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菊韵】二憨的迷茫人生(小说)
后山屯的马小明,性格孤僻,固执,遇事一条道跑到黑,实在的有些犯傻。又因他是马家老二,人送外号“二憨”。提起这个二憨,在当地方圆数里却被人称为有名的土秀才。二憨中学毕业,肚子里虽墨水不多,却能出口成章。也许二憨遗传了祖宗的基因,他祖宗那可是清朝廷的文臣,治国安邦的谋略大人。由此原因,二憨的脾性,跟旁人不一样,似乎看懂了世俗,与世无争,我行我素。二憨每天所做的,除了收拾自家的不到两亩薄田,就是摆弄自己喜好的文字,自娱自乐,如同生长在另一个世界的怪人。
后山屯不大,几十户人家。屯前屯后,除了大山还是大山,除了沟壑还是沟壑。这里地理条件糟糕,周围的山都是光秃秃的,水也是浑浊的。没有植被,是一个鸟都不拉屎的地方。这几年虽然通过政府的扶贫解困,全村人靠采石开矿取得了一些进展,但由于交通不便,路途遥远,出山难,也是勉强维持。
为了生计,屯里大多数人都离乡背井出外打工了。二憨不去,老婆翠香催他,他也不走。他说,当年满清时的马家祖宗,落荒逃难到此避险谋生,证明这就是个宝地,我为啥要离开宝地呢?尽管我没有什么高大上的财产,起码也能谋生,饿不死。翠香生气,说二憨是木鱼脑袋,要不是看在自家孩子小,她早跟他各奔东西了。
一年一度的大年是屯里最热闹的时候,家家户户挂灯笼贴对子,欢欢乐乐的,唯独二憨家死气沉沉。翠香不敢上街,看见人家城里打工回来的男男女女,风光无限,各个穿金戴银,穿漂亮衣服,孩子们也撒欢地疯,她羡慕,心急,同时也更加牙根痒痒的恨二憨。她跟二憨赌气,吵嘴,宁愿带孩子睡存放粮食的西屋凉炕,也不跟二憨同吃同睡了。有时孩子上学,她还一走半天,回来问她,总是没有好脸子地说:不用你管,我自己愿意干啥干啥。不管就不管,二憨想好了,不管这些,也无所谓,木已成舟,你笼子里的鸟再蹦跶,你能蹦跶哪去。
这个挨千刀的二憨,要是总这样,那还了得,他想咋的?马老爹听说街面上风言风语的议论,实在看不下去了,平时关于二憨家的事,儿媳妇没少向他告状,马老爹都是口头哼哈答应,可他在采石场打更说忙,一次都没回来劝解过。他合计自己年龄大了,真不想操这份闲心,儿大不由娘,儿女们的事插啥手啊,都不是小孩子了,怕越插手越乱。老大不就是因为婚事上他多说那么几句,一气之下离家出走至今未归吗。唉,哪成想,现在他二憨两口子闹哄的更邪乎,有人传,说儿媳妇翠香红杏出墙了,跟的还是他们采石场的一个外雇运料司机。自己天天在采石场把门,出出进进的大卡车没少见,也没见过儿媳妇来过,能有啥关系呀?但无风不起浪啊。要是真有其事,马家可就要散了,这样的话,他马老爹的脸往哪搁?老马家在后山屯咋做人?那不是丢尽了祖宗的脸吗!
初春的风乍暖还寒,打在脸上凉飕飕的。马老爹背着手,气哼哼地走进儿子二憨家的院子,没看见人,院子里乱七八糟的,铁锹小镐耙子,东一个西一个,扫把也是横躺竖卧,没一点规矩立整的地方。这哪里还像个家呀?马老爹风风火火迈过门槛,进到屋里,发现儿子二憨正埋头在一张八仙桌子上,电脑开着,可能正冥思苦想。他走近,厉声斥责道:
“二憨,我说你想咋的,消停日子不想过了,你还能不能干点正事?一天天的你写个啥,它能当吃还是能当喝,你能写出啥名堂,能上天,还是能入地,能写来钱吗?连老婆孩子你都养活不了,你还算人吗?我告诉你,写作那是富人的游戏,出书要花钱,投稿你也没有关系,两眼一抹黑,你配做这行吗?再说,你有生活吗?三门不出四户,你除了种两亩破地,你还懂什么,闭门造车呀?这年头,还有几个有闲心愿啃书本消愁解闷的人,你知道吗?”
“爹你别这样行不行啊?”二憨皱紧眉头,有些不耐烦,“我们两口子挺好的,不用你操心。我这么大了,自己该干啥不知道啊,给我们点自由好不好?你怎么那么不相信人呢?不过明说吧,写咋的,有一天我会有个好结果的,不说一鸣惊人,也会雁过留声,爹你放心,快回去吧哈。”
“回去,你说回去我就回去呀?”马老爹手指眼红地吼着:“告诉你,小兔崽子,从今个起,你必须放下你干的这些东西,快把电脑关掉,以后不许碰,快给我老老实实干正经事去。先出去把翠香找回来,采石场现在缺人手,你去采石场干活去,让翠香也去,采石场食堂要招个做饭的,正好让她去那上班。在采石场上班,你俩来来去去,互相也好有个照应。家里小宝你们不用管,我接送他上下学。”
“我们都去采石场,那家里的地咋办?撂荒啊?”二憨没好气地问。
马老爹道:“谁说地撂荒了,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咋能让地撂荒呢?我们交给屯农业合作社呀,新成立的农业生产合作社,不是专负责外面打工这部分人家的土地管理和耕种吗?我们就是出点费用,到上秋该得多少得多少收成。看你小子整天在家圈地,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屯里啥事你都不闻不问,还像话吗?让我说你啥好呢?”
“哼,……打工打工打工,挣钱,挣钱!”二憨摇着头,嘴里嘟囔着,显出满肚子不服不忿的样子,面对老爹的威严,别无选择,他只能逆来顺受。
二
马老爹走后,二憨心里挣扎着,翻江倒海的思索后,他想出走,爹不是让挣钱吗,翠香也让他挣钱,看来钱真是个好东西。每个人,一天天都是钱钱钱的,没有钱的人是不会被人瞧得起的。看来我马小明不能满足现状,不弄到钱,我的理想也很难实现,处处设卡,冷嘲热讽,家人都蔑视,那就挣钱去吧,只有有钱了,才能证明自己,才能有理由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过,我马小明挣钱可不能在屯里挣,屯里能挣多少钱,仨瓜俩枣的,我得出去挣,只有走出大山,到经济发达的大城市去挣。
鸡叫五更,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的白色,二憨就背起行囊上路了。他要去闯天下,老爹不是说他三门不出四户吗,这回就让老爹看看,让翠香看看,我马小明不是孬种。临出来,他没有打电话向老爹告别,老爹知道肯定要骂死他。也没有到西屋向翠香告别,翠香天天不理他,见了他就像个仇人似的,不跟自己住,不让自己碰,形同陌路。
天越走越亮了,朝阳一点一点升出地平线。他知道,过了眼前这个险峻的鹰嘴岭,就到距后山屯最近的镇汽车站了。记得他来过这里,那还是在母亲没有过世的时候,跟母亲来镇上,请民间郎中给他不小心弄脱臼的胳膊肘归位。那老中医真是太厉害了,让他痛的死去活来的胳膊,几下就让老中医给捏咕好了,真是华佗下凡。这事,让他至今念念不忘。
二憨乘车先是来到了省城,然后又转车去了东北。上学的时候课本上学过,东北资源雄厚,矿产丰富。他想去矿上打工,下井挖煤。挖煤虽然三块石头夹块肉,有风险,但钱可以挣得多。自己出来的目的不就是挣钱吗,还管它什么风险不风险的。别人能干的事情自己也一定能干。
说来不巧,当二憨到了他认为盛产原煤最多的煤城的时候,人们告诉他,这里现在已经没有什么煤矿可以生产了,煤大部分都挖光了,人们都转行做了其他工作。他后悔,觉得自己的信息太差了,来前也没认真地了解一下,只凭印象,坐在家里异想天开。
还好,正当二憨走投无路的时候,他打听到了附近的一家翻砂厂,那里正好招工。二憨报了名。翻砂厂的工作辛苦,有毒有害这他都知道,只要钱不少挣就行,没有钱说话都没人愿意听。这年头有钱就是爷,他不想总当孙子,那样见谁都抬不起头。
二憨通过在这里上班才知道,原来汽车的部件,百分之六十都是靠翻砂厂制造出来供给汽车生产厂的。这里的人们车间干活的时候,个个都是鬼一样的脸,乌漆嘛黑的,不常在一起,简直认不出谁是谁。铁粉尘,沙粉尘,时刻危害着每个人的肺。要不是每个月一万多块钱的工资,足足顶在家里两年的收成,二憨早打退堂鼓了。二十四小时没黑天没白天的倒班,身心疲惫,可二憨还是咬牙挺着。
因过于辛苦劳作,加上以前在家里从没有做过这么繁重的体力劳动,这一天,二憨感觉身体没有一处舒服的地方。下了夜班,他腰酸背痛,两腿抽筋发麻,如厕都很难蹲下,他有点怀疑自己在翻砂厂还能不能坚持下来。夜幕下,晚风清冷,他独自坐在道旁的马路牙子上喘喘气。眼前,三三两两地跟自己一样下夜班的工友,不时走过。面对此情此景,他思绪万千……人生真难啊!
他饿了,想站起来,回去填填肚子,摇晃了几下强支撑起身子。马路两旁的霓虹灯闪烁,一些酒馆、便利店、洗浴、按摩,照样开着。知道翻砂厂的人多,外来人也多,工资又高,各路商家都绞尽脑汁,挤进这本来就紧张的地段经商营业,壮大自己的资本。
一曲迷人的古朴典雅的轻音乐,缓缓地传进二憨的耳朵,声音虽然不大,但夜里,二憨听得还是很清楚,它是那么的诱人,也许这就是一个喜欢艺术的人一种感应吧。
顺声望去,那应该是一家中医按摩小店,就在对面不远处。二憨想进去看看。暗红的灯光下,门口的牌子上明显写着:中医按摩,专治腰痛背痛,筋骨麻木,身体各项调理。他相信中医能治大病,自己屯里原来有个老太太,已经被医院判了死刑,后来就是有人介绍了一位老中医使其起死回生的。自己的腰腿难受,去里面试试,也免得去医院花费那昂贵的医疗费了。
走进中医按摩小店,屋子里很暗,灯光都是暖色调,装修也富有情趣,墙壁上到处是美人图,或男人,女人的裸体穴位图。见有人进来,前台后面的一位穿着十分艳丽的中年女人忙笑脸相迎:
“哎,你好先生,按摩呀,那我这给你叫技师过来。”只见她一扬脸,对走廊里面喊,“小美,你过来,来客人了。”
被称作小美的年轻女子,趿拉着鞋急匆匆跑过来:
“您好,欢迎光临,大哥快跟我过来吧。”
二憨头一次到这种场合,他不理解这里的人着装怎么这样特别:低胸,紧身,体型裤,整个人勒得好像随时都要爆炸。难道中医也讲究精神治疗法了?二憨有些疑惑。小美拉过二憨的胳臂,几乎是搀扶着二憨,将他带进一个门楣上写着“仙客居”字样的屋子。
二憨在小美的引导下,躺在一张铺着紫色床单的按摩床上。他身体僵硬,一下子躺不下来,小美帮他,待他慢慢躺稳当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哎呀,谢谢你小美,这下好了。”
小美问:“怎么大哥,是哪里不舒服吗?看你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二憨:“唉,我现在全身是哪都不舒服啊。你快帮我整整吧,整个身子都是紧紧巴巴的,不听使唤。”
小美:“嗯,这个您放心,凡是到我们这里来的,就是上帝,我会好好给大哥做的。如果我哪方面做得不到位,请大哥尽管提出来,我会改正的。您的满意,就是我们追求的目标,您开心了,我们才算成功。”
二憨:“上帝谈不到,我这个人没什么要求,能帮我缓解缓解,放松一下我的身体就行了。我头一次来这里,我也是才来这翻砂厂上班的,干还不到一个月呢。这年头钱不好挣啊,一天天的我都有点累不动了。”
小美:“这样吧,大哥要想做好,有效果,你把衣服裤子脱了。我这开空调,插上电褥子,指定不能冷。”
“按摩还要脱衣服?”二憨瞄了一眼小美,有些不好意思。
“是呀,不然没感觉。我都不怕,大哥还怕什么嘛?我一个小女子还能吃了你呀。”小美笑着说。
二憨换上按摩店里的浴衣浴裤,轻松了不少。心情好,身体也没那么沉重了。
小美一边跟二憨聊天,一边给二憨按摩。问完了二憨的家境,又问二憨未来的打算,理想,期望等等。二憨从来没有跟人这么推心置腹地聊过,他把自己的经历,想法,未来的打算,及家里老爹,老婆的详细情况,一五一十的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全盘倒出来。小美听后安慰二憨,说这都是命,人活一辈子不容易,什么事情都要想开,着急上火是一天,不着急上火也是一天。你得快快乐乐地活。生命有限,人生没有回程站,珍惜眼前的时时刻刻。小美说得在理,二憨频频点头示好。二憨几乎忘记了自己周身的病痛,幸运自己遇到了情投意合的知音。
忽然,二憨一激灵,顿感小美的一只手,轻柔地触碰到了自己的敏感部位。虽然只是一扫而过,他还是感到心跳,心里一阵紧张。他想小美也许是不经意间的行为,没敢往下想。哪知小美又一次重复了刚才的动作,而且是继续加大力度。两手用力摁着他的两条腿内侧,久久不愿抬起。弄得二憨特不好意思,使他无法面对,脸红得像红苹果。他咂咂舌头,吞吞吐吐地道:
“你——你——这是——中医——疗法吗?”
小美噗呲一乐:“什么,中医?我哪会呀。”
“那你——这是挂羊头,卖狗肉吗?”
“大哥,你就别管什么肉了,我这叫肾疗法。男人辛苦,必须要保肾护肾。肾好了,身体才能好。浇树要浇根,我这是从你的根部开始理疗,然后逐步向全身打通你的主动脉,让你变得更强大。”
二憨被小美的一番话弄得是云里雾里,也不知如何是好,也许小美说得在理,那就听之任之吧。什么强大不强大的,腰不痛腿不酸,我马小明就阿弥陀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