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4月5日，早晨4点整。
　　 雄鸡此起彼伏歌唱，天还没有破晓。冒着黎明前的黑暗，小吴开车带着我，二喜，大斗，志文，万银，李波七人，在北斗导航指引下，踏上连霍高速公路去新沂市，经过一片花红柳绿的千亩桃园，在一处叫牧园的地方，为一座四层楼高的猪圈顶部打发泡封顶。
　　 楼南面，两辆紫红色大汽车，每辆汽车上分别装着四十吨水泥包。根据我们的建议，水泥没有卸下，在汽车上抬水泥，当然比在地上抬水泥省力。天刮着湿润的东风，东面一辆车，西面一辆车，供应水泥的三人，象灰老鼠活动在两堵墙中间，水泥灰漫天飞扬，熏呛着每一个人。
　　 中午，一车水泥还剩下十吨，老板小吴带着我们去十里开外的乡镇上吃晌饭，没有叫那个留守在车里的司机去。
　　 下午，突然天上飘落蒙蒙细雨，小吴穿上带有桃花朵的雨衣，他兑完发泡剂，在车上远远地望着对我们说：“这两辆车水泥天黑以前看来打不完，要剩下一些，我想推迟一个小时，加班一下，每人外加一百元钱……”
　　 大斗顺口说：“下午也许能够打完。”
　　 大斗长着一副斗鸡眼，他的眼睛虽然不近视，却常年戴着一副大号眼睛，绰号叫做大学生。他没有进过一天学校的门槛，虽然不识得一个字，口纳小账顶呱呱，同时又具备一副好眼力。
　　 二喜嗔怪大斗的说法：“大学生，你怎么说能够打完呢，难道你现在偷懒的么？”
　　 万银说：“外加一个小时是打不完的……只要加班，就叫他多给一天工。”
　　 二喜对大斗说：“你没有脑子，别人说话，你别随便插嘴，刚才的话要给小吴听见了，还真以为我们都想刮他的油水呢！”
　　 我们继续工作下去。
　　 天擦黑时把两辆车水泥打完了。大斗说：“假如不是下雨，现在还不完成。”
　　 雨下得更大些了，浑浊的泥水在水泥地上缓缓流淌。
　　 我们每人撕下一块花塑料布裹在身上。
　　 装完车子，我们洗完手脸，准备动身回家，在牧园家院墙外，不见了小吴的载人轿车子。
　　 小吴说：“我的车被拉水泥司机开去吃饭了，他已经饿了一天半没有吃饭……”
　　 大斗说：“中午我们去吃饭，应该把司机带上。”
　　 万银说：“便宜了这个司机，我们在车上抬水泥，为他节省装卸费，应该叫他掏一下腰包，买几包烟让我们抽抽。”
　　 2021年6月7日
　　 今日来到睢宁县县城，为一座即将完工的出城大桥腮帮填空。大桥施工员在桥头设置了“大桥施工，禁止通行”的招牌。桥面上只留下一米宽的途径，可供骑电瓶车，自行车以及单身人通过。
　　 这样一来，骑电瓶车去上班的人都被放行通过了，而开轿车的人就只好在桥头扭转车头，另选别的途径。
　　 一辆银白色轿车在桥头转弯时，压扁了我们的发泡输送管子，并且出现了一道小小的裂纹。
　　 开车的青年推脱责任说：“你们这管子早就坏了。”
　　 双喜冷静一下说：“既然你说这番话，那么，我就报警了？”
　　 青年不吭声，似乎表示妥协。我们的人从他的车轱辘下拖出了管子。
　　 青年难为情地搓着手，说：“我在高铁上上班，晚点了。”
　　 同车而来的还有一个比他大十多岁的女人。
　　 青年当机立断，掏出500元现金，作为抵押金，双方约好，发泡机开响后，管道不漏浆，再把钱退回。
　　 动工不一会儿，那位青年来取钱了。
　　 双喜让他去街上买一条香烟来，表示表示意思。
　　 他掏出50元钱来。双喜没有接过来。
　　 青年不得而已，去街头一家百货店里买来一条香烟，交给他，这才了事。
　　 过一会儿，又来了一位凸头凸脑的中年人，开着一辆工具车，车厢里还残留着一些带有露水的青草。他在桥头把车子乱拐一番，好像故意恶作剧地把我们的管子压扁了，随及倒正了车子。
　　 中年人淡然走下车子，冲着我们，先发制人说：“你们说是我压坏了你们的管子？你们说是我压坏了你们的管子？”
　　 不等我们开言责备他，他就连说连道，强词夺理起来：“我的车子没有碰见，没有碰见！”而且态度强硬。
　　 双喜说：“你压了就压了，怎么赤口否认？”
　　 中年人连连进攻说：“你们说，这管子哪里坏了？哪里坏了？”
　　 排喜气势汹汹地向他走去，想要打架的样子。
　　 双喜急忙走进二人中间，一语了断说：“不用争了，不管压没压，不坏是万幸。你走吧！”
　　 中年人响亮地拍拍手，得胜地笑笑说：“我也是干工程的。”说完钻进驾驶室，奔向来时的路途。
　　
　　 2021年9月11日
　　 夜里大雾弥漫。行程一百多里，车子进入赣榆区，开车人不熟悉途径，白跑了一段冤枉路，终于找到工地。今日跟随万通班组，去为赣榆一个姓王的老板打工，干的是二手活儿。
　　 晨曦中，看见了多年前曾经在黄岛建筑工地打工的联合这个人，他那时是一个小工头目，现在已经是这处工地的负责人。
　　 他向我看一眼，我向他看一眼，彼此都没有说话，装作不认识。
　　 我问万通：“割水泥袋的刀片子买来了没有？”
　　 “买来了。”万通说：“你今日抬水泥，新来的名章腰脊盘突出，让他割水泥袋。”
　　 “那我就抬水泥罢！”
　　 名章问万通：“刀呢？”
　　 我把刀子交到名章手中说：“用完给我。”
　　 名章五十出头，是个老烟鬼，整日烟袋不离嘴，一身烟味。他吐字不清，轻微回答我一声：“呣！”
　　 下午五点钟，听得在楼上浇灌发泡的人在寻呼机里对万通说：“还不收工么？”
　　 万通说：“现在收工早了一些，再干一会儿吧！”
　　 等到把输送机下的水泥打完，我猜测，这番该到点了，准备去洗手，万通喊我回来：“再干一会儿！”
　　 一会儿，天黑下来。
　　 从楼顶上下来的人非常抱怨，回家路难走，车流量太多，但愿普萨保佑。
　　 吃完饭临回家，万通再次叮咛：“明早还是四点钟集合跟车。”
　　 又是一个雾气弥漫的早晨，我们来到赣榆区路旁一家小包子店里吃完早饭，而后驱车来到另一处工地时，天开雾了。
　　 一下车，我问一个从项目部旁卫生间刚刚走出，正提裤子的项目部负责人：“同志，我们要找厕所。”
　　 负责人没有回答我的提问，用手指着南面打哑谜。
　　 南面，到处都是地下车库的深堑和钢筋网，一时难以跨越。
　　 只好去问一个收料员：“我们去哪里解手？”
　　 收料员指指近处长着荒草的土堆：“那儿就行。”
　　 一同去解手的有国营，小喜，李昂三人。小喜箩筐腿，牛仔裤子瘦瘦的，蹲不下来，好不容易蹲下去，又重新站起来，半天褪下裤子才蹲下去，样子尴尬。
　　 完了，接下来找水洗手。我找到一个浑浑的小水汪，正准备蹲下去。
　　 “喂，那水赃。”一个六十多岁年龄的监理吆喝一声，手指项目部路边的锅炉说：“那儿有热水，也有冷水。”
　　 我们心里向这位监理表示感激，还是用冷水洗了手。
　　 一切为了争取时间做工，早时回家。
　　 六幢住宅楼，用去一百吨水泥，天黑以后，多加两个小时班，才算完成。
　　 赣榆区工地发泡活儿，是当地那个姓王的老板接下的，那晚上他特意请我们吃了一顿酒饭，花去二百多元钱，四荤四素，比较丰盛。
　　 饭局将要结束，万通突然接到四宝发泡班组的电话，他紧接着传达四宝的电话精神说：“各位，明天继续干。是替四宝班组打发泡。”
　　 小喜第一个说不干了，他要去县城考驾驶证。当一个出租司机是他的远大理想。
　　 名章第二个说不干了。他从前干过四宝的发泡活儿，受过的委屈至今记得。
　　 我第三个说：“钱不是一天挣的，不能够为了这点小钱，玩死猴子。”
　　 万通把手里的电话拨通，让我们跟四宝通话，都一一被拒绝了。
　　 过一些日子，小喜依旧来打发泡。他告诉李昂，他依旧不及格。李昂问他：“理论考，考什么？”
　　 小喜：“考官问：有人正过马路，你开车遇到怎么办？”
　　 李昂：“你是怎么回答？”
　　 小喜：“加油门，按喇叭，冲过去！”
　　 人们都笑。
　　 李昂：“还有呢？”
　　 小喜：“考官问，有人超你车，你开车怎么办？”
　　 李昂：“你又怎么回答？”
　　 小喜回答：“加油门，别他停下！”
　　 李昂：“你就别再考了，搓你的背，打你的发泡吧，你成了马路杀手！”
　　
　　 2021年9月26日，下午
　　 在赣榆区马站镇打发泡，项目部派人早就拉了一车30吨水泥，是那种叫“清源”牌子的黑火山灰水泥。当时，我们之中有一位职工说：“这种水泥不一定能够打发泡。”
　　 我们理好输送管道，开机了好大一会儿，水泥就是不能够发泡。
　　 万通也怀疑水泥质量太粗，不适应打发泡。
　　 就是这种黑汤水泥，使用了加倍的发泡剂也无济于事。
　　 万通打电话找来甲方施工员，说明情由。
　　 施工员问万通：“为什么不发泡就不能打？多用一些水泥不行吗？”
　　 万通作解释：“这样会多用水泥，水会沉底，把水泥托在上面，与原来混凝土形成两截位，那就是豆腐渣工程啊！”
　　 “是这样，是这样……”
　　 施工员打电话给自己的施工队长，施工队长还在睡午觉，他在睡午觉时，任何人的电话都不会接的，这是他的工作习惯。
　　 可是我们打工的人，紧早不紧晚，为了早一点完成任务，连午觉都放弃了。
　　 施工员让我们等一等，下午再换一车别样牌子水泥。
　　 等了两个小时，施工队长醒来，依旧没有露面，他在电话里问万通：“什么水泥管用？”
　　 万通在电话里回答他:“附近水泥厂的班庄水泥，岚珊水泥都行。”
　　 半个小时过后，施工员回话给万通：“明天早上水泥才能够拉到。”
　　 我们只好把水泥发泡轻集保温材料机械设备留在工地，全体人员回家，明早再跑回来。
　　
　　 2021年9月30日
　　 在赣榆区金山镇打发泡。
　　 今日四宝换了一台发泡机，传送筒下的料斗里存积着老浆的水泥灰，开机了，滚筒转不动。
　　 我配合万通砸了几下滚筒里的水泥礓。万通又开机，滚筒转了一圈，停下了。
　　 我以为万通按下了电钮，停了电源，伸手把滚筒里的水泥块子往外拾取，刚刚拾了几块，不等我伸手再去拾取，滚筒突然运转起来！
　　 还好，我的手没有伸进去。
　　 好险哪，今日又躲过一劫，万幸。我久久地感到心惊肉跳。人生不怕一万，单怕万一。有时候，突如其来的变故，会让人防不胜防！
　　 10月21日
　　 去宿迁市南郊一处冷冻厂打发泡。这里离项羽的故里御马堆村只有七八里路，假如不是工作紧张，我一定要去走一遭，现在不是时候。
　　 李波开车拉着我们几个打工的人员。
　　 早上，下了高速公路收费站，来到宿迁市工业园区西大门，负责疫情管控的保安人员不让我们进入园区，让我们提供行程码与核算检查表。
　　 双喜打电话叫走南门，这要返回绕道一圈，多走十里路程。
　　 刚行走不远，在一处向南前进的红灯路口，我们的车子刚刚停下等候绿灯，就听“冈”的一声响，一辆大货车轻轻撞在我们车后面。
　　 李波下车，问货车司机：“你干什么？我们的车后腚被你碰掉这两块漆怎么办？”
　　 “我在离你的车子一米多远的地方就刹车，因为感冒，伸手去拿药盒子，忘记带手刹。”
　　 “怎么办？”
　　 “你要怎么办就怎么办。”
　　 李波把车子开到向东转弯的路边。
　　 大货车也跟随我们停在路边，司机定睛看着我们车后腚被他的车子碰下的两块漆，说：“我给你们两百元钱。”
　　 “这不行，我是开吉老板的车子，不当家，等老板来吧！”
　　 李波打电话给双喜，简要说明原由。十分钟，双喜来了，他看了看车子的伤痕处说：“这车子是我雇佣人家的，你给三百元吧。”
　　 他拍拍青年司机，静观其变。
　　 司机说：“二百元不少了。”
　　 “是不少，别人的车子，这点钱拿不出手，真的不是我的车子。”
　　 司机也不愿意报警，与自己不利，他拿出了三百元钱，私了了。
　　
　　 2021年10月25日
　　 双喜工地暂且没有活计，我再次来到四宝打发泡班组。他雇用张国营的面包车护送我们。
　　 我们在一处定居点打发泡。周边几个小区连成一片，塔吊林立。近处，一帮农民工出生的蜘蛛侠，正置身在吊篮里，或起或落地为百米高的楼房粘贴保温墙皮。
　　 下午4点多钟，我们打完了一座楼房的八十多个卫生间填坑，洗涮完毕，装完车子，收工起步回家。张国营开着面包车，刚出定居点大门，我们乘坐的面包车就被路口的其他车辆堵住，门口路心堆积着一大堆锈迹斑斑的铁托子。
　　 大路上车流汹涌。
　　 一位女调度员正在指挥一辆叉车转运汽砖。司机张国营请求调度员：“帮助我们把这堆托盘挪挪。”那个调度员无心顾及，好像没有听见。
　　 他举目朝南面望去，南面人行道不远处，一辆吊车横在路上，拦住了整个人行道。
　　 无巧不成词，包四宝再去请求那个女调度员时，那辆吊车收拢了四条腿，向南面走去。
　　 张国营急忙把面包车向南面开去，等到调度员指挥叉车叉走了挡路的托盘时，前面的吊车又急忙停下，支起了后腿，拦住了我们的面包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