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神舟】陪护真言(散文)
我这里所说的陪护,单指陪伴护理在病中的亲人而所做的任劳任怨、无怨无悔的精心照料行为。陪护人员要对亲人患者至亲至爱,无微不至,精心呵护,协助医护人员治病,给患者排忧解难,进行心理疏导,帮助患者走出心理阴影和误区,树立战胜疾病的信心,开始新的身心健康的生活。
许多经历过陪护亲人的朋友都会说出这样的陪护真言:“陪护比病人还心苦、辛苦、薪苦。医院是经常上演人间生离死别的地方,在医院待的时间越长,精神压力就会越大,心苦感就会越强。陪护者端茶喂饭,抓屎刮尿,擦洗搬挪,倾倒秽物,还得有非常之定力顶住患者痛苦时发出的呻吟声、刺鼻的血腥味带来的心理阴影,整日心怀忐忑,劳神费力,所以陪护也是个最辛苦的活儿。医院是个吞金兽,还不能讨价还价,花钱如流水,经常得询问预交款够不够,生怕欠费停药,所剩不多就急着考虑筹钱,在医院才会感到太‘薪苦’。一人有病,全家不安,不需要陪护亲人就是最大的幸福,需要陪护亲人就是最大的灾难!一人住院,全家动员,干陪护也是拷问良心、鞭笞灵魂的过程,更是考验道德、显示人品的标杆。”
祈愿家人永无病,不干陪护日子甜,这只不过是一个美好的愿望。有道是“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人吃五谷杂粮,岂有无病之理?若是亲人有病,担任陪护就要责无旁贷!在我七十多年的人生中,我陪护过父母,陪护过儿子,陪护过长孙,陪护过曾孙,但最触及我灵魂的,就是刚刚经历的陪护老伴的日子。我要打开心灵的闸门,说出陪护的真话,写出人生的真情。
今年夏天的河南家乡,刚刚战胜了千年一遇的特大暴雨造成的洪灾,又接踵而来了更加厉害的新冠疫情,到处设岗设卡,难以出行。我本想老老实实宅在家里,严防新冠病毒的侵袭,没想到怕什么就来什么,已经在去年胜利闯过七十三岁鬼门关的老伴突发急病,不去疫情风险最大的医院还真的不中。在严峻的疫情期间,有病住院是件很不幸的事,然而,不幸来了,也只能勇敢地面对和承受。
我的老伴天生就是个争强好胜的勤快人,整天脚手不闲,无论干什么都要做到极致,干了四十多年的妇科主治医师被誉为妙手回春的一代名医。她彻底退休之后,就把手术刀换成了锄头,在俺家大院里开垦了一亩多的空地,种满了蔬菜和庄稼,不计成本,只为快乐。当来人夸赞她种的蔬菜瓜果和玉米、红薯、芝麻等各类作物首屈一指时,她总是喜气洋洋,哈哈大笑,拔菜摘瓜,慷慨送人。没料到她乐极生悲,天天弯腰劳作,积劳成疾,一天夜里,突然感到左小腿剧烈疼痛。天明到乡卫生院一检查,说是坐骨神经疼所致。大儿媳、二儿子、二儿媳都是执业医师,一致决定,病急不能耽误,不管疫情多么严重,也要让我的老伴立即到县城医院去及时治疗。
2021年7月28日上午,二儿子开车把我的老伴送到了县城一家民营的二甲医院。从中医药大学放假在家的二孙子自告奋勇,专职陪护,花费1900多元做了各项检查,住了三天医院,主管医生诊断为腰间盘突出压迫坐骨神经,需要做微创手术解除压迫,手术费两万多元,还需要购买七千多元的手术刀,要我的二儿子在手术单上签字。我的二儿子感到要病人自己购买手术刀极不合理,又打听到焦作医院做同样手术只需要自费三四千元,就拒绝签字,带着我的老伴离开了这家民营二甲医院。
回家住了三天,电话联系好了以后,2021年8月4日,二儿子又开车把我的老伴送进了焦作市民鑫中医院,二孙子对他的奶奶特别孝敬,白天搀扶检查,看守输液,照顾餐饮,夜晚支开折叠床睡在奶奶身边,陪护了五天。8月9日上午9点要进手术室做腰椎微创手术,我放心不下,就带领大儿媳与曾孙子准时赶到,在手术室外焦急守候。手术进行得非常顺利,一个半小时过后,老伴就被送回了病房,说话自如,没有不适。医生严令手术后卧床六天,不准下床,我考虑到老伴的大小便由二孙子处理极不合适,就劝走了二孙子,火线上阵,走上了“陪护”的艰难岗位。
老伴手术的麻醉药效完全消失之后,就开始了剧烈的疼痛。夜静更深,老伴腰疼得睡不着,我心疼得也睡不着,肉体的疼痛我不能分担,但精神上的疼痛我们俩一起硬扛。我和老伴双手相握,两心紧贴,坚强地迎来了黎明的曙光。
我以前也积累有陪护经验,无非是:跑后跑后,协助检查;一天三顿,喂药喂饭;静脉点滴,全程看管;拉屎撒尿,在侧跟班;夜晚睡觉,趴在床边。陪护重要的职责就是陪病人说话,开心解闷,聊以慰藉孤独,进行精神治疗;看着吊针的水快下完喊护士换针药;输液期间扶病人到卫生间方便;给医院交钱买药办各种手续;负责一日三餐、个人卫生等生活琐事;陪病人走动康复锻炼。这些活儿虽然不累,但是,医院的环境不行,陪护的夜晚睡觉是个最大的问题。病房室内拥挤,若有空地,夜9点后就把塑料布或蒲席摊在病人的床头,和衣而卧。若无空地,就趴在病床边上打盹,睡不踏实。若有人夜里打鼾,全病房的人就不得安宁,次日准打瞌睡,精神疲倦。由于睡不好,吃不好,容易出现精神恍惚现象。对于这些,我都能习惯。这次我遇到了一个新问题,就是在病床上接小便的技巧。我一开始笨手笨脚,无论怎么小心,老伴总会尿湿床铺。看到老伴躺在湿啦啦的尿泡里,我格外心疼,就红着脸向隔壁一位高明的陪护老太太虚心求教,总算是取到了真经。我请求护士长给我的老伴换上了干净的被褥之后,精心照料,老伴就再也没有尿湿过被褥。
在这严重的疫情期间,这家民营医院周围供应餐饮的场所被勒令关门,要吃饭必须到距离2000多米之外的焦作二医院大门左右去购买,好在我从小汽车的后备箱里带去了一辆小巧玲珑的老人平板四轮代步车,进出电梯上楼下楼机动灵活,路上行驶安全迅速,这可解了大难了!医院严禁电动车、自行车入内,我这辆袖珍车独一无二,许多陪护人员都央求我代劳,我也乐于助人,荣任了专职代办员,这辆袖珍代步车真是立下大功了。
同病相怜,陪护互帮,病房里和睦相处,其乐融融。医生和护士都非常热情,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尤其是几个青春靓丽的小女护士,总是笑容满面地喊我们爷爷奶奶,美妙的嗓音脆脆的,甜甜的,把我们的心都融化成蜜水了。病友们互相鼓励与关心,让我感受到了人间的温情和大爱的温暖。
8月15日10点半,我的老伴做手术后的第六天,主管医生允许下床,可以在病房里一次行走五分钟,多上床休息,严防劳累。我的老伴上午很听话,只在病房里活动;到了下午,她就抑制不住病愈后的激动,溜出了病房,像常人一样在外面到处行走。我后来发现后没有制止,误认为手术非常成功,我的陪护取得了辉煌的胜利,单等几天一拆线,我们老两口就可以荣归故里了。
没料到老伴因为活动过度,半夜里创口特别疼痛。她害怕医生批评她,就自作主张,偷偷地一连吃了四片止痛药。这下子惹下了泼天大祸,四片止痛药在血液里引起了血栓。等到上午9点主治医生查房时,主治医生怀疑我的老伴有血栓的先兆,我的老伴却认为安然无事,拒绝通知家属。主治医生立即给我的二儿子打电话通知转院,没有多长时候,大儿媳带着曾孙代表大儿家,二儿子带着二孙子代表二儿家,一家四代人会面在病房,紧急决定是否转院治疗。一种意见是怀疑医院害怕担责任,向外推走病人,手术刀口没有长好拆线,不能转院。另一种意见是这里为骨科医院,不能治疗心脑血管病,若是真有血栓病,耽误治疗后悔莫及,必须立即转院!虽说是我的老伴,但她是全家人的领袖,我一个人说了也不算,全家人的一致决定才能够行得通。最后双方妥协,形成共识,防止医院不负责任地向外推人,暂不出院,只是让我的老伴到市人民医院心脑血管科室检查诊断,若有血栓形成,就转院溶栓治疗,然后再到这里办理出院手续。
事实证明,我的老伴经过拍片诊断,确有脑血管的血栓形成。这家民营中医院庆幸甩掉了“烫手山芋”,避免了天大的麻烦,提前就开好了出院证,结算好了费用单,自费只有3838元。临别之时,主治医生叮嘱我说,现在的焦作市里医院的疫情管控特别严格,又是核酸检测,又是隔离病房,紧急病号也难以进入正规病房立即抢救,最好返回县里医院尽快住院抢救。
我的家人不以为然,认为市人民医院比县人民医院要好,就用了比平常十倍的时间、五倍的复杂流程,在下午3点才办好了入院手续。然后进入隔离病房,疫情期间规定只准一个人陪护,立即给病人和陪护做核酸检测。我说已经做过多次核酸检测了,护士长说检测一次的有效期是48小时,不做不准入院,等到出院前仍需再做一次,不做不准出院。我在二院做一次75元,在一院做一次70元,出院前做一次20元,价格不一,让咱掏多少钱咱就掏多少钱。
到了下午8点,我这个陪护的核酸检测结果就出来了,但我老伴的核酸检测结果却给弄丢了,需要再次取样,直到夜里12点她的核酸检测结果才终于出来,被通知到早8点从隔离病房出来,可以进入正式病房“神经内科三区50床”。我的二儿子认为这么紧急的病人从下午3点一直拖延到第二天早8点才能进入正式病房得到治疗,十分恼火,要去投诉!隔离病房的护士长解释说,郑州六院由于防护不严,造成了大量感染,从主管的副市长一直到六院领导,一连串被撤职查办。在此非常时期,为了保证咱们医院不被查封与病人安全,就只好如此防范了,理解万岁啊!
果然如此,医院领导为了保住自己头上的乌纱帽,防范措施严上加严,已经到了无可复加的程度。老伴和我一进入三病区,就被验明正身,戴上了专一的腕带,被严密封锁在病区内,不能出去。家里人心疼我行动不便,申请代替我做陪护,病区坚决不准,其他人一律不准入内。老伴的外甥女在这家医院的其他科室工作,她想来三病区看望姨母,使尽了各种手段,也不能进来。疫情特别严峻,入院的病人很少,我这个陪护不用趴床边,也不用打地铺,竟然幸福地睡上了病床,这也是疫情严峻给陪护带来的唯一好处。
我在楼上楼下来回跑,问护士,找大夫,用轮椅推着老伴做CT、磁共振,拍片子,做B超,忙得不亦乐乎。经三病区主治医师检查诊断,老伴的脑血管出现梗塞,一天要输七瓶液体,意图通过药液疏浚梗塞的脑血管,每天还输一小瓶小孩拳头大小的人血白蛋白,一瓶就价值400多元人民币,医生说可以提高血浆中的胶体渗透压,还能有效减少手术之后造成的组织水肿。
我的老伴是个很整洁的人,由于输液太多,出现了尿失禁,她尿湿一身脏衣服就立即换上另一身干净衣服。这下子可就害苦我了,她脱下一身衣服我就手洗一身衣服,把长长的走廊都搭满了,好像五颜六色的旗帜在飘扬。三天之后,护士长觉得太不雅观,就给我的老伴下了尿管,带上了尿袋。我被解放了,老伴却受苦了,自尊受到了伤害,脾气特别暴躁。
老伴既要忍受自身疾病的折磨,又要忍受医生护士走马灯般的巡查盘问,还要倍受内心的煎熬,神情格外地沮丧。邻居49床病人叫梅花,陪护叫莲花,都是五十多岁的退休女职工,这俩人不是亲人是闺蜜,都是抖音的狂热爱好者。梅花说,只要我能发声我就要唱,只要我的手脚能动我就要跳舞,只要我一息尚存,我就要拍抖音,高兴自己,娱乐大家。梅花被怀疑为脑梗住院治疗,输了几天液体,又确诊不是脑梗。梅花欣喜若狂,和莲花就在病房里又干起了两个人的抖音事业。我真是大开眼界,平平常常的两个老女人,一使用美颜拍成抖音的视频,就成了倾国倾城的青春美女,一使用原创声音对上口型,就成了多才多艺的演唱高手。我的老伴被这两个抖音爱好者彻底折服了,在她俩的耐心劝说与行为影响下,我的老伴转变了人生态度,开始意识到哭也是过一天,笑也是过一天,人生短暂,天数有限,笑比哭好,高兴一天是一天,变化得非常乐观了,坚信明天一定会更加美好!
医院也是人生百态的戏剧舞台,不论是患者还是陪护,就不可避免地当起了热心的观众。
我看到了同病区的城里富人的父母病人,儿女不来陪护,也不来看望,只是用每天200元到500元的工钱,雇佣护工来陪护父母。
我看到了孝顺儿女为了陪护父母,放下了家里和单位的一切,不怕脏,不怕累,不怕花钱,精心地呵护父母,把老人抱在怀里,为老人手掏大便,至孝至爱的情景实在是令人感动。
我也倾听了邻室的两位农村病人的诉说,都是七、八十岁的老头老太太在陪护,儿女们不在家乡,即使通知回来也只是看上一眼,或者是拿点钱一走了之,照样外出打工,不愿意陪护,老人很孤独,很寒心。
由此可见,农村的养老问题十分突出,同样是为人民共和国的建设事业奋斗了几十年,但干部职工的每月退休金至少在二三千元以上,而农村老人的每月养老金只有一二百元,有的连新农合每年每人缴费的320元也上交不起。农村老人有病住院,儿女们有的不愿意拿钱,有的不愿意陪护,有的干脆不管不问,长期在外打工,和老人很少通话见面,这是一个普遍的社会问题。在我国已经进入老龄化社会的今天,如何解决占总人口六分之一的老年人的这一问题,不仅仅是一个家庭问题,也是一个伦理道德问题,更是党和政府应该多管齐下当务之急解决的社会民生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