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风景妖娆的内湖公园(散文)
我始终认为,屋里应该有一个大花盆,栽培着赏心悦目的花,那样,居处就有了情趣,也会生动起来。一座城市,也应该有一处公园,把风景纳入其中,来一个蔚为大观。我的家乡江西吉安,就像是根据我的臆想设计一样,就有一处风景妖娆的内湖公园。
一
她美得令人窒息,在野外都难找的异景奇趣,在这里相聚了。
一条溪流,不见其发端,也不见其终极,卷着无数浪花叮叮当当来到吉安城外,甩几甩,把自己的身子变成一块巨大的翠玉,灿烂而沉静地安放于城中,与赣江毗邻。
这里有蓝色的湖泊,古朴的栈道,五彩斑斓的林子,凌驾湖水之上的拱桥。她不分时节,邀来了蜂飞蝶舞,邀来了虫鸣蛙叫,邀来了水鸟的乐音乘着风从湖上传来……这里,任何一样,都是一道至美的风景线,令人神醉情驰。不要把这些景色归于节令气候,应该归于生态。
通往内湖路是由栈道组成。栈道一米多宽,木板铺成,两边有护栏,以褐色漆覆面,宛如一条长长的飘带,平静而飘逸地泊在湿地水草间,给水草画下了一条波动的曲线,这条曲线收拢了我们的眼睛,不再旁骛,曲线勾勒出公园的美,那是一种流动的美。
我怀着极大的兴致,沿着栈道向前移步。两边的水草顺着护栏的隙缝钻进来,多情地拉扯着我的裤脚,像在极力挽留着我:歇会,歇会,或是有意地直了一下它的身子,以便能让人看到它健康向上的样子。
我止住脚步,手扶栏杆,望向水草。虽已入冬,可此处的草木似乎忘了季节,那片辣蓼花,张扬着细碎的朵儿,兀自灿烂,兀自芬芳。那一丛丛野菊花,黄色的蕊,紫色的瓣,摇曳着太阳的金辉。它仿佛知道,她的名字叫野菊,不管野外环境多么恶劣,它必须要生长,它的存在属于大地,属于灿烂的秋天,更属于严寒的冬季。太阳仿佛格外地偏爱它,总是用暖暖的光芒映照着它的身子,它也仿佛在跳跃,在欢呼。我的耳边传来细碎的嗡嘤之声,我睁大着眼睛:天呐,这里还邀来了蜜蜂和蝴蝶。这是我不敢相信的,因为时令已进入冬季,这是最奇怪的事实,完全颠覆了我们以往形成的观念。
蜜蜂的个头很小,小到比一只黑蚂蚁大不了多少。蝴蝶也是小巧玲珑的个子,那对扇动的翅膀如同成年人的指甲盖大小。我带着疑问:蜜蜂和蝴蝶把自己化成小个,是不是更适合在冬季存活呢?这个,我找不到答案,但我想到沙漠缺少水份,植物为了减少体内水份的蒸发,如仙人掌的叶片退化成刺,这是生物对沙漠干旱环境的适应。不知这些,和“生存之道”是否存在逻辑关系,看着这些“小个”在野菊中翩飞,是菊为蜂蝶而绽放,还是蜂蝶为花蜜而生?我觉得“爱”与“美”永远是一对难分的孪生,她带了股“拒世”的傲气,让人感动。我的心在狂喜,在狂跳,我无法告诉你,我是多么兴奋和惊讶。
野菊也许知道,其实只要“绽放”,总会有匹配的生灵发现它,眷恋它。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做任何事情,都是幸福的。因为这世上,真正的付出,是不会被埋没和尘封的。有时候我觉得,野菊并不是为了耐寒而生,而生为了装点萧条的冬与秋。我觉得,季节不再那么分明,倒是我们吉安的特点,今年的吉安,仿佛是越过了冬天,一下子靠近了春天。我蹲下身子,嗅着野菊的香,在我们这里,不必感叹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么,连迎春的风景也都悄悄地改变着季节。
二
如果一处风景,没有了历史,或者是少了光荣的历史,风景就是没有灵魂的堆积。内湖公园的湖面上横卧着一座“公略桥”,它永远是公园的一道彩虹。
公略桥是为了纪念红军将领黄公略而命名的。这座桥让人感到苍凉也让人感到温暖。那半月形的桥洞,像张开的嘴巴,在默默诉说着曾经峥嵘的岁月,也向世人展示着今日的辉煌与繁华。它像史诗一样,写着中华民族古老而又不朽的文明。
吉安是赣西南重要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是当年中央苏区军事要地和交通枢纽,这里曾经“九打吉安”。
黄公略是湖南湘乡人,中国共产党早期领导人之一,曾多次被毛主席赋诗称赞,被誉为“飞将军”。
1930年,黄公略率领红三军在赣西南开展游击战争,并发动群众,发展革命武装,建立了苏维埃政权。
在1931年,黄公略参加“方石岭”战斗,为指挥部队转移,在吉安东固遭敌机袭击,壮烈牺性,时年只有33岁。
我站在桥上,长时间地举头凝望着东固的方向,又低下了头,我向英魂致敬。如果没有如黄公略这样千千万万革命者的牺牲和奉献,哪有今天如此安定美好的生活?
我脚下的这片土地啊,是“红色”的土地,留下了当年红军太多的足迹,这座公园啊,有着血染的风采。如今,一切美好的事物在这里无穷无尽地注入,此处,风光一片。
一座桥,留下一段深沉的回忆。我用深情的眼眸摄下桥的倩影,把底片留存在心底。那段抛物线,连接的是战火纷飞的时代和国泰民安的今天,多么大的跨度,这样的桥,承载太重,延伸够长。她已经是内湖公园这座风景博物馆里最生动最有内涵的风景了。
三
有了这个公园,我所在的城市马上就有了眉清目秀的观感。
我绕湖款步,总觉湖如镶嵌在大地上的眼晴,湖周围的水草是它的睫毛,而树木是它的眉毛,它张开自己灵动的眼晴,深情地注视着日月沧桑,注视着湖边的花开花落,注视着湖边的人们。湖,比不上江河的汹涌澎湃,比不上大海的辽阔无垠,但湖,会让人沉静下来,慢下来。慢下来,去欣赏最迷人的姿容,用眼睛用心灵去体验大自然的美好,去感知自然中的一花一草一葉一虫,书写生活,感恩生命。文学史那些名作,以湖为背景的太多,月色荷花入湖,月色才迷离,荷花才盈香。
不远处,有一座观湖台,两张方桌大小,同样是木板铺就,有护栏。我倚在观湖台上,阳光照在湖面上,像给湖面铺上了一层闪闪发光的碎银,而水也柔柔地缠绕着天光云影,描画着翠影山花,所有的色彩和无数的曲线都在这里交织、展现。时而有鱼群出现,像一朵五彩锦簇般的大花忽地盛开。也有鱼儿“泼刺”一声,跃出水面,让蓝盈盈的湖面荡开甜甜的笑靥。湖中的几个小岛屿,像是画家在笺纸上着了浓墨。墨染的画卷,有杨柳叠烟,湖光映翠,也有水鸟安放的家。水鸟时而绕湖盘旋;时而落入岛屿的树丛中;时而来到湖面上,悠然自得地游来游去,时而站在岸边,“对镜梳妆”;时而什么也不做,只做深情的凝望。看得出,它们爱这个“家”,爱这一片蓝得温柔恬静的湖水。
我想,如果没有湖,地球会少许多水灵灵的气息。我在这里找到了自由快活的灵魂,天地间多了一颗忘返的心。
一叶小舟从桥洞钻出,没有汽笛,没有声音,也没有船帆,只有几块木板合成。小船浮在水面上,活像一个墨点在移动。微翘的船头站有一人,一手摇着船桨,一手灵活地操弄着网兜,左捞捞,右兜兜,然后倒在身旁的一个大桶里。难道捞鱼?我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重新戴上镜片仔细打量。摇船人身上穿着一件红色的马夹,上面写着“绿色环保”,手臂上戴着标有“志愿者”的红色袖章。哦,原来是一位“绿色环保志愿者”,他在认真地打捞着漂浮物。这位志愿者是位年逾花甲的老人,个子不高,身材瘦小干瘪,两鬓已斑白,一张古铜色的脸上爬满了岁月的沟壑,可眼晴深邃,眼神坚定而慈祥,像这湾柔柔的湖水。
每当下一场暴雨,总有一些枯枝败叶,一些塑料泡沫涌入湖里,湖面一派狼籍。可过不了几天,这里又是一幅碧水清波的画面。这清新的生态底色,原来背后与这些可爱的“护湖人”密不可分啊。顿时,我觉得漂在眼前的这条不起眼的小船,像新月一样清新素雅,是水中的精灵,而这位瘦小干瘪的老人是湖面上最靓的风景。
到中年的我,想追一回“星”,眼前这位护湖老人就是最亮的星。我投去了钦佩、敬仰的目光。
四
也许,那些自然风景不因季节的变化而改变了模样,春色,夏荣,秋光,这些风景都是受限的,在内湖公园,风景的外延在扩大,增添了太多的人文充分。
继续前走,三五棵玉兰树,撞入我的眼帘。叶已散尽,却挂满了毛茸茸的花苞,它们仿佛长了一颗热情的心,正准备要奉献什么。我知道,它们在苦寒中蓄势待发,一朝绽放,将满腔的爱都燃成艳丽。玉兰,非梅花,却为冬天撑起一片生机,这无不给人带来强烈的视觉体验。我不由得心生敬佩,围着玉兰树,盘桓良久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挨着玉兰树不远处,有几棵高大的荷树。树干通直,树形美观,顶着一头繁茂的枝叶在“沙沙”摇风。一群鸟儿“呼啦”一声飞来,又“呼啦”一声飞走,从这个枝头飞向那个枝头。
迎面,来了一对特殊的老人。那该是一对老夫妻。
白发老爷爷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位白发老奶奶。他们的眼里流淌着平静安详的光。把手处,挂着两个笼子,上面铺着稻草和枯叶,看来是手工鸟笼子,轮椅上还带着一根长长的棍子。
当他们靠近荷树,老爷爷停好轮椅,取下鸟笼,接过老奶奶递过来的棍子。
老爷爷用木棍举起鸟笼,小心翼翼地把鸟笼安放在了树干的隐密处。事罢,老爷爷昂起头,围着荷树转了几圈,估计在审视着鸟笼安放的位置是否合适。他那虔诚的样子,不亚于正在工作的建造师。而在身旁的老奶奶,一直面带微笑,她那深情的眼神从来没有离开那棵荷树和老爷爷。
在他们的心中一定有一种独特的精神氛围,他们的生活方式,是一个人与自然的浪漫史,写着爱的诗篇。
我们大多数人往往为那些琐碎的个人利益所困,寻找着物欲的生活。甚至有些人,为了个人利益,不惜破坏一份自然之美,很难有这种“生态关怀”。内湖公园,你是在装载着温暖的故事,是的,那些居民喜欢动不动就漫步于你的周围,就是想感受你的温度。
这对老人所挂起的鸟窝,无疑是挂起了一盏灯,一盏照亮人与自然联系的灯,一盏让人可以静观大自然,静观生命的灯。
很多时候,我觉得生活太芜杂,理不顺头绪,来到公园,我也不想去梳理什么头绪,我会沉浸在诗意的环境里,只要心情好了,一簇不起眼的水草,一挺没有生命的栏杆,都会变得像是我的朋友。一只渺小的蜂,一只无意的蝶,马上成为开启我心灵的天使。尤其,在这样沉静的风景里,总有让我为之感动的人们,还有那些过往的历史,会把眼前的风景推向最高的境界。
我们的周围,到处都是风景,风景里藏着文字,现实的,历史的,有一双发现的眼睛,这些就会属于我们的,甚至成为我们笔下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