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母亲的菜园(散文)
2021年12月,一个星期天的上午,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射进房间,洒在脸上暖洋洋的,又是个阳光明媚的大晴天。今天不值班,趁着天气晴好,回老家一趟,看看父母,顺便捎点母亲自种的绿色蔬菜回来。同妻子打了招呼,说走便走。由于女儿高三补课,只好携带八岁的儿子前往。儿子听说去瑞洪,欢呼雀跃,急匆匆披上外套,拿着水杯,蹦蹦跳跳往楼下跑,心早已飞到瑞洪老家,想着去找他堂弟玩去了。
半个小时后,小车慢慢驶入通往村庄悠静的林荫道路。微风吹佛,路边纤细的枝条来回摆动,好像在向我招手,让我倍感亲切。我忍不住闻了闻窗外熟悉的乡土气息,心情无比舒畅。前方坡地上屹立的一栋房屋,是父母居住的老宅,透过树木的间隙映入眼帘。老宅斑驳的外墙,仿佛在诉说岁月飞逝。历经二十多年,开枝散叶,我大学毕业分在外地工作,后来回县城买了商品房,哥哥、弟弟通过自己勤劳的双手,赚得一点积蓄,也另起了新居,可老家的房屋依然如故。远远望见母亲佝偻着身子在菜园里锄地,跟我想象的场景一模一样,母亲总爱在菜园里忙碌,一刻也舍不得停歇。
我把车子稳稳地停在老宅的场院上。母亲抬头瞧见,立即放下手中的活,笑嘻嘻朝我走来,爽朗地招呼我。当看到孙子从车里钻出来,母亲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我孙子回来了”,忙向前牵住儿子的手,问长问短,舍不得松开。
母亲今年七十有三,已过了古稀的年龄。母亲苍老的脸庞爬满了皱纹,瘦弱的腰身日渐佝偻,蹒跚的脚步,干起活来大不如前。可母亲总是停不下来,喜欢侍弄门前的那点菜地。
十几年前,家里的几亩水田被流转,旱地也被镇政府以搞旅游开发的名誉征用。没有土地耕种,父母被迫失业了。后来父亲凭着做事踏实、为人本分,在建筑工地谋得一份看管材料的活。母亲一辈子与土地打交道,突然不种地,即使年过六旬,也还是不适应。既然闲不住,她打算把全部的精力用在种菜上。在村庄前面坡地上,每户都分得两垄菜地,母亲嫌地块小,水路又不好,为方便种更多的菜,母亲便将自家房子西面一块旱地承租下来。这块旱地面积约有三分,是邻居撂荒的,土地肥沃,浇水便利,作为菜园最为合适。邻居举家迁至集镇,无暇顾及这三分地,便以一瓶菜子油为报酬转给母亲。
荒地拿到手,母亲激动不已,就如何打理菜地在心中盘算了一夜,比如怎么把四周圈起来,划分几垄地,种些什么菜。打定主意后,第二天,母亲便早早起床,动手打理起菜地来。
首先是筑篱笆墙,主要防止鸡鸭跑进菜园祸害地里的菜。母亲一手拿砍刀,一手拿草绳,在自家竹林砍了几十根毛竹,又到田间地头寻找灌木丛,砍了几捆灌木枝条背回家。母亲把背回来的灌木枝一根根摆弄好,围绕菜地扦插一周,再用毛竹固定灌木枝,为方便进出,中间留有一米宽的菜园门,如此篱笆墙便做成。
其次是除草松土。撂荒几年的旱地杂草丛生,母亲用砍刀,先将齐腰的杂草放倒,再用锄头翻刨草根,一垛垛放置一旁晾晒,几天之后将干枯的杂草点燃烧成灰烬,俗称火土灰或草木灰,可作为种菜的肥料。杂草除干刨净下一步得松土,当年六十来岁的母亲身子骨还算硬朗,一锄头一锄头翻土、捣碎,一点也不觉得累,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三下五除二,只用了两天的功夫就把三分地块翻了个遍。
再次是开沟起垄。地垄间距一般五十到八十厘米,地垄之间需要开沟挖槽,沟深一般十到十五厘米。母亲根据蔬菜品种划分地垄的大小,沿着分隔线开沟,将沟槽中的泥土一铲一铲往两边地垄上翻,为方便排水,使地垄干爽,母亲将沟底修整得平平直直,恨不得绣出花来。
最后是播种栽培。母亲有的蔬菜自己育苗,有的蔬菜在集市买苗。白菜、菠菜、萝卜就是母亲自己育的苗,先把地垄的泥土打碎找平,做好苗床,播下蔬菜种子,覆盖一层薄土,浇水保持土壤湿润,并铺盖地膜,几天后种子便会发芽。像辣椒、茄子、黄瓜需苗量不多,母亲一般到集市买苗直接移栽,省工又省钱。大蒜播种比较简单,为了出苗快,长势好,母亲会把大蒜种子放在尿水中浸泡两三天,捞出晾干后,一颗颗插入预先做好的苗床,上面铺盖一层稻草或豆箕,然后定期浇水保湿即可。
通过半个多月的辛勤劳作,母亲的菜园让人眼前一亮,四方形的篱笆墙,整齐划一的地垄,木桩和毛竹搭设的黄瓜、豆角架子,还有那嫩绿的菜苗,格外赏心悦目、充满生机。新移栽的菜苗,在母亲每天早晚定期浇水之下由黄返绿,茁壮成长。由于菜园就在老宅旁边,浇水极为便利,母亲在菜园的角落放置了一个大水缸,接根水管伸进水缸里,浇菜之前先抽水灌满水缸,然后再一瓢一瓢浇到菜蔸上,当然也可以抽水直接喷洒在菜上,后者方便省事,但效果不如前面的好,也浪费水。
提起种菜,我有提水浇园的经历。小时候,我家在村前坡地上有一小块菜地,浇菜用水要跑到山下去担,有三四百米远的距离。那时,我的个子比水桶高不了多少,担着水上坡,水桶总不时磕在山坡上,摇来晃去,总会洒掉不少,到地头只剩下两个半桶水。为此不得不多跑几趟,母亲总会叮嘱几句,“慢点,别急”。想起当时的狼狈,现如今倒是觉得十分可乐。
村里的老人喜欢坐在一起闲聊,母亲不喜欢闲坐瞎扯,一门心思赴在菜园里,锄草、松土、间苗,做完这个忙那个,乐此不疲,还经常废寝忘食。
菜园里菜的品种繁多,时令蔬菜数不胜数。冬季主要有白菜、菠菜、萝卜、大蒜、卷心菜、红菜柳,夏季主要有辣椒、茄子、豆角、黄瓜、西红柿、空心菜。母亲种的菜自己吃不完,大部分拿出去卖。通常太阳落山时,母亲便会去菜园摘菜。傍晚摘菜可以让第二天要卖的蔬菜,尽可能新鲜。那些在菜园子里长势喜人的蔬菜,母亲采摘完毕,把它们挑回家,剔除枯枝烂叶,冲洗干净,绑扎装筐,再将箩筐放入门口的三轮车上,一直忙到晚上八九点。母亲的菜,直接卖给菜贩子,所以母亲要比摆摊卖菜的人起得早。她一般四点钟起床,骑上三轮车,披星戴月,赶往四五里远的农贸市场。
母亲个性要强,宁愿辛苦自己,也不给子女增添负担。母亲卖菜所得完全能够满足日常开销,父亲在外做工也有点小入,所以母亲从来不用子女的钱,我们给她钱,她总是说现在还能动,等她什么时候动不了我们再拿钱给她。过年过节,母亲总是叮嘱我们不要给她买衣服、礼品,说她的衣服穿不完,东西吃不了多少,买多了浪费。去年春节妻子给母亲买了件衣服,母亲虽然喜欢,还是唠叨了半天,说我们乱花钱。每次回老家,因为给钱母亲不要,我寻思带点米和油回去,也就一两百块钱,母亲总是变着法子贴补回来。几年前有一次母亲骑三轮车急拐弯,车子侧翻,扭伤了脚,我带她到县城中医院拍片拿药花了几百块钱,她硬是要将看病的钱塞给我。
十几年种菜卖菜,如今母亲年龄渐大,我们姐弟五个也曾劝过母亲,劳累了一辈子,该歇歇了,以后生活费我们出。可母亲仍然不听劝,把我们给的生活费全部退回。
2018年邻居回村做房要用宅基地,于是把菜园收了回去。没有了菜地,母亲暗自伤心。本以为母亲会就此收手,不再种菜,可几个月后,当我回到老家,发现母亲把自家房前的晒场开垦成了菜地,原本宽敞的院子成了一片绿油油的菜园,我决定要找母亲好好谈一谈。我说“妈,你种点菜可以,但不能种太多,更不能起早贪黑去卖菜,你年纪这么大,眼睛又不好,路上万一出个什么事咋办?”后来母亲也意识到自己年纪确实大了,不服老不行,渐渐地,去卖菜的次数越来越少。
菜不卖老两口吃不完,母亲就把多余的菜,晒干腌制成咸菜。将豆角切成小段,晒干之后用矿泉水瓶装好,放置阴凉处储存一段时间,随吃随拿。我最喜欢用母亲做的酸豆角炒回肠,鲜美的味道在我有余音绕梁的感觉。母亲将芥菜晒至半干,加入食盐揉搓,再塞入陶瓷坛压紧。等到春笋上市,放在一起炒熟,那是一碗上好的下饭菜,吃得我满口留香。母亲还会腌制辣椒、茄子、娃娃菜,数也数不清。厨房里堆满了坛坛罐罐,装的都是母亲腌制的咸菜。
午饭过后,母亲像往常一样,开始为我准备往回拿的新鲜蔬菜。白菜、菠菜,大蒜、萝卜,各样一大捆,还顺带几罐咸菜,两个鼓鼓的编织袋把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
我在驾驶室坐定,母亲把她的孙子送上了车。关上车门后,母亲从窗户把头探进来,面容慈祥,眼神里透着留恋,一面挥手一面不住地叮咛。我狠狠心,摇上窗户,发动车子。从院子转上大道前,我从后视镜回望了一下母亲,只见她朝着车子远行的方面站立,寒风扬起了她的头巾,斜阳打在她的身上,显得特别孤寂。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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