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风恋】大震前夜(杂文随笔)
当年,海城地震对大连的影响超过唐山大地震。那天晚饭后,我妈忽然停止了正在给我们哥俩讲的故事,要求我们不要摇床,我申辩了一句正要往哥哥身上推,却吃惊看到,墙壁居然像液体一样缓缓流动起来!紧接着,门窗交错抖动,碗筷蹦跳着从碗柜里“走”出来落地摔碎,吊灯如魔鬼附体般跳起了舞,每个物件都如同簿纸一样弱不禁风,瞬间,各处一齐发出灵异的奇响!
尚在童年的我并不知道地震是什么玩艺,正怀疑自己眼花或是做梦,却听得我妈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喊“不好!地震!!”话音未落人已窜出门去,跑出十几步后,又一路狂呼着踅回来抓我,并一巴掌抽醒了我哥……我爸离胡同口最近,早已将洗脚盆蹬翻后率先奔到了街头……事后,爸妈相互笑话对方的迟钝和狼狈时,却忽略了那次震情对一个五岁孩子内心的极度刺激。我曾无数个夜里不能入睡,疑心头顶的怪云就是地震云,怀疑猫狗叫声已经不正常,长时间地趴在桥北那口老井旁边观察水质是否突然变得混浊,天空是否有蓝光划过……
2008年汶川地震发生之后,脚下这颗行星似乎一度进入兴奋期。有网民戏称“地球调到了震动模式”。已经步入中年且早已“浑身是心眼儿”的我,对那些所谓的某月几号几点钟将会发生大地震的“专家预测”“绝密消息”,已然“微微一笑绝对不抽”。
只是有一天,恐慌气氛散播得尤其厉害,眼瞅着印尼、日本大地震接二连三,甚至听说某著名开发商已得“高人”点化,携妻带子奔往国外“避难”,联想到此时距离那位世纪“大预言家”所说的世界末日也很近,心下禁不住思忖起来——即便自己生死看开,也该为孩子作些防备,万一孩子幸存后,将来被人欺负了呢?万一幸存下来后没吃没喝呢?万一解放军救援部队人手不够一时顾不上这边呢……与妻子说了想法,她竟比我更紧张,立即同意“准备”。
经过掂量和估算,家里的安全点应该在支撑点较多的卫生间,卫生间里的“安全之最”则是那个全封闭钢化洗浴房——就将备用品放在那里吧!
我先搬进去一些饮水和食品,妻子挑拣了一些药品和衣物后,顺便将现金存折和首饰盒一并归纳了进去。想一想不行,如果给孩子留纪念,应将家里的相册放进去,由此我一下想到那堆集邮册——那当然是可以给孩子变现的……转身看妻放进了心爱的貂皮大衣,我立即将玉石围棋、精品玉雕、名家字画和笔记本电脑划拉进去。妻子眉宇紧锁娇喘自语:好像还有忘掉了的东西?对!她一声惊呼——救命要有手电筒、铁锤、蜡烛、口哨……一头汗的忙乱中,居然已过了传言中的“地震时间”。但我们一边合力向卫生间里搬那只水晶进口鱼缸,一边窃喜又多留出了一样财产!
女儿被叮叮当当的搬运响动吵醒,不满意地揉眼起床方便,猛然看到满当当的浴室,她显然不了解我们的苦心和发生了什么,十分怀疑地看我们一眼,又看一眼那堆东西。我根本没心情解释,倒想趁她清醒抓紧问她一下,“萌萌,如果发生地震,你有什么要抢救的东西么?她揉眼歪头想一想,竟慢吞吞地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嗯,嗯。要是地震,我躲哪儿呐?”
我和妻立时惊在了原地!——此刻的洗浴房里哪儿还有女儿的容身空间!
……
在电光石火般的生命过程中,我们常常会迷失在各种奋斗里,以致于忘记最初计划的方向。比如有人奋斗的初衷,是为了让家人得到更多幸福和安全感,可最终却忙得没精力搭理家人,甚至对家人不再有耐心,妻儿跟他说话都得小心翼翼;有人博取功名的初衷,是为了获得别人更多的尊敬,却因为自己实现手段的卑劣龌龊,而永远失掉了被尊重的机会;比如有人不管不顾地透支健康去赚取金钱,希望获得呼风唤雨驾驭众生的成就,却落得身患沉疴终年卧床,自己身体都难移动,还何谈驾驭别人?!
大震前夜,收拾了很多貌似“有用的东西”,而忘记了自己最最珍贵的女儿!惊醒后反思自己,也在日常的忙碌中丢掉过多少原本美好和珍贵的东西啊!曾经喜爱的旅行,原本是为了愉悦身心增长见识,却因为吃住不如意、购物上当、交通不顺……使旅行过程充满忧虑而郁郁寡欢,甚至至今也不想再启程!
人生过程何不相似于一场旅行?如果因为事先担心可能出现的失败、被人耻笑、出现失误或上当……我们便不再去做任何事,那该是多么无趣的一段人生!
生命的去留既然不由自己把握,至少我们能把握自己对生活的态度,掌控自己的情绪和用力方向,尽可能让自己快乐、轻松、从容,并充满朝气!
那时,我们也许才能真正领会:什么才是生命里最重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