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雅香】黄码城事之“黄阿姨”(微小说组之一)
东北的寒季,总归很可怕。麻雀没了声响,不知缩在哪里战栗着拼运气,几许残叶也不敢飘零,路上行人更加少得可怜,一个个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胖熊一般。黄阿姨一面小心翼翼挪过一片片硬冰,一面想,是因为冷吗?
简单想一想罢了,天气再冷,该上工还是要上工的,谁叫我们是老百姓啊。
黄阿姨的第一个工作地点在数里外的一家公司,负责一些清洁工作,跟着公司每月四个休息日,每月工资一千几,比最低工资还低几百块。不过他们说并非全职让你做,还能怎么地呢?
另一处是家颇具规模的酒楼,工作内容仍为清洁打扫,在午饭口和晚饭口。两份工作月入两千多,在这个不太发达的城市,已经不错了。丈夫患病在家收入很少,孩子还在读大学,这两千多很顶用呢,为了拿到它们还有额外付出的。
艰难走上20分钟,到达地铁站。乱风透过幽长的巷道猎猎,沉重的棉门帘竟飘扬如旗,表达分外凛冽狂野的气氛。不知怎的,今天乘客也相当少。“大概是因为学生停课吧。”
在安检口,黄阿姨解开衣服,从内袋掏出保护得好好的手机,扫码,说是抗疫都得扫码,早前她连手机都不用的,这个是儿子淘汰下来的老货色。
结果不同往日,扫出来的是黄色,黄码!这样她感觉有些心悸,因为听说这样几乎就是传染病人了。“可也没有症状啊?”想了想,决定还是问问安检员。
那个脸熟、平日里看来还算正常的女安检,今天似乎有些莫名的喜悦,看了黄码便有些憋不住笑的样子。“你从这里转过去,上那边找班长登记,对就隔离区那边。”然后回头兴冲冲高喊“哎,又一个”。
黄阿姨嚅嚅:“登记完了能坐车吗?”
“看上面写着呢,禁止通行!”说到这里,竟颇几分凌驾式的傲气了。
黄阿姨于是转身离去,低着头稍稍扫视,颇似做贼的感觉。空荡荡的地铁大厅,几个黑服男女目光如炬,倒也没有猛追上来施展擅长的擒拿功夫。
在地铁外口,她稍稍踟蹰。黄码了,公交已然坐不得,自行车在家里也不方便骑,可工作还得做。公司距离6站地,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说什么也没用了,用走的吧!希望老板会体谅,毕竟这不是老百姓的原因。
先给公司总务部长发个短信。不大会打字,只六个字:“被黄码晚一点。”
没有回音。
……
一个小时后。风尘仆仆满脸霜的黄阿姨在公司门口被保安叫住,告诉不用上班了。“接到通知这就停业了。你大老远的还来啊,他们一看这架势都不来了。”保安把一张“抗疫暂停营业”的纸粘上,再“哗啦、哗啦”摆弄起手上粗黑的锁链。
顾客当然没有一个。稀稀拉拉的公司员工则正从里面出来,一个个满脸的晦气。门口停车场也空荡荡的,不复平日里的拥挤。
“那啥时候能开门?”
“不知道。”
“工资啥时候发?”
“不知道。”
话说这保安还算和气,好歹答对一二,再说这么大的公司,不过黄阿姨还是心往下沉,因为没活干自然就没工资,跟那些有合同的不能比。另外还押了一个月工资呢。再给总务部长打电话,没人接。
在路口又站了一会儿,黄阿姨这次没有贸然步行而去(饭店),倒不都是腿痛的原因。打电话吧,虽然心中浮泛着不详感……
果然,那家饭店被停业了。是不是再开业也不好说了。也说了不会欠工资,只是可能晚点发。
“唉……”其实某种程度上已在意料中。这年景什么生意都不好做,这老板已经够能坚持了。
攥着手机,黄阿姨下意识把自己裹紧。站在路口的寒风中,她犹豫着,不知往哪里去。
两份工作都没了。难道这种天气,要重拾旧业,出早市去?再看看天气预报:最低气温零下二十七度。
“唉……这鬼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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