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大地生灵:猪悍(散文)
一
山坳里窝风,有个不错的小环境。三五成堆的核桃树是这里主要的树种,覆盖着整个山洼。这里土壤肥沃而松软,且阳光煦暖,提早便融开了寒冬的封冻。于是,黑油油的土地泛着光晕,一派清新的气息,醒脑提神,别提多受用。
这是一片被野猪群践踏过的土地,准确一点说,是被野猪拱过的土地。杂乱的土地,裸露的树根,干草和落叶被翻覆到泥土里,搅拌成一堆穰角大泥,只要浇上水,泡一泡,就可以抹上墙。
此时山野各处,受热不均,所解冻程度各不相同。山岭的背阴处,还有积雪未消,一天的融水被夜晚的寒冷,重新冻成冰溜儿,顺着坡一路向下,谁走在这里,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都能坐上一段免费的滑梯。
山脚一线,树丛间绽开星星点点的小黄花,那是一朵朵盛开的冰凌花。此时,这里有个关键词叫“醒”,是这个季节的腰眼儿。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最先普照到这里,花儿们便推开门窗。野猪群比它醒还早呢,太阳还在懒被窝,它们就来这里寻找食物。一个个猪嘴好像一个个小犁杖,蹚了小垄,扶大垄,它们的嘴如同一个个小筛子,过滤去泥土和石子,能填进肚的都不放过。
还有一个早醒的。一只松鼠在树林的枝头,来回乱窜着。急急慌慌的样子,别提有多焦躁。它有储藏食物的习惯,这棵树向东两米,埋了几个核桃,那棵树向西一米,埋了几个核桃。这些食物对于它来说,都是宝贝,在它的脑子里一份藏宝图,有着详细的分布。谁知道,一早上这里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这些挨千刀的,把它的藏宝之地给毁了,让它怎么不急?春天刚刚来临,今后的日子该怎样度过,它欲哭无泪。
二
我知道野猪群的习性,往往在它们吃饱喝足后,会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休息去了。在没有受到惊扰的情况下,一般不会走出去多远,能走出去几里路就不错。
它们的行动慢腾腾的,与这个群体的构成有着极大的关系。野猪群的构成基本是一些老弱病残组合而成,拉家带口一大帮,拖拖拉拉的,怎么走的快?
我取道前行,顾忌前面的一个陡峭山坡,便想绕过这段路,从侧面的山弯过去,再向前走。不自觉间,发觉脚下的路,与野猪群走过的路重叠在一起。难走的路,谁都不愿意走,好走的路,摆在那里,谁都不会拒绝。自然界有些道理是相通的,大家都去选择,是因为简单而实用。
我寻思着,再走上一段路,就自动避开野猪群所走的路线。只是没想到,我刚刚走过一个山脊背,便听见前面传来的嘈杂声。那是熟悉的猪哼哼的声音,与大猪圈里的猪群所发出的声音是完全一样的,我还以为它们会走的远一些呢,它们没走出去多远,就安歇了。这说明它们太安逸了,太幸福了,日子过的太顺心了。
我突发奇想,想看一看野猪群的生活状态。轻挪步子,尽量不让脚下发出声音,一边向前靠,一边把望远镜的角度调整好。啊!看见了!在对面不远的小山坡上,是一片柞木林。那里阳光齐聚,暖暖洋洋,一群野猪散落其中,被厚厚的树叶包裹着,露出一点点头和背。有的在呼呼大睡,有的在不停蠕动着,如此的好环境,让它们毫无顾忌地安歇着。
我不敢靠的太近,怕惊扰了猪群。可是望远镜的可观察角度实在有限,如果能靠近一些,场景更加清晰。我正想调整身位时,却听身后传来一阵踏叶声。
三
这是谁呀?这么不合时宜地走过来,势必会影响到猪群。我忙回头看去,一时吓得目瞪口呆。身后来的,哪里是什么人,分明是一头大野猪。
只见它尖嘴长脸,两根白色的獠牙向外龇着,粗壮的腿,土黄间灰的毛色,肩部的鬃毛竖立着。它低着头,嘴拄着地,庞大的身躯不断地在树丛间调整着位置,一双阴鸷的小眼睛,露出凶光。它的眼神不太好,从正面看是什么都看不清的,斜四十五度角,是它最佳的的观察角度。它不断地调整身位,是为了更好地调整视线。它在仔细地观察着我,在充分地估量着,此时的静,却是最危险的,下一秒就将会发起攻击。
在东北森林之中,有“一猪二熊三老虎”的说法,这样的排位,当然是以它们的战斗力而言的。野猪竟然能排到老虎和黑熊的前面,这不是谁在故弄玄虚。野猪有蹭痒的习惯,它常常去红松树下去蹭痒,一来二去,红松油脂便蹭到了身上,而且越来越多,越来越厚。夏天这身油脂还看不出什么来,来到冬季,这身油脂被冻得异常坚硬,形同铠甲一般。这一身铠甲,连枪弹都奈何不得,熊掌与虎牙又能怎样呢?
我忙环顾一下身边的环境,还好,身边不远就有一棵大柞树,头顶有一根大枝丫横伸过来。我不能给它进攻的机会,一旦冲起来,就麻烦了。
来不及多想,一跃而起,两手便攀上枝丫,紧接着,一个引体向上,便翻了上去。野猪不慌不忙地走过来,好像压根儿就没有伤害我的意思。它在树下转了转,哼哼了两声,大概是发出警告,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有你好看的!
它转身离开,晃动着身躯,一根猪尾巴还不停地摇动着。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它的身子撞了下一棵碗口粗细的树,那棵树立刻倾斜了一下,差一点连根折断。
我的心一直都悬着,此时此景,不由地庆幸所爬的树,足够粗壮,以它的实力,还不能把这棵树怎么样。如果爬的是那棵树,可就惨了。我紧紧地抱住这颗大树,心里产生出足够的依赖感。我不敢去看这个狠角色,它太强悍了,强悍得让人不敢正视。人类这点自身能力,在它的面前不值一提,还是收敛起来,不亮出来为好。
那慢吞吞踏叶的声音,渐渐远了,我却在树枝上蹲着,不敢动弹。好在我的身上还有先祖留下的基因,还能依靠上树的本领藏身,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我在树上蹲了好久,一直到看不见,听不到任何声音,才慢慢地从树上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