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绿野】武安食令(传奇小说)
公元前279年岁旦刚过,秦昭王就命刑部尚书向白起拟传了圣旨,命他挂帅统兵三十万,前去攻打楚国,目的是为大秦帝国一统天下开路树威。军令如山,使命重大,白起带着强将悍兵,浩浩荡荡奔赴战场,先后夺取了鄢、邓等五座城池,于次年初夏时节,彻底攻陷了楚国的都城郢。至此楚国国祚终寝,楚都郢遂被改置为大秦国的南郡。稍作休整,乘胜逐北,白起又率部攻打魏国,所向披靡,最终夺取了华阳,魏相芒卯败逃,秦军俘虏、斩杀魏国将士达十三万之多。树倒猕猴散,公元前225年,不可一世的大魏不复存在了,于第二年仲秋,朝廷又发来旨意,命白起前去攻打韩国。
接到战事秘令,白将军就开始实施进攻杀伐的谋略,他深知“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按照先前惯例,就先派遣冲锋卒去抓了几名当地原著乡丁审讯,得知此地属孔孟之乡,君臣观念根深蒂固,识文断字者甚多。审讯的结果对白将军来说,没有带来一丝欣喜,所有的口供都表明,这里的人有很强的团结联防意识。更可怕的是,这里频临海域空气潮湿温热,与北方秦地的干燥严寒截然相反,白家将十之八九是北方的,他们能适应得了吗?这下要啃硬骨头了!白将军思酌再三,心头不由一颤,倏然间觉得肩头的责任异常沉重,眼前似乎有一座无形的大山扑面而来。
军帐中,床榻上,白起辗转反侧,睡意全无,他起身穿好袍服,把剑鞘在桌几的边沿处敲了敲。随即,在帐外守夜的侍卫就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拱手问道:“将军,有何吩咐?”
“本帅睡不着,想去外面看看。”
侍卫也不敢多问,取来铠甲、箭囊帮白将军披挂好,就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等候吩咐指使。
“不骑马了,咱们走过去,到对面的峁粱上去看一看。”白将军对侍卫说。
正是三更时分,玉盘碧空挂,清风扑面凉。主仆二人绕过军营,穿过稻田,沿着毛条小路来到了峁粱上。这道粱没有山的突兀嶙峋,也没有川源的一望无际,站在这里能把四周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很有战略意义的一块地方啊,把军营设在这儿真是个不错的选择,白将军深深地为军师独到的眼光颔首赞叹。
月色朦胧,向东望去,天地一色,海浪起落的涛声隐隐约约隔空传来。此时此刻,白将军似乎看见了家乡的母亲河渭河水,正浩浩汤汤地从天际间奔涌而过。恰时,正是庄稼成熟的季节,稻香扑鼻,沁人心扉,多富饶的鱼米之乡啊,却将要变成生灵涂炭的血腥战场,这是何等的残酷!白将军蓦然间心生悲悯,他真想就地解散部队、丢弃铁甲,返回故土秦地,去侍奉自己年迈的双亲。可是皇恩浩荡,君命难违啊!为实现皇帝一统山河的宏伟远景,牺牲平民百姓的身家性命本属忠义之举,更何况自己早已职责加身并享受到无尚荣耀,生而为臣幸运之至,心中怎能隐藏不忠不义的念头呢。在不动声色的思想斗争中,白将军摒弃了自己的妇孺情怀,瞬间坚定了效忠朝廷、为君赴死的决心。
不知不觉间,主仆二人来到了一处树林边。树冠黑森森的,树干排列有序,像等待检阅的士兵一样。风儿拂过树梢沙沙作响,忽然间浓密的树丛里传出了响声,继而发出了“咕噜噜,咕噜噜”的声音。侍卫当啷一声拔出剑,准备冲过去刺杀,白起镇静自若用手拦住,说:没啥可怕的,听声音,好像是两只貒獾罢了。
白将军在没投军前,一直生活在渭河边的一个村寨里,每到秋天庄稼成熟的时候,那些貒獾经常三五成群地来啃食糟害。为了维护乡亲们的果腹口粮,年幼的白起领着玩伴们,与那些野兽斗智斗勇不知较量了多少个回合,最终取得了胜利,不但保住了庄稼,而且还猎杀二十多只野獾做成了美味。
貒獾的习性白将军非常熟悉,他不慌不忙地接过侍卫递过来的弓和箭。搭箭拉弓,白将军对着草丛里发光的亮点嗖的一下就射了过去,野獾应声倒地,发出了惨痛的哀嚎;白将军又搭了一支箭,对着正要逃跑的貒獾射了过去,正中命门,一箭搞定。随后侍卫把两只断了气的貒獾提了过来,白将军借着月光看了看,用手抹了一下貒獾的脊背,说:好肥呀,脂膘挺厚实的。白将军到树林里砍了两根木棍,把貒獾排开用树皮固定在上面,主仆二人抬着就往回走了。
不大一会儿,他两就走到了驻扎兵卒的营房跟前,忽然听到帐篷里传出痛苦的呻吟声。这是怎么了,白将军停步,示意侍卫进去看看,帐篷低矮,里面非常潮湿。原来是一个老兵前期上战场时腿部受伤,因为战事繁忙紧张,伤口一直得不到愈合,经随军郎中敷药施治,伤情并没有大的好转。郎中对受伤的士兵说,你的伤口要想愈合的快,就得坚决禁食辛辣食物。这位士兵就给伙夫班建议,以后做饭的时候,尽量不要再放辣椒和生姜了。结果伙夫班听了不答应,没有辛辣料饭怎么能增香,这种明目张胆地提意见,无啻于挑衅我们的司厨技艺!于是几个伙夫联合一块,把那位提建议的伤病员狠狠地揍了一顿。伤病员无处伸冤,只能自认倒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呻吟几声,以解钻心的疼痛和内心的煎熬。
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向以治军严明的武安侯,眼皮底下竟然存在着如此不平等的欺辱事件,真是有辱先祖,辜负皇恩啊!白将军唏嘘不已,深感愧疚,立即回到军帐,草拟文书。第二天曦光微升,白将军促派侍卫,向各个营部传达指令,召开肃清军纪大会。
会场上白家军的旗子迎风猎猎,各部将士肃穆庄严,队伍行列整齐划一。白将军身穿铠甲,端坐军帐,桌几上放着未出鞘的皇赐宝剑,冷光闪闪,威武森煞。队伍前面并排站着随军郎中,伙食班的十多位伙夫,以及那位因建议而挨打的士兵。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个个屏息静气,惴惴不安地等着。
白将军命军师宣读了昨夜起草的文书:吾皇万岁,皇恩浩荡,大秦帝国基业繁荣昌盛!我等奉命远征,实属幸运之至,荣耀之至。战事残酷,难免伤病,为了将士体能尽快康复,从今往后伙食班不能再给饭食里添加任何辛辣的香料。务必执行,违者军法处置!
最后白将军补充道说:军令已明,若有蛊惑,可咨询军营郎中。我们都是大秦子民,远离故土,为国征伐,所有人员务必互相配合,各司其职。关于伙食班殴打提建议的士卒一事,今天也要做个公正的裁决。打人者是谁,本帅早已调查清楚,还是自己站出来接受惩戒吧。打人的那几个伙夫听了白将军严厉的话语,瞬间吓得像筛糠的一样,浑身都哆嗦了起来,他们站都站不稳了。旁边的几名士兵忍俊不禁,却有不敢笑出声。
这一切白将军都看在眼里,他琢磨若果都惩戒了,谁去做饭呢?于是他话锋一转,说:以前我给你们没有立过这方面的规矩,也应该负有引领不力的责任。今天就把打人出手重者,伙食班主管,以及本帅自己做以警戒处罚吧。
军师命人抬来老虎凳,先把伙夫长按趴在上面,屁股上挨了十军棍;随后把那几个打人的伙夫,依次按趴在上面挨了五军棍;最后白将军自己走过去,趴在上面,回头对军师说,我就按二十军棍打吧。将士们和军师都傻眼了,怎么能这样呢,谁敢打主帅啊?这时随军郎中踉踉跄跄地跑过来,恭恭敬敬地扶起白将军,说:若果要追究责任,应该是我的责任最大啊。我是专门治病疗伤的,对各种食材的功效早有临床研究,却一直没有上报。我有不察,应算渎职,受惩戒的应该是我呀,说着就趴在老虎凳上。
主帅和随军郎中在帅营前互争惩戒,让下面的将士们看了很是感动,瞬间群情振奋,纷纷挥臂高呼:白帅严明,战无不胜!
机灵的军师顺势解围,扯开嗓门,对将士们说:我向大家报告一个好消息,白将军昨晚给咱们打了两只肥硕的貒獾,用以改善伙食,今天的午餐有肉吃了。郎中亲力亲为,为大家精心治病疗伤,功不可没呀。将军和大夫是皇上给我们钦点的贵人,在这样的团队里干事,我们心里舒坦呀。为了大秦帝业,在所不惜,死而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