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菊韵】修谱不靠谱,后人寻根苦(小说)
大凡有点家国情怀的人,可能都知道这几句传世之言:乱世藏金,盛世修谱;国有史,地有志,家有谱;可能都知道,家谱记载一个家族的源流、世系、传承、支脉的重要信息,家谱就是一个家族血脉传承的史书。
日前,几个老友小聚。一直话痨的柳兄,这次一反常态,竟然长时间无语,而且一直愁容满面,老友们感到非常好奇。
在大家一再追问下,柳兄这才开了尊口:“唉!说来话长啊,也很复杂呢!不瞒各位说,这几个月来,我的主要心思,全在修编家谱上,族长还下令要我起草谱序。可在拜读《柳氏宗谱》时,我很快就发现了一个十分奇葩的大问题,解决起来,非常棘手。所以我一直在苦思冥想呢!”
此时的老梁按捺不住了,差点要叫起来:“嗨!老柳你这个人真傻呀!修家谱的高手,不就在你眼前嘛!怎么把大作家常龙先生忘了呢?”
常龙先生眯着眼,呡口茶,一字一句地说道:“修家谱,说世系,辨亲疏,序长幼,尊祖敬宗,弘扬祖德,和亲睦族。编纂家谱,是家族一件大事。不过,始终要坚持一个大的原则,那就是要修家谱,必须‘靠谱’!柳兄到底什么情况?我们愿闻其详!”
柳兄听后,像吃了兴奋剂,立刻站起,抱拳致谢,随着一句“那就请老友们不要见笑喽!”的招呼中,讲起了他柳家修谱发生的曲折离奇的故事:
我们柳家是个小姓,在我老家这一支,现有不到400人。我的曾祖父,共兄弟五人,所以我们老家一直就有柳氏“老五房”的称呼。
半年前,一位耄耋叔父,因健康原因,向族长提出:“老五房”能否独自修撰家谱,希望能在自己闭眼前,可以亲自看到自家的谱牒。
于是,族长立即召集“老五房”各房代表商讨,一致同意了这位叔父的请求,并明确由我协助族长主抓常务,首要的任务是撰写谱序。我惶恐领命,从头学起,蹒跚前行。
要修谱,真的要“靠谱”。在反复研读绿野堂《柳氏宗谱》之后,我有一个重大发现,就是在1991年第四次修谱时,虽在千辛万苦、千难万累中,主修者同意让我们“老五房”与绿野堂联谱,但当时在联谱点上存在重大瑕疵。就是让我们连接东门的一位六世祖,不仅没有婚配记录,而且他的名下,还有一个黑墨框子。我随即打电话,询问了绿野堂族长。他请出原版老谱一看,告诉我说,原来是“无传”二字,黑墨框是1991年联谱复印时覆盖上的。
又是老梁嘴快:“这说明当时你们入谱时搞错啦?解决这个问题应该不难吧!”
满脸苦滋滋的柳兄,不无感叹地说:“梁兄啊,如果容易解决,那就好喽!请听我细细道来!”
老柳接着说,听家族老人讲,我们柳氏“老五房”这一支,是在一个半世纪前的晚清动乱年间,我高祖随其父母,也说不清从何方讨饭来到此地。一家三口,纯靠打柴拾草、开荒种地起家。等家境好点时,高祖成了亲,先后生了五子,个个勤苦好学,人人兴家立业,渐渐地,“老五房”人丁兴旺起来。自天祖、高祖至今,我们柳氏这一支,在本地老家已有八代血脉传承了。
把历史的镜头,再推到上世纪七十年代,可能是老天开了眼,在柳氏“老五房”中,我祖、父两辈一帮人,就像开了窍似的,突然生起一股强大的热情,纷纷要求寻根问祖,人人念想能有家谱。
可是,那时我们的高祖、曾祖两辈人早已作古,“老五房”人虽然知道我高祖的名讳,但对我高祖的父亲——天祖及再上的列祖,他们是何班辈、叫何名字,竟无一人知晓,更无书物一字可循!
这种家族血脉信息的断代失传,已成我们柳氏“老五房”这一支族人,无法挽回的历史性的一个巨大遗憾。
即使如此,近五十年来,我上下几辈“老五房”的多位热心人,一直没有停止寻根问祖的脚步,还演绎出一场场生动感人的场面来。而我们寻根问祖的“原动力”,则缘于更早前的两个传说。
一个传说是“合桌烧纸”。
在我们邻县,有一位柳氏十二世的木匠本家,新中国成立前后,他一直在我老家做木工。他老人家对柳氏家人十分亲热,还反复说:你们这一支,与我们都是东门人,祖上一直合桌烧纸;你们要了解具体情况,那要找西门族长,他们那里有我们共同的柳氏宗谱。
另一个传说是“三代除名”。
这个传说,说来已有八十多年历史了。每当说起,都是我们“老五房”所有人的一个心病。
那是民国二十五年,也就是公元一九三六年,邻县的柳氏家族第三次修谱。他们可能早就听说隔壁县有我们柳氏一支族人,于是那边的族长,就委派了两个人,来我们“老五房”采访。
一开始,我们“老五房”热情接待了来访者,还按他俩的要求,给足了的许多麦子,作为修谱资金。但据说这二位采访客,其中有“吃大烟”的,他们在半路上,可能就卖掉麦子而买大烟了。等到族长追问时,他俩只好再次来访,但这一次,他俩的运气就很差了,来到我们柳家一个庄园,不仅没有放下吊桥迎接他们,反而放出狗来撵他们走人!
二人回去后,自然是挑理汇报,只说来访我们“老五房”时,遭到了如何如何怠慢不恭的情形,而对第一次来访时我们的热情款待,以及他俩卖麦换“大烟”的事,肯定不敢提一个字,难怪西门族长一听便大发雷霆,发誓从此断绝与我们柳氏这一支的来往,同时就传出了我们这一支族祖上被他们三代除名云云。
八十多年后,当我们回望这段往事时,西门本家族长当时的怨恨,我觉得,既不能全怪那两位采访本家,更不能责怪西门族长。而我们“老五房”曾、祖两辈主事人,当时也有很大责任,因为我们当时的经济文化条件,都不差强于人。西门能派人来访,为啥我们就不能到西门回访呢?为啥不去好好搞清西门修谱的原委呢?为啥我们“老五房”与西门人,只有曾祖的班辈相同,而上下四代辈字都不一样呢?
这些当时完全能够轻而易举厘清的重要信息,就这样因不重视修谱、不重视家族文化,而变成了一个个大迷团,而无情地沉没到了历史的长河之中,让后代子孙再怎么苦寻,也不得其所以然!
各位老友,你们可能怎么想也想不到,自上世纪七十年代,我们“老五房”人,一代接一代,始终艰难地行走在寻宗问祖的道路上。
我们祖、父两辈,一次次到西门,一次次吃闭门羹,直至1991年春节前的一个下晚,我的几位叔父,在西门一位“内线”和有识之士的再三苦求帮助下,绿野堂当时的族长,这才艰难地松下口来。
那时已是夜晚十时许,饥饿难忍的“老五房”一行人,在行完净手、跪拜一整套的古礼中,才得以进屋喝茶充饥,才得以一睹渴望二十个春秋的柳氏宗谱!
接着,后边的“联谱”工作,就非常顺畅了。就这样,我们柳氏“老五房”,寻根联祖的大事终于“大功告成”,几代柳氏族人皆大欢喜!
可是,到了新世纪的二0二一年,当我们“老五房”自行修谱时,却意外发现三十年前,我们“老五房”与绿野堂联谱,真的很不靠谱,就是上边我说的那种纠结尴尬的情况。
常龙先生听到这里,也是感慨万千。他说:“我参加多家姓氏的修谱,象你们柳氏‘老五房’的修谱故事,我还真是闻所未闻。那你们‘老五房’现在打算怎么办呢?”
柳兄说:“我们‘老五房’各房代表,已经会办多次,也多次向绿野堂族长等本家进行了汇报,同时又对市内外本家进行了多方巡访,都没有找到有价值的线索。在绿野堂宗谱中,我们也寻找了无数遍,东西南北各门头,都没有我们的可连之处。因为我们与绿野堂‘联谱’已达三十一年之久,所有柳氏家族的人,都认为我们是绿野堂东门人,但这又是没有任何事实根据的传说……”
常龙先生不亏是修谱高人,他在之后阅读《柳氏宗谱》的多日思索中,终于开出了让人信服的“良方”:
第一,柳氏“老五房”可以正常自行修谱。但在谱序中,要载明这个艰难而离奇的历程,实事求是地说明其中变故的历史原因,以此提醒今后柳氏族人,要重视家族谱牒修撰和家族文化建设,这是中国所有名门望族共同的做法。
第二,修谱必须靠谱。俗话说得好,修谱不靠谱,后人寻根苦。1991年你们柳氏“老五房”与绿野堂联谱,虽然不少族人为此付出了不小代价,但因经不住谱牒记载的事实推敲,到头来还是一场空,而且还带来了许多意料之外的精神纠缠,这是我们各家修谱不靠谱的非常鲜活的一个教训。
第三,今后你们柳氏“老五房”与绿野堂本家的关系。建议你们两地族人,还要手携一起,在“言之有据,言之有物,言之有理”的大前提下,为双方的血脉关系共同再做努力。如能找到可信服的依据,让双方再次真正联谱,那是你们最求之不得的,当然做到这一点,肯定是很困难的。再一个,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就是通过DNA染色体对比检测的先进科技手段,或许是你们一起攻克难关的必要途径。当然,此举还需作进一步研究认证,方可有序有效进行。
第四,你们“老五房”在血缘上,不管与绿野堂有多远近,永远都要把绿野堂当成自己的精神家园,绿野堂的人,就是最亲的家人,永远不能再发生历史性的误会了!今后再修谱,必须要当作全家族每个人的一件大事,对千秋万代负责。修撰家谱,必须“靠谱”,再也不能让历史的错误重演了!
(壬寅年正月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