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原创小说-优秀文学
当前位置:江山文学网首页 >> 丹枫诗雨 >> 短篇 >> 江山散文 >> 【丹枫】那兰花开(散文)

编辑推荐 【丹枫】那兰花开(散文)


作者:瑶鹰 布衣,263.08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453发表时间:2021-11-16 21:42:31
摘要:瑶鹰,原名蓝振林,瑶族,广西巴马人。中国作协会员,鲁迅文学院第37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曾在《民族文学》《中华文学选刊》《广西文学》《芳草》《红豆》《南方文学》等刊物发表小说、散文多篇,著有散文集《故事像花瓣一样飘满故乡》。

【丹枫】那兰花开(散文)
  
   一转眼,壮乡“三月三”佳节又来到了。
   去岁己亥农历的三月初三,和煦的阳光普照着春日的大地。白鹭在县城金水河的上空展翅飞翔,飞过印象巴马小区的楼群,越过母鸡山公园的松林,志向浩瀚的天宇。一大早,巴马作家协会、摄影家协会、书法家协会、民间文艺家协会等二十几个会员,聚集在“印象巴马”桥头的汽车客运总站,乘坐开往那兰的班车,去参加那桃壮乡三月的山歌盛会。
   那兰位于巴马瑶族自治县东南端,归那桃乡那敏村管辖。发源于巴马所圩的灵岐河,潜入地下,在燕洞镇的赖满村探出地表,流经田东县那拔、义圩等乡镇,途经巴马瑶族自治县那桃乡的那敏村那兰屯附近,拐入百林乡地界,汇入奔腾的红水河。
   中巴车在“巴黎公路”(巴马县城到平果县黎明镇的公路)上颠簸前行。即将到达那桃乡府所在地的时候,坐在车头的向导、县摄影家协会主席哥优指着右边一条岔路对司机说:“蒙师傅,往右走,过了廷炉村庄,就是那敏地界了。”
   哥优名叫黄大优,在县纪委工作,是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兼任巴马摄影家协会主席。他镜头下捕捉的巴马“命”字河风光,上了《中国地理》等杂志刊物,获得了全国大奖。哥优经常背着长枪短炮在灵岐河一带捕捉光影,对线路比较叔悉。蒙师傅顺着哥优的指向转动着方向盘,车子右拐入村级公路,穿过廷炉,就进入莽莽苍苍的森林腹地了。大概行了十多分钟,一条清澈见底的河流呈现在大伙的眼前。哥优说:“那是盛产鱼米的那敏河。那敏有一种鸭子,以那敏河的鱼虾为食物,脖子有点长,个子长不大,三斤多这样就封顶了。味道鲜美,是那桃乡的特产。那敏河流过那兰屯,与灵岐河汇合。是红水河的小支流呢。”
   车子沿着河流往下行驶。一路上,翠竹低垂着身子,静静地矗立在河边。成群的鸭子在河里游动着,“嘎嘎嘎”的欢叫声着。一座又一座火砖楼宇村庄,纷纷向车后倾倒。在一棵高大的木棉树前,车子停下来了。哥优说:“到那兰了!”
   活动的组织者、清瘦的“那兰寿哥”早就带着一帮人在木棉树下等候我们了。寿哥名叫陆寿青,在《广西法治日报》工作。他是那兰考上大学的第一人。那兰三月三山歌会,是他组织发起的。穿着浅蓝、粉红、花白布扣领口盛装的壮家姑娘,排成两行队伍,站在路的两边。她们有的手里拎着七色花线笼子,笼子里装着染红了的鸡蛋;有的端着竹编簸箕,簸箕里盛着的是五色糯米饭。姑娘们唱着清甜的迎客山歌,把线笼子挂在客人的颈脖上。
   这是壮家人赐予客人极为真诚的礼物,预示着吉祥与幸福会伴随着你。客人心领神会,低头接纳了那兰女人赐予的吉祥圣物。
   寿哥指着村口的木棉树说,这棵木棉已有三百多年的树龄了。前几年,灵岐河成立了“木棉树保护协会”,在统计资料中,扎根在那兰村头的老木棉,以树龄最高、树干最大、树冠最宽,当之无愧地占上了头魁,成为了灵岐河流域名副其实的木棉王。
   此刻,三月的阳光照耀着大地。木棉树在阳光的普照之下,吐出了红艳艳的花儿,显得更为壮观了。
  
   二
  
   礼节性地握手道好之后,寿哥把我们带进了他位于老棉树下的宅院。
   大伙围成圈儿坐了下来,寿哥开始介绍那兰的一些情况。他说那兰是巴马的“县尾”。之所以说是县尾,是因为那兰地处巴马、大化、平果、田东几个县的交界处,是一个极为偏远的地方。就拿那桃乡那敏村来说,那兰也算是最为尾部的村庄。一直到2006年三月,才开通蔗区路,车子才进得那兰来。甘蔗、木材等值钱的重货才能运出山外。
   说起壮乡的民俗,寿哥便口若悬河。他说在壮族语言中,“那”是水田的意思。“兰”指的就是家,泛称家园。在巴马的壮族地区,那桃,那敏,那湾,那坝,那色,那弄……带有“那”的村庄,数不胜数,取名各不相同。然而那兰,这座附在那敏河畔的壮族村庄,不知在什么时候,祖辈们把壮家最为上乘的名字给猎取了。“那兰”,顾名思义,那就是矗立在水田山边的村庄了。
   一听到这个地名,富有艺术情感的人,脑子里必定会映现出一幅优美的画面: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在低矮的土丘中穿梭。小河两旁,绿树成荫。一畦又一畦的水田,有如月牙的,有如弯镰的,有如银盘的,有如对接相簇,从河边一直向土丘半腰伸展。半山中,一栋栋红砖平顶小楼井然有序地矗立着,情同手足似的,一栋挨着一栋,组成了一座富足的村庄。
   早晨,红彤彤的太阳从东边的山头冉冉升起,金色的阳光轻盈地吐染在楼房的墙面上。先知水暖的鸭子在水田里扎头觅螺,鸭头与水面接触荡出的水波,一圈又一圈地向田边扩散。田水荡出的光圈,映照在红砖墙面上,如游龙欢舞……
   这就是建在水田边美轮美奂的“那兰”家园呀!
   “生活在如此妙曼的村庄,便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儿了。”同行的诗人黄炼如是赞叹。
   寿哥说,十几二十年前的那兰,不是这么惹人心动呢。那时候的那兰,满坡泥草屋,出门踩牛粪。山外的姑娘嫁到那兰,眼泪汪汪流,后悔听了那兰男人的“鬼话”。入赘的帅哥小伙,进了那兰就扭头返程,不管你什么“那兰不那兰”。
   “就拿我小叔桂高和银娥婶的事情来说吧——”
   那兰全是陆姓人家,同祖共宗。那兰的男人想娶媳妇,得到别的村庄里找,或者是从更远的山外哄来。“哄”就是带有欺骗性质的意思。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当千禧年的钟声即将到来的那个三月,漫山遍野的春花绽放了。银娥姑娘跟着那兰小伙子阿高,乘着“巴黎”班车,来到一个叫立德的地方。下了车子,留着分头的阿高指着立德南边的一座小土包说,银娥,走过那座小山包,再翻过一座小山头,就到那兰了。银娥有些疑惑问道,阿高哥,你不是说,那兰是世上地方最美的村庄吗,怎么还没开通公路呢?阿高答道,银娥妹,你读过《桃花源记》吗?美好的地方总是藏在深闺里呢。
   银娥抿着嘴笑了一笑,从田边摘起一束香草,在阿高的眼前晃了一晃说,反正那兰美不美,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你人好!
   太阳已经西下了。一道绚丽的彩霞挂在西边的山头。银娥坐在山包顶上,看着渐渐下去的夕阳,嘟着嘴说,阿高哥,你说翻过走过小山包翻过一座小山头,就到那兰了。我们已经走了差不多两个小时,翻过五六座山头了,还没见到那兰一屋半瓦呢。阿高说,银娥妹,说真的,那兰是有些远,可它的确是一个美丽的地方,至于美丽到什么地步,我这笨嘴也说不出来。反正就是一个字,美!
   银娥努了努嘴,说,阿高哥你想好了,我银娥到底是来看美景呢还是来做你的女人?如果是来看美景,我家乡坡劳比你这边的土山包好多了。
   阿高嘿嘿笑着说,银娥,你的坡劳肯定好,坡劳青山绿水,四季花开,是个出美女的地方哩……
   银娥“哼”了一声,说阿高哥你嘴巴真甜,把稻草说成黄金,能哄得我爹心里乐开花。按你这张会骗人的嘴,不说我都晓得。真实的那兰,应该没有你嘴里描述的那么美。
   黑幕压住了大地,银娥跟着阿高走了足足三个小时,才来到那兰。
   蔫蔫的煤油灯黄光洒在泥泞的路上。阿高牵着银娥的手,走进了弥漫着牛粪馊味的泥墙屋子。
   那一夜,就在那座泥墙屋子里,从坡劳来的银娥,由姑娘身变成了女人儿。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银娥就早早地起床了。她走出低矮的泥屋。呈现在眼前的,除了一条蜿蜒东去清亮的小河足以慰藉她内心以外,余下的那一栋栋泥屋子,那一畦畦东拉西扯的水田,还有那一条横穿过村庄边的烂泥牛路,让她心里感到有些灰暗。说得明白些,她有些后悔来都来了的这个地方。
   变成了女人的银娥,眼角滚出了两滴泪珠。她狠咬嘴唇,心想:既然是阿高的女人了,今后要在这座村庄里度过日子,我不能就这样屈服于命运呀。
   被银娥叫做高哥的小伙子,是“桂”字辈,名叫陆桂高。跟着陆桂高来到那兰的银娥,姓田,叫田银娥,出生在盘阳河边的坡劳汉族村庄,
   寿哥说,想当年,那兰穷得揭不开锅,那兰男人从山外带着的女人,跑的跑散的散,几乎没有一个能够定下脚板呆在那兰。包括我的女人,进了那兰一次,就不想进来了。她说什么时候那兰通了公路她什么时候再进那兰。我说的田银娥,虽然年纪比我小,可是我得叫她做婶。我银娥婶的名字,和名著《白鹿原》里的田小娥少了一个“小”字。田小娥是小说里的人物,我和你们说的田银娥,是真实存在的。银娥婶在屋里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愣了三天,我小叔桂高慌了,他认为我的银娥婶不言不语好像是呆板了。我们这里说的呆板,是疯了。
   县作协的小媚是一所小学的语文老师,她听寿哥说银娥呆板疯了,两肩一耸,“哟”地叹了一声,问道,后来呢?后来的银娥怎么了?
   寿哥说,大家别担心,我银娥婶没有呆板,她是在思考问题,在想办法。你们说她想出了什么点子?
   二十多个脑袋都愣住了。脑瓜上的眼珠都朝着寿哥的方向扫去。大家都在期待着奇迹的出现。
   寿哥说,银娥婶愣愣地躺了三天后,“突”地起来了,吓着了我的小叔桂高。
   一番梳妆打扮后,银娥婶开始走家串户,与那兰人拉起家常来。银娥婶看到那兰的鸭子长得不大个,可是味道十分的鲜美。她得知鸭子是吃着那敏河的鱼虾和田螺长大的,脑子里立马映出“那敏鸭”三个字;她闻到那兰人用那兰稻米酿制的土酒与城里的“土茅台”香味有别,心头马上蹦出“那兰春”来……银娥婶对桂高叔说,高哥呀高哥,你们呆在金盆里叫穷,不太对吧。桂高叔有些纳闷,他问银娥,你说那兰是金盆子?那兰的金子在哪里?银娥说金子在我脑子里,在我们那兰人的手心里。住不了几天,银娥婶把那兰称作“我们的那兰”了。桂高叔听到“我们”两个字,嘴里像涂上了蜜饯一样,心里甜着哩。
   就是这个叫田银娥的小婶,改变了那兰女人的传统观念。她叫桂高叔动员那兰的男人砍竹子捆成竹排,把一箩又一箩一坛又一坛的“那敏鸭”“那兰春”装在竹排上。竹排顺流而下,拐进灵岐河,漂到了宽阔的红水河。红水河岩滩镇的码头上,早有拉货的车子在等着那兰漂来的竹排了。
   交易结束后,那兰的男人坦胸露臂,挥舞着竹篙,逆河返程。他们亮开嗓子,咧开嘴唱起了高亢的那兰山歌:
  
   三月时节好春光咧,
   那兰的山水会唱歌啰,
   歌声飘到红水河哩,
   山也欢来水也笑哟……
  
   山歌催醒了青苗,吹绿了山坡。那敏河两岸,飞鸟展翅,百花盛开。
  
   三
  
   岁月变迁。千禧年后的2006年春天,那兰屯开通了运输甘蔗的机耕路。第二年,机耕路铺上了石砂,大大小小的车子进得那兰来了。腰包渐渐鼓起来了的那兰人,有的买了方拖,干起了运输业;有的到山外去承包工程,赚了大笔大笔的款,过起了乐呵的日子;有的合股在村里办起了“那兰春酒厂”。飘着那兰山花香味的米酒,迷醉了山村,凝醉了那敏河。
   名叫田银娥的女人,把眼光瞄准了城镇。她和丈夫陆桂高在县城的金水河畔,办起了一家大型的木材加工厂。那兰的车队,把一车又一车的原木运到田银娥的厂里,又把一车又一车的成品方料拉往乡村城市……
   2013年开春,那兰水泥硬化道路施工了,交通方便了。在南宁工作的寿哥发起了“那兰三月三山歌会”活动。山歌会活动的经费,几乎都是那兰人自己集资。凡是到那兰来参加歌会的八方宾客,都能尝到那兰女人巧手制作的五色花糯饭,吃到那敏河养育的那兰鸭,喝上醇香甜美的那兰米酒。
   三月三的那兰,变成了闻名百里的壮乡歌圩。
   我们到那兰的这天,在山外工作经商的那兰男男女女都回到村里了。
   那兰女人田银娥长着一双凤眼,身材高挑,一根长辫子垂齐腰间。我和田银娥拉起话题来。我问她,当年你为什么不像其他女人那样逃跑,要呆在那兰受苦呢?田银娥说,我是坡劳汉族人。坡劳姑娘有个习惯,一旦看上哪个男人了,死活都要跟他过一辈子。作为女人,不可能生下来就掉进金窝银窝里。一旦你走进两手抓不着叶片的地方,哪怕再穷再苦,都得有耐性。我觉得,我们是人,是人总会有脑子,有脑子就有智慧。智慧之门一旦打开了,还有什么能难得住我们呢?
   我问田银娥,现在山外来的女人还跑吗?
   和田银娥并排就坐的韦秀美把话抢走了,她笑呵呵答道,现在能嫁到那兰是女人的福气呢。你看,那兰的房子一栋比一栋好,就像别墅一样。那兰人的生活像芝麻开花节节高了。如今嫁到那兰的女人,你就算是你想把她赶,都赶不走人呢。再说,那兰男人真会疼女儿,他们怎么会舍得把自己的女人赶走呢!
   韦秀美是从鱼米之乡东兰武篆嫁过来的。她说当年她也是被“那兰”这个名称所诱惑。她糊里糊涂地跟着她的陆郎翻山越岭来到那兰,才知道这是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韦秀美后悔过,迷惘过,也曾打起了退堂鼓。要不是银娥姐的鼓励,也许她都跑了。韦秀美说过去很多那兰男人不成为光棍,银娥姐有很大的功劳。她说那兰田地里产出的稻米呀,质地好。在银娥姐的带动下,她用那兰米制作的七色糕点,口感极佳,远销山外,家里收入也提高了。就在前几年,韦秀美和她的陆郎到县城买了地皮,建起了一栋房子。现在她把“那兰七色糕”搬到县城的家里生产,日子过得还不错呢。

共 6194 字 2 页 首页12
转到
【编者按】一篇洋洋洒洒描述那兰今非昔比的文章,充分的呈现了那兰人的聪明与努力拼搏的精神!作者去那兰采风,同行的有巴马作家协会、摄影家协会、书法家协会、民间文艺家协会等二十几个会员,聚集在“印象巴马”桥头的汽车客运总站,乘坐开往那兰的班车,去参加那桃壮乡三月的山歌盛会。在黄大优老师的指引下,一行人来到了那兰,听到了那兰人最励志的故事,感受到了那兰人高涨的热情,深深领悟到了那兰人今非昔比的幸福生活,皆来自努力拼搏与睿智的思维,也让作者领悟到了“幸福都是奋斗出来的”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全篇文字精炼,语言流畅,那兰之行,感受匪浅,那兰花开,引人入胜!力推欣赏!【编辑:梦锁孤音】

大家来说说

用户名:  密码:  
1 楼        文友:梦锁孤音        2021-11-16 23:36:45
  感谢老师奉献精美文章,故乡那兰,令人心驰神往!
梦锁孤音
共 1 条 1 页 首页1
转到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