我托梦一首诗来,让我在你们面前得瑟得瑟?我叹一口气。
玲揪住我的耳朵。你还得瑟啥?你现在胡言乱语地还写的出几个猫脚迹,我是啥也写不出啦。
放手,放手。我轻叫着讨饶。几个人嘻嘻哈哈一番后,我向她们讲起我第一篇文章发表的故事。
应该是小学六年级,或者是五年级吧。一天上语文课,老师让我们写作业,语文老师高老师径直走到我座位旁,低声对我说,你的作文《我的老师》经我们推荐在杂志上发表啦。我一愣,抬头望着高老师。高老师微笑着点点头,让我继续写作业。我的钢笔在作业本儿上落下好几个黑点。发表了?我心里砰砰地跳。不懂得发表究竟是个啥意思?但因为之前没有听老师说过哪位同学的文章被发表过,所以,也不觉得这是多么大的一件事儿。
过了些日子,在学校当老师的表姨父课间看到我,笑眯眯地对我说,艳子,我在办公室寄来的杂志上看到你的作文《我的老师》,不错呀,继续努力。我想问问表姨父我能看看吗?可上课铃声响了,我只好进教室去。
后来一次班会后,我故意落在同学们后面,鼓足勇气问,高老师,我能看看那本杂志吗?老师说,好。便在办公室找起来,但没找到。另一位老师说,不知是被哪位老师带走了,因此,我终究没能看到。也算是一个小小的遗憾吧。
讲完,我意犹未尽地补充一句,遗憾的小美好啊。谁说不是呢?一个朋友感同身受地接过话,拿起桌子上的桔子,每人手里塞上一个,来,吃桔子,致我们逝去的少年时光,致艳子的遗憾的小美好。
吃着桔子,想着那时的岁月,桔子很甜,那时的时光也很甜。
四
每个人都向往着心中的诗与远方,可又常常被现实羁绊。理想的丰满与现实的骨感,让我们常常找不着北。都说,没有面包,何来的诗与远方,收拾起你的所有的不切实际的浪漫,好好工作,好好赚钱。
非常有道理的话,我的思想也常常被这样那样的想法撕扯着。红尘俗世,繁杂事物,让我们心力交瘁,透不过气来的时候,只想独处一室,安静一隅。想想曾经的过往,翻晒一些记忆,捞出些美好来,给生活抹点儿蜜。文字,就是一剂良方。
我渐渐明白,何来纯粹的诗与远方呢?大多数人都过着平平凡凡的日子。可你只要细心点、耐心点,你会发现,这些平常日子里是藏着诗与远方的。它们不是一整片金色的向日葵,不是漫山的紫色的薰衣草,不是倾国倾城的牡丹园,它们只是那么小小的一点、一处,或一个瞬间,它们也许就是一小朵雏菊摇曳在一片荒草里,但是它们蕴藏的诗的美,却足以点亮我们的人生,甚至有着永恒之美。
“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顾城的这首爱情诗,这句话我不想理解为爱情,它就是一种生命的自然存在,就像生命最后的归宿都是尘归尘、土归土一样。我们在看风景,也被别人当风景看,谁能说,这不是一种诗意呢?
初秋的一个夜晚,风轻轻地吹着,蝉“吱吱”地叫着,人家的灯火温暖地亮着,我在时间的河流里挑挑拣拣,拣出些貌似有点诗意的东西,翻翻晒晒,写出来,小乐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