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冬天里温暖的记忆(散文)
一
生长在东北的我,在冬天最常见的就是雪,因而,我对雪有着一种特殊的情愫。我喜欢雪的素洁,喜欢雪的温婉,也喜欢雪花漫天飞舞时的灵动和飘逸。那纷纷扬扬的雪花,如柳絮,似玉蝶,曼妙婀娜,每一片雪花都在演绎着最美的华彩。那洁白的雪,是大自然赐给家乡的最亮丽最温暖的景色,洁白的雪,给山峦、河流、树木、田野以及房屋披上了圣洁的银装。所有的萧瑟景象都因雪而隐遁,取而代之的是明媚而鲜亮的色彩。那一场又一场的雪,让万物仿佛经历着一次又一次梨花的盛开,也给人们带来一次又一次的惊喜和惊艳。
瑞雪兆丰年。每年的冬天,当第一场雪莅临的时候,到处能看到欢欣鼓舞的人们。下雪了!下雪了!孩子们呼喊着,抢先去野地里,接受飞雪的沐浴。大人们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是对来年丰收充满了无限的憧憬。我们小孩子看到雪,显得格外的亲近。打雪球,堆雪人,在雪地里互相追逐,欢声笑语声在空中飘荡。我们好像一个个都变成了书法家和画家,雪地是我们的纸,树枝是我们的笔,我们潇洒地挥毫泼墨。雪,是我们儿时最亲密的玩伴,也是我们不用花钱买的纸张和玩具。
我迷恋雪后的风景,每次下雪,我都会走出屋外观看,到处银装素裹,分外妖娆,玉树琼花,美轮美奂,宛若走入梦幻般的仙境,我便沉醉得不知归路。妈妈总是会喊我回家,担心雪弄湿了鞋袜,怕我的脚受凉。雪,就是我的童话世界,尽管那时还不知道什么是童话,但仿佛雪就是一个漂亮女孩在诉说着什么……
我爱雪的洁白无瑕,爱雪的空灵飘逸。雪,是冬天里最美的精灵,也是冬季里爱的天使。
二
“花开寒夜悄无声,清早窗前赏丽容。问君哪得巧如许,浑若妙笔绘精灵。”在我的记忆中,窗上霜花是冬天最美的花。由于东北地区的冬天比较寒冷,室内和室外的温差较大,夜间就会在玻璃上凝结成霜花。那些晶莹的花,每一天都大不一样,时看时新。那一幅幅奇美的霜花,是大自然用神奇的妙手,以白色为底色,绘就而成的绝美的画作,形状精彩纷呈,有的似树,有的若花,有的宛若鸟兽,还有的好像珊瑚云霞……
记得小时候,我和哥哥清晨醒来,睁开眼就会看到窗上的霜花。哥哥说,妹妹你看,这是一只展翅飞翔的雄鹰,我说,哥哥你瞧,那是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哥哥又说,这株百合花真漂亮,我接着说,这朵玫瑰好迷人。当我和哥哥看到松树的霜花时,会不约而同地说,那是松树林!那一株株松树,惟妙惟肖,我们仿佛走入了神秘的原始森林。我和哥哥每天都会陶醉在这一幅幅的天然冰画中,你一句我一句地讨论着那些画意,这些盛开的繁花给我们的童年带来了无穷的乐趣。
除了霜花让我和哥哥欢喜之外,我们还喜欢滑冰,抽陀螺。
家门前有条小河,每年的冬天都会结成厚厚的冰。我和哥哥喜欢踩在冰上滑冰,滑的时候,有一种飞的感觉,我和哥哥常常整天在冰上飞舞,当我不小心滑倒时,哥哥会心疼地把我扶起来,现在想想,心里感觉很温暖。
父亲看我们喜欢滑冰,用木板和铁丝为我们做了两个冰爬犁,我和哥哥开始喜欢坐在爬犁上滑冰,滑得又远又舒服,我们每天都尽兴而归。父亲还为哥哥用枣木雕琢了一个陀螺,并不断打磨,最后变得光滑细腻,温润如玉,父亲在陀螺的尖端镶嵌了一个如豆粒大小的钢珠,哥哥非常喜欢这个陀螺,哥哥把陀螺轻轻放到冰上,同时迅速抽动鞭子,陀螺便飞速地旋转起来,哥哥继续用鞭子抽动陀螺,陀螺转的越来越快,就像是一个舞者在舞台上跳着旋转舞步,优美的舞姿让人赞叹。我和哥哥每天都玩得很晚,直到妈妈喊我们回家吃晚餐。冬天里那些快乐而美好的记忆,现在想起来依然感到温暖。
三
以前,东北地区的农村,基本上家家有土炕,上面铺着柔软的苇席,温暖的毡子或者花纹美丽的地板革等。土炕通过一个炕洞和炉灶相连接,烧火做饭时,炕就会跟着加热。我喜欢土炕,特别是在寒冷的冬天,坐在炕上感觉热乎乎的,躺在上面更是浑身舒爽,感觉每一个毛孔里都冒着热气。
冬季是乡民最清闲的季节,不用再为农活而忙碌,人们在冬天喜欢串门,大家聚到一起,坐在热热的土炕上,男人们围着炕上的一个小桌子打麻将,而女人们则拿着毛线一边织着毛衣,一边聊着家常,虽然屋外冰天雪地,但屋内暖意融融。
记得那是一个寒风凛冽的冬天,天上飘着雪花,我和妈妈去姑姑家串门。那是我第一次去姑姑家,我和妈妈冒着严寒,风雪兼程,来到姑姑所在的小村庄。妈妈指着一座古旧的房屋,对我说,这就是你姑姑家。这是一座有五个房间的旧平房,一看就知道有些年头了。记住这些,我是想独自走姑姑亲,后来外出,没有成行,只留下些记忆了。
我和妈妈还没进屋,姑姑就迎了出来,脸上带着笑容,把我们迎接进屋,姑姑口里说着:“快脱鞋上炕,坐到炕头来,炕头热乎。”屋里暖融融的,姑姑的话更是让我感觉温暖。
稍后不久,一顿丰盛的晚餐就做好了,鸡鸭鱼肉应有尽有。姑姑家并不富裕,我们的到来,她在尽自己所有,还把我们当成了贵宾。我在她的眼里是个宝,抚着我的头,左端详右端详,就是看不够。在我们这里有这样的说法,“养儿像娘舅,养女像家姑”,她这般喜欢我,是我在血缘的关系上的亲密度,我的相貌在某些程度上,与姑姑有着不能割舍的关联。
在姑姑家住的几天,每天的饭菜都不一样。我们走的时候,姑姑还给我们带好多吃的用的东西。后来姑姑去世之后,妈妈还念叨姑姑的好。每次想起姑姑,我就会想起姑姑那句“快脱鞋上炕,坐到炕头来,炕头热乎”,淳朴的话语,就像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在我的记忆里,寒冷里总有姑姑温暖的声音,冰天雪地里,有姑姑迎接我们的身影,难忘的亲情,如同寒冬里的一团火,永远都暖人心扉。
四
东北的冬天很冷,妈妈便在屋里用砖块垒砌了一个火炉取暖。这个炉子和炕是相连的,有多种功能,既可以给炕加热,又可以取暖,还可以在炉子上烧水做饭。
妈妈心灵手巧,垒砌的炉子精美别致,上面是一圈圈铁制的炉盖,炉子和炉盖严丝合缝,就像才子和佳人一样完美结合。
每天晚上,妈妈会用调制好的湿煤封好炉子,让炉子和我们一起进入睡眠的状态,第二天清晨时,妈妈用铁棒穿透那层封闭的煤壳,将炉子从沉睡中唤醒。透过孔洞,我可以窥见到炉子心中的热火,是那样明亮而炙热。
初中的学校离家有五里之遥,我每天骑着自行车上学,中午带饭在学校吃。印象比较深的是,当我迎着呼啸的北风,冻得瑟瑟发抖,走在家门口时,一股浓郁的烤红薯的香味漫过我的鼻翼。进到屋里,看到炉子上已经有烤好的几块红薯,那是妈妈为我准备的。妈妈知道我喜欢吃红薯,差不多每天我放学快回家时,都会把红薯烤好等着我。
妈妈烤的红薯,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红薯,因为妈妈烤的时候,上面盖着一个小铝盆,隔一小会儿,妈妈就会翻动一下,所以烤好的红薯,火候恰恰好,吃着软软糯糯的,香香甜甜的,还有“油汁”流淌出来,美味极了。她看着我吃着红薯,脸上浮现出的笑意也是甜蜜蜜的。她总是坐在小板凳上,一边看我甜甜蜜蜜地品味红薯,一边做着她的手工。小时候穿的棉衣棉裤,都是妈妈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每一年妈妈都会为我和哥哥做一套新的棉衣棉裤。妈妈的手很巧,针脚匀称而细密,妈妈给我做的棉袄有漂亮的纽扣结,样式新颖,非常合身。记得我小时候穿的棉裤带着背带,腰部有松紧带,不但暖和,而且穿脱方便。妈妈说,买的棉袄棉裤没有自己做的暖和舒服。现在回想我曾经穿过的一套又一套棉衣棉裤,每一个针脚里都缝进了妈妈对我的爱。
我很小的时候却不懂妈妈的爱,记得妈妈为我做了一双新棉鞋,经过了剪鞋样,到缝制鞋帮,再到纳鞋底等多道工序的繁琐过程。当妈妈把一双漂亮的小花鞋送给我时,不懂事的我却拒绝了,非要爸爸给我买皮鞋穿。当时妈妈很失望,只说了一句,这是一双新里新面新棉花的手工鞋,比买的鞋暖和多了。妈妈虽然感到失望,却没有一句责备,只能无奈地把这双新鞋给了二伯父家的表妹穿。当我看到表妹穿着这双鞋那么漂亮,真的后悔了,但太晚了,没法和人家要回来。现在想起那双妈妈为我做的鞋时,我感到万分悔恨,亲爱的妈妈,请原谅那时候不懂事的我吧,如果时光能倒回的话,我一定会欣喜地收下妈妈这份爱,穿着那双小花鞋给妈妈看。可是没有如果,时间也不可能倒回去了,唯有那份暖,一直在我的心里萦绕着,还有那份悔恨在我脑里盘旋着。
长大后我和妈妈说起那双鞋的事,妈妈说,都过去了,她已经忘记了。这就是伟大的母爱,可以原谅儿女犯的所有的过错。
由于疫情依然严峻,已经三年没回故乡了,我想念家乡冬天的雪,想念那热乎乎的土炕,还有妈妈为我用炉火烤的香甜的红薯。那难以割舍的味道啊,在丰富着曾经的记忆,每每回望去,那丝丝缕缕的念想便在心头升起。那个小山村里的所有,仿佛在无限的放大着,在眼前映现着,触动着心灵,一掬泪水便流进脚下这条河,流去故乡的方向,捎去我的思念。
我想,在一个人记忆的长河中,能让人念念不忘的,往往是那些温暖心灵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