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香】致敬那些年的民办教师们(散文)
我的启蒙老师,艰苦岁月中的守护神,至今难忘。
生活中的启蒙老师是母亲。但从来没有人把母亲放在教师的位置衡量,突然间觉得很对不起大字不识却头头是道的母亲。
学习上的启蒙老师是被现代人遗忘的农民——民办教师们!
他们就像赤脚医生一样,把我们养育大,突然有一天,被踢出历史舞台,甚至给他们套上了有色服装,仿佛成了“历史罪人”!各种不科学不合理的名词都强加于他们头上,最终被淘汰出局。曾经,没有各村各队的赤脚医生,我们很难长大,甚至早已夭折,在清贫年代,他们扮演了别人不可替代的角色。没有他们的笨手笨脚操作和日夜不嫌弃的付出,或许,很多人会遭更大的罪甚至落下残疾,随叫随到的服务态度,急你所急的医者仁心,不加利益的营业方式,做着本份工作,尽着人道主义精神,才有了我们踏实的底气。
一旦有病,首先想到的是距离最近的赤脚医生和药铺。一旦遇到写信或念文字的难题,想找的人就是庄里念书人或民办教师。在同一时期,识字人在农村发挥着重要作用。
同样,作为民办教师,他们不收取任何费用,冬天一身雪霜,夏天一身泥汗,在乡村扮演着举足轻重的文人角色。作为农民,放下铁锹,扁担,走进被人抬举的位置是“先生”,走进泥土地是庄稼汉。
在不大的泥土胚讲台,手舞足蹈,声情并茂,为井底之蛙的我们画出了飞向蓝天的梦想图画。
一个人,就是一个学校,两三个人,也是一个学校。
七十年代初,我们的教室是生产队里的公共场所,起初的土窑,是队上用来学习的文化室,多少本队的男女青年、新媳妇,在文化室里学会了一撇一捺,学会了毛主席语录,学会了汉字和阿拉伯数字,我们叫羊马数,都得益于当初的“文化人”。
但凡念过几天书的人都算是有文化的人。我们的民办教师更是文化人中的文化人。
教室后来换做场房,当我们从一个窑洞搬进土木结构房子后,宽敞明亮的教室顿时显得很洋气。几块长木板,就是我们的桌子,几条长木凳,则是我们的板凳,简易,简洁,简单,简约,正如现在的仿古装修风格。返璞归真,我们不用刻意设计,现有的东西,就往那一放,古朴大方,简单拼凑。木板是用大锯改的柳树板,粗糙,且不端正。我们趴在上面写字,读书,听老师讲课。一笔一划,从肘下木板开始,一撇一捺,从不规则的粗糙中练习。
我们的老师很认真,有时甚至急得结结巴巴,唠叨个不停,又是比划,又是训诫,汉语拼音虽然念得不太正,但做到了声母韵母的反复比较和单词单句分开重复训练。从汉字到注音,组合,拆开,再到组词,造句,一段话,一个成语,无不彰显着教师的尽心尽力。我现在上网打字用拼音,都是民办教师的功劳。
从1+1=2到个十、百、千、万,再到加减乘除法,写了擦,擦了写,一遍又一遍的演算。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手把手教会了我们从哪里下笔,从哪里收笔。老师教会了我们握毛笔的姿势,大楷字、中楷字、小楷字,是每个人必须完成的作业。天气热了让我们在院子阴凉处写字、练习,冷了让我们在有太阳的地方画笔画、写数字,一片土地,一方天地,各有其主。
老师没有粉笔了就用土疙瘩在黑板上画字,没有墨水了就用锅墨在纸上写字,没有擦子了就用指头或衣袖擦。我们没有本子了在地上写,手上写,衣服上也写。草稿本子,翻里翻面写个遍,写了擦,擦了再写,唯独不能在书上写。如果谁把书画烂,老师定会毫不客气打板子,首当其冲受难的就是稚嫩又沾满垢痂的手,谁说教鞭打人不疼,那都是假的。一根扫竹教鞭,能指教一学期人,打断再抽一根,谁不听话或完不成作业或写错念错字,教鞭就是督察组。哭鼻子也得有个勇气,没几个敢哭的主儿,越哭越挨打,只要你骨头硬,就扛着。
小时候,对老师的怕,是真怕,比父母还怕,更是敬而远之,父母我们还敢顶撞或狡辩,对老师就是不敢对抗。从来没听过哪个父母不让老师打孩子的先例,也从来没听说哪个学生挨打后敢给家长说。
我们的老师也很可怜,种着庄稼,做着家务,教着学生。近处的中午、晚上可回家吃饭休息,远处的则中午背着干粮馍馍就地解决温饱。下雨天下雪天一步三滑往回走,山区,没有平坦大道,只有羊肠小道,歪歪扭扭高一脚低一脚。记住了,那时候没有雨伞没有雨鞋,有的只是手脚并用,连爬带滚。老师的行动,大家看在眼里,有时也会被学生背地里偷笑取乐议论。
当我们稍微长大了些后,队上的学校被撤销,结束了只有一个民办教师的教学点,学生转到山背后的灰条岔去上学,老师回家务农。从此开启了翻山越岭求学生涯,幸好时间不长,两三年后又转到公社中心学校,同年中小学分校。
那年正好是1976年9月,报到没几天就接到了毛主席逝世的通知,那年秋天,雨水泛滥,几乎没有干着的地方,我们站在雨中举行悼念仪式,也在老师的带动下学会了扎纸花,每人左臂戴着一朵白色小花,哭得鼻涕眼泪一起流。那里老师多一点,一共三个,两男一女,都是民办教师。那个年月,可想,女人当老师多威风。而且我们的那个女老师很厉害,能打的很,学生没有不怕的。至今,我忘不了她一身男人打扮的模样,常年一身蓝或一身黑,戴一个蓝色扇扇帽(有舌头的帽子)。走站拿着一根教鞭,胳膊下夹着书本,或手里端着粉笔盒、墨水。这个学校的教鞭质量提高了一个档次,变成一寸宽的米尺样板子。一看那宽度、厚度、硬度,便知道打人有多疼,不皮开肉绽,起码血痕累累。当然,我们谁也没逃过那根教鞭的检阅。因为她既是老师又是校长,一但违规,她有处决权。
民办教师是全才,不信你仔细记,哪个不是上了语文又上数学?那时我们叫算数不叫数学。老师们个个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三下五除二,干脆利落。(在老师教鞭的逼迫下乘法口诀和珠算手法很快学会,至今操作起来游刃有余)。哪个不是下了音乐课又上体育课?革命歌曲唱地铿锵有力,篮球打的雷厉风行。在全才老师的引导下,我也学会了简谱知识,才有了后来在单位春晚联欢会的电子琴演奏。
尽管后来把所学的东西基本全还给了老师,但我很感激那些不图钱不图名的朴实人,我的启蒙老师——民办教师们。
记得有个老师讲课文绉绉的:我们所说的个、十、百、千、万……
就这一句,让我们背后开玩笑重复着学说了几年。
我的老师们既严肃又接地气,既幽默又老实,就那么一点点知识,毫无保留奉献给了乡村娃娃。他们根本不知道所教过的学生将来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谁会出人头地,更不知道谁还会记得他们的艰苦岁月。
在民办教师跟前学会了很多知识,包括艰苦朴素和勤俭节约。至今不忘老师们带我们到生产队里拔糜子谷子,挖洋芋掰玉米,到几里路外给老师抬水和抬水打扫卫生。不忘下雨天老师从河边一个个抱着渡河,不忘冷了从老师的炉子上倒一口热水喝,不忘下湿了衣服、鞋子借老师炉火烘烤的景象,不忘冬天拿着冻实的杂粮馍在炉子上煖消吃。
曾经的民办教师,承担了一部分中国的教育事业,如今,他们归于平静的泥土生活。回头看看,那些可敬可爱的“文化人”,没有怨言,低头耕耘,或许心怀不安,偶尔记起他们付出的足迹,落寞涌上心头,或欣慰写在脸上,毕竟,我们的文化传承,有他们一份不可磨灭的贡献。
真情冰玉装心爱,立志培人月影披。
堪比全才流热血,课堂有趣自神怡。
恭祝老师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