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八周年】我的乡村,我的家(散文)
村庄是不大的,二百多户的样子。村子周围有树,有河。跟许多村子一样,又有所不同。村子在马路边上,进城很是方便。村东是河,村西也是河。村东的河是洙河,村西的河叫西大河。一直以为村东,村西是一条河,绕村而过。后来才知道,那根本不是一条河。因为村子靠着河,所以就叫,“下河村”,后来村庄规划,又改叫“西下河”。名字不算响亮,也没有诗意,叫着也不动听。叫习惯了,听习惯了,觉得也还可以。
因为村子靠着河,洗洗涮涮的就特别方便。天气好的时候,大姑娘小媳妇,都喜欢端着盆,去河边洗衣服。离着河近的,家里的菜,也拿到河边洗。爱美的姑娘喜欢在夏天的早晨,来到河边,临河梳妆。东边的河就在村子旁边,来河边的人就多。河水清澈见底,也不是很深,河中间放着几块平整一点大石头,就是简易的桥。人们来回过河,就踩着它。河边的沙滩也特别的干净,经常有孩子在上边玩。也有人在上边晾晒衣服,被单什么的。夏天雨水多,河水经常涨。河里的大石头就会被激流冲走了。到了秋天,不知是谁,又搬来几块大石头,放到河的中间。来回过河的人,就又有了桥。河水清澈见底,里边的小鱼儿摆着尾巴游来游去。小孩子喜欢用罐头瓶去钓。偶尔有大鱼出现,大人孩子都急忙去抓,抓不着的时候多。雨水多的时候,上游的水库会开闸放水,跟着水流下来的还有鱼。那是真正的大鱼,一条四五斤重,七八斤,十几斤的也有。这样的鱼往往逃不脱被抓的,这样的鱼也好抓。
村东的河水浅,又在村子的旁边,那里就成了女人跟孩子的天下。特别是夏天,白天洗洗涮涮,晚上去洗澡。孩子白天跟着妈妈在沙滩上玩,晚上跟着妈妈去河里洗澡。西边的河离村子远,河水又深。那里是青壮年,和半大小子的天下。特别是半大小子,白天晚上都喜欢在河里游泳,一个夏天过去,都晒成了黑泥鳅。
有河,就有河滩地。长年累月下暴雨淤积的田地,最适合种瓜果。所以离河远的淤沙地,就有一片果园,主要种的是梨树,间或有几棵苹果,桃树。离河近的,就种的瓜。西瓜,香瓜,甜瓜,面瓜……。有瓜园,就有看瓜人。瓜园的中间搭着一个看瓜的窝棚,旁边拴着一条狗。种瓜人六十岁左右,能吃苦,干活细致。种瓜不需要大力气,但是得有耐心,打岔,掐心,施肥,浇水,样样都得能干好。瓜快长成的时候,就需要白天晚上都守在瓜田里。防着那些来偷摸摘瓜的人。虽然白天晚上的在瓜田里守着,也免不了那些半大小子来偷瓜。夏天的中午,大人都在家睡觉,他们三五个一伙,做着伴去河里洗澡。洗完澡捎带着摸进瓜园,看着那个瓜熟了,散发着香味,就去摘那个。摘完了,跑进树荫下,一起吃。吃完瓜,意犹未尽,再摸进果园里,梨是不能吃的,又硬又涩的。苹果也不能吃,又酸又涩。桃子却是正当时呢,偷摘几个,放到河水里,洗干净桃毛,又甜又软,真解馋。
梨是到了秋天才可以吃的,那时候都上学了,想偷也没时间。可是他们照样可以吃到甜脆的梨子。果园里有个年轻的小伙子,又高又壮的,干活有力气,就是脑子不太灵光。二十好几了,还没有媳妇。他们几个半大小子,每天上学经过果园,都爱逗他玩。到了梨子可以吃的时候,他们就跟他说,要给他介绍一个女老师。那小伙高兴的,说,好啊。为了答谢他们,摘了一书包的梨给他们吃。他们一边走,一边笑。走到学校,梨子也吃完了。第二天那个年轻人早早守在梨园旁边的路上,问他们,你们跟老师说了吗?她同意吗?他们说,说了,说了,我们老师同意呢。等有时间,见个面。小伙高兴的说,那好,那好。他们又说,你怎么也得给她带点礼物吧?礼物?带什么呢?小伙又跑进梨园里,摘了一书包的梨给他们,说带给你们老师尝尝,咱们村的梨可甜了。到了第二天再问,什么时候见面。他们说,下个星期天吧。又说,我们老师说,你给她的梨可甜了,真好吃。小伙就又摘一书包给他们。到了星期天,他们说,我们老师去城里学习。等下个星期天吧,到了下个星期天他们又说,我们老师家里有事。直到梨都下完了,也卖完了。也没跟老师见上面,再问就说,我们老师调走了。小伙气哼哼地说,你们老师就是骗子,骗梨吃。他却不知道,骗子就在他面前站着呢。就这么骗了他一个季节的梨吃。幸好村里人,都知道他脑子不太灵。没人跟他计较,集体的梨让这帮孩子给骗吃了,也就吃了。
村子临着河,人也就格外的水润,灵秀。紧靠着马路,进城方便。人的打扮相对来说,也就时髦一点。这就是我的村庄,家就在村子的北边。都说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就叫家乡。我十岁之前却没在村里生活过,出生的地方也不是这里。出生的地方,是在几千里之外的东北黑龙江,是一个四周是山,到处是参天大树的村子。那里有高耸入云的白桦树,有常年苍翠的松树,还有各种说不上名字的树。那里的房子四周是宽敞的大院子,没有围墙,只围着篱笆。前院子里养着猪,鸡,鸭,鵝。后院里种些菜,一年四季吃的菜都是自己种的。到现在在电视上看到东北的院子,看见那整齐的
篱笆墙,看见院子里郁郁葱葱的菜,就觉得特别亲切。
篱笆墙每年春天的时候,都要重新修整一下。把腐朽的木头拿掉,换上新的。菜园也要重新刨翻一下。修整菜畦,韭菜得早早施肥,施上点牛马粪。那黑黝黝的土地,不施肥长出来的菜也特别的好。不管是土豆,还是芸豆,或者是辣椒茄子,都那么水灵,那么好吃。
十岁之前的记忆,有的有点模糊。不过记忆里的东北是让人怀念的,那里的男人是热情好客的,是喜欢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冬天喜欢扎着绑腿,去深山里打猎。野猪,狍子,是他们经常打到的猎物。当然,野猪肉,狍子肉,都尝试着吃过。女人是爱打扮的,还爱抽烟的。松鼠,经常到院子里串门,那长长的粗粗的尾巴拖着,两只眼睛机灵地眨巴着。啄木鸟喜欢在门前的大树上,“咚咚咚”地用长长的嘴敲打着树干,啄食着里边的虫子。天空里不时地飞过一只老鹰,它经常在高处徘徊,看着谁家院子里有小鸡,就急切地俯冲下来,没等人反应过来,就叼着鸡飞向了蓝天。
春天的山野里,野花争奇斗艳,野菜也鲜嫩美味。摘野花,挖野菜,是春天最喜欢干的事。夏天,就去森林里,采蘑菇,摘木耳,挖草药。秋天,摘榛子,打山核桃,都是有趣又喜欢的事情。还有各种好吃的野果,山葡萄,山茄子,山梨都是不可多得的美味。冬天就是打猎的好时节。不会打猎的,也会吊野兔。小山村的人都是特别热情的,打了野味,喜欢分给邻居们,野猪,狍子肉,在冬天总能吃上。野猪肉,狍子肉,却没有野兔肉好吃。
每年秋天大白菜收获的时候,每家每户都喜欢腌酸菜。腌上一大缸从东北酸菜,能够吃到第二年的春天。冬天总能吃上酸菜饺子,酸菜炖肉。粘豆包,大碴子粥,都是冬天里的美味。现在还怀念粘豆包,大碴子粥,怀念酸菜饺子的味道。在网上买了几次粘豆包,不知道是口味变了,还是买的粘豆包不正宗,怎么也吃不出小时候的味道。大碴子,也做过,味道跟小时候也是差了不止是一星半点。酸菜更不用说了,吃过的也不是以前的味道。那个遥远的小山村,从离开就再也没有回去过。梦里倒是回去过,那山,那树,那风景,还跟以前一样。
虚岁十岁的时候,从东北回到山东上学。去的是姥姥家,那也是一个靠马路,有河的村子。名字叫后施格庄,村子不大。学校就在村子的东北边。没有院墙,只有几间教室,和老师的办公室。学校后边是高高的堤坝,曾经偷偷地上去过,堤坝上是水渠,潺潺的流水,不知道流到何方。堤坝的两边栽着杨树,还有荆条。荆条到了秋天就被砍了,编成筐子,篓子。秋天杨树的叶子落了,人们都去用草耙子搂了,回家烧火。姥姥不喜欢杨树叶子,却喜欢去搂荆条叶。那些细小的叶子,姥姥说,瓷实,抗烧。
姥姥个子不高,挺精神的一个老太太,总是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的。干活也利索,每天家里家外地不闲着。小姨跟小舅也每天都下地干活,腿有残疾的大舅在家打花边。花边棒在大舅的双手里,灵活的飞来飞去。不一会儿就出现美丽的图案,花边是用白色的线织的,需要特别干净。大舅每次织之前都去洗手,小姨有时候也会织花边,不过她没有大舅织的快。花边棒是大舅自己做的,做的光滑细腻。大舅腿有残疾,手却特别灵巧。能做许多事,打花边,编筐篓,掐小辫。每样都做的又精致又快,一点不比身体健全的少挣公分。
放了学,就在大舅的花边桌子旁边,写作业。听着花边棒有节奏的响声,写着老师留得作业。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年多。小舅要结婚了,姥姥家三间房,住不开那么多人。就离开了姥姥家,来到奶奶家,也就是下河村。来到奶奶家没有多长时间,爸爸带着弟弟妹妹,从东北回到了下河村。重新盖的房子,结束了漂泊不定的生活,开始了在下河村的新生活。上学,劳动,从童年到少年,到青年,在村子里生活了十几年。每天从村北,到村南上学,穿过大半个村子。一路上走过很多人家,谁家在路北,谁家在路南,知道的清清楚楚。叔叔大爷,婶子大妈的,一路叫过去。有同学就在路边住,有时候碰上了,就一起上学。大集体的时代,学生每天放了学,都得去拾粪,交到学校。每天早上背着书包,提溜着粪筐去学校。有值日生。给称一下,记账。一斤多少钱不记得了。反正书钱是不用交的,本子也不用买。那应该是最早的勤工俭学吧?想想也挺有意思的。
上完小学上初中,初中毕业就开始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生活。锄地,间苗,播种,收获。知道了怎么栽地瓜,芋头,怎么种花生,玉米。知道了什么季节干什么活。几年下来,虽不能说是一把种庄稼的高手,也大约能把地里的活,都干的像模像样。
到了二十三岁,结了婚。从西下河村,嫁到了南马庄村。村子相距不远,十几里路。可是却是一个不一样的村庄。没结婚的时候,记得有一回跟小叔说,咱村挺好的。小叔说,好什么好,穷村一个,村里旧社会都没出个地主。我说,地主有什么好的,剥削阶级。小叔说,村里以前有地主,地就多,地多,村子就富裕。再说一般的地主都是省吃俭用,买房子置地。真正罪大恶极的地主不多。细想想,也是,村里人均才一亩多地。地少,活就少。活少,闲人就多。闲人多了,闲事就多,村里可没少出花花事。
夫家的村,人口也不多,地却多。可能以前村里有过地主吧?村子不大,却不整齐,高低不平。最大的缺点没有河,离着马路也远,进城得走出三里路,才能坐上车。村西边有一座不高的小山。名字叫尧山,人说是愚公移山的山,玉皇大帝命令杨二郎把山搬走。杨二郎用扁担挑着两座山,走到这儿累了,就扔下了一座山,成了尧山。另一座山走的前边也扔了,那叫什么山,却不记得了。我却不敢苟同,只是当故事听。
村子里没有河,有几个大大小小的水库。洗衣服就去水库里洗,刚开始一点都不习惯。村子东边有一个不大的水库,说是水库,不如说是一个水洼更形象。里边有一块大石头,上边有一个常年有水的凹窝。老人说这个水洼里以前住着一条龙,后天龙不知何故飞上天了。飞走的时候,掉下了一片龙鳞,就成了这块大石头。石头是黑色的,不长不短,不方不圆。没有形状。跟别的石头不一样,极有可能是天上掉下来的陨石。村里人无法解释,就编了这么一个故事。这个水潭,就被叫做龙潭湾。说天旱的时候,挖这块石头的周围,就会下雨,因为天上的龙有感应。
故事就是故事,没人去辩证真伪,听过一笑就是了。不管是尧山的故事,还是龙潭湾的故事。说因为有尧山挡着,村里不怎么下冰雹,就是下了,也是破坏力很小的。村子不大,王姓,孙姓占了大多数。孙姓人家以前可能是大户人家,有许多小黑瓦房,小黑瓦,排列的特别好看。现在的瓦匠,干不出那样的活来。雕花门窗,过道,门楼都很有气势。看的过来,以前的主人是有点钱的。
村子虽然不大,地多,活累。整天忙活在田间地头,每个人都灰头土脸的。离着城又远,穿着也不时髦。外边的人进来看,都会觉得这个村的人真土,会说话的会说,真朴实。后来家家户户都栽种了果树,活更多,人更忙了,人也就更朴实了。地多出产的粮食就多,兜里的钱也就多了。后来果园开始结果,卖钱了。钱就更多了,钱多了,除了买生活必需品。家电,农机,也开始把眼光放在了自己身上。特别是村里嫁进来几个会打扮的小媳妇,一个比一个的,都学会了给自己花钱。给自己买几身漂亮衣服,买几瓶高级化妆品,把自己打扮的漂亮又时尚。
岁月流淌,在夫家村里生活了二十多年。从无到有,把一穷二白的日子,过得什么都有了。每天田地里,果园里,奔波忙碌着。日子过得也是有滋有味,想着这辈子就这样过了,从一个村,到另一个村。离不开土地,离不开家乡。谁能想到,世事变迁,人到中年了,却离开家乡来到了城市成了一个城市边缘人,为了生活,每天在高楼大厦里忙碌。人生就是这样,没有吃不了的苦。常常想着不远的乡村,那里有我的家。城市的高楼再好,没有我的安身之处,乡村再贫瘠,有我温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