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看医生，我是能省就省，绝对不会主动走进医院一步的。
　　 2020年中秋的某一天。
　　 晚上加班到10点后，才记起给咕咕叫的肚子投喂食物。叫了外卖，喂过肚子后，头比饿着的时候更晕了。给办公室的小丫头说，走吧，明天继续，我可能低血糖严重了，今天是再也不能干活了。
　　 和小丫头一起走出办公室，打车，路过她家门口，把她放下，和她说再见后，猛一回头，眼前的星星闪闪烁烁，不闭眼都能看到。
　　 强撑到下车，离租屋还有300米的距离。想着只要撑到家，休息一下就好了，以前好多次都这样，往床上一躺，满眼的星星一会儿就没了，睡到第二天早上，马上又会生龙活虎的，还暗自夸奖，女汉子嘛，就该是这个样儿的。
　　 付了车费下车，走路飘飘忽忽，那种感觉，估计就是仙人走在云端的感觉吧？我想，这次是真的忽悠不过去了，得找个诊所，或者药店也行。再看看时间，都10点半了，估计只能找到个药店。
　　 边想边走，腿软的不能行走，好巧不巧，我坐在了租屋斜对面的一家诊所门口。诊所的卷帘门已拉到一半，我抬头看着还在往下拉卷帘门的、已经换了便装的大夫说，你能等会儿再拉门吗？我低血糠，还有点感冒，头晕、腿软，走不了了。那个叫陈东（名字是后来才知道的）的大夫停下拉门的手，打量了我几秒钟，手一松，卷帘门“哗啦”一声，又上去了。他叫来同样换了便装准备下班回家的两个护士，问我，不扶着能站起来吗？我说不能。两个护士赶紧过来把我拉起，扶进了诊所。
　　 进门后，他让我坐在病人坐的那个椅子上，说，把手伸出来。我晕晕呼呼地把手放在了他看诊的那个小枕头上，意识忽有忽无。
　　 诊脉后，他走到药柜前，拿出一个小药包，对其中一个护士说，倒杯水冲上，让她喝。然后低下头边开药边问我，你发烧了知道不？我摸了摸额头，还真有点烫。
　　 不知道。我实话实说道。
　　 你多大了？
　　 小50了。
　　 还以为你18岁。
　　 这话问的，怎么都觉得自己掉坑了呢。没法，医生天生就这样，所以我一直都拒绝去医院。
　　 开完药后，他头都不想抬地说，能抬起胳膊吗？如果能，把胳膊肘露出来。
　　 不敢多说，赶紧把袖子撸起来，送到他面前。他拿起血压仪，测我的血压，测完后，面无表情地对护士说，10分钟后去给她打针，注意观察一下她的状况。然后我头靠在椅背上，微微闭眼。那一刻，我觉得我好疲惫，好想就那样睡过去。刚闭上眼，护士小姐姐就过来叫我，你别睡哈，撑着点，一会儿就有精神了。
　　 还真是的，撑了10分钟，护士小姐姐过来叫我，你试着走走看，能走吗？如果能走，就到注射室来，给你打针。
　　 我试着站起身，虽然腿还有点抖，但真的能走了。不由看了一眼我喝过的那杯药。那真是个神仙药水，一杯下肚，不过10几分钟，我站起来了。
　　 护士给我打完针，6小包药已经包好。面无表情地大夫把包好的药递给我，又坐在了他的会诊椅上，让我再次把衣袖撸起来，测血压。测完后他说，可以了，再坐10分钟，联系你的家人来接你。停了半分钟，他又说，你知道不，你是我就医以来，接诊的第一个测不到血压的病人，你平时就是这样糟蹋自己的？
　　 我不置可否，没敢解释也不敢多说。对医生，我天生有种惧怕，而且从来都是“逆来顺受”的，就是他们把刀架我脖子上，估计我也不敢反抗。
　　 10分钟后，他见我没联系家人，问，你确定一个人能回去？我说我家就在你诊所的对面，几步就到了，没事的。
　　 他的“冷漠”估计也是天生的，头也不抬地对我说，能走了就回家去吧，按时吃药，明天中午再来打针，还有，明天要卧床休息一天。然后又拿出那个我喝过的“神仙”药说，这个补气血的，一日三次，要是不想再这样把自己送进医院，就按我说的去做。说完又拿起拉卷帘门的那个铁钩，等在门口要拉卷帘门。
　　 走出诊所，忽然发现，走在云端的感觉没了，紧随其后的，是头疼。
　　 “嗯，感冒了就该头疼、发烧不是吗？”一路自我安慰走回家，又有一种虚脱的感觉，脸都没洗就倒在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起床，神清气爽，又满血复活了。起来活动了下筋骨，洗漱，吃饭，一系列的程序走完，忽然记起，大夫说要卧床休息的。可已经起来了，再睡回去总觉得不好，还是去上班吧，单位还有一大堆事等我做呢。
　　 好了伤疤忘了痛说的就是我这一类人。
　　 半年后，我再次去陈东医生的诊所。他没抬头，眼神跳过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看着我，对我说，上次是面无血色来的，这次脸上是有颜色了，却是绿的。说吧，又怎么了？
　　 嘿嘿。
　　 我佝偻着背，忍着胃疼、后背疼露出一个艰难的笑，是这样的，昨晚12点开始胃疼，疼到今天中午了，我以为疼一会儿就不疼了，结果，到今天中午12点了它还在疼。
　　 那再去忍忍，明天就不疼了。
　　 我脸更绿了，这大夫的脾气要是有他记性的一半好，那可是患者的福音呢！心里这样想，还真不敢说出来。谁让他是大夫呢，又不愿去医院，只好耐心给他解释，我一直都注意身体的，就是昨天吧，朋友聚会，天又冷，多吃了点肉，又喝了点酒，真的没再胡吃什么。
　　 说吧，怎么个不舒服？他压根就没听我解释。
　　 胃疼，后背疼，最疼的时候，就像浑身吹满了气，内脏与身体分家的那种，浑身又胀又疼，躺下疼，坐着疼，跪着疼，用枕头顶着胃还是疼。
　　 是间隔疼，还是一直疼？
　　 一直疼，从昨晚12点开始，夜里3点疼得受不了，吃了止痛片，就维持了半小时，后继续疼到现在。
　　 看不出来，你还真能捱。说完他就从药架上取下一个药盒，拿出一小袋颗粒，叫过护士，倒了水让我喝了下去。然后把脉，开药方，期间我一直不敢和他说话，就怕再说错点什么，又被他“抢白”。开完药方，他问我，是挂点液体，还是打针后回家休息。
　　 打针后回家休息吧。说实话，不是怕挂液体，是真不敢和大夫说话。
　　 那行，去注射室打针，打完针后别忘记吃药。还有，建议去医院做个三系统检查，你这疼法，估计不仅仅是胃。
　　 好的，等不疼了马上去。
　　 不得不说，他那药和针是真的管用，6小包药，打了两针，不疼了。
　　 那次疼过后，有了后遗症，一个星期内，吃的稍不注意，就会再疼。不过没那次疼的厉害。虽如此，还是没有想过要去医院。“谁没有胃疼的时候，注意点饮食估计没大的毛病。”又一番自我安慰。
　　 再次“胃”疼，是去年十一。丫头放假，我带她去乡下看老父亲。早起给她吃的是水煮羊肉，她常年在学校，怕营养跟不上，给父亲买羊肉时，多买了点。吃完去乡下，走进小弟家，弟媳看到丫头进门，笑着说，丫头来了，舅妈给你去杀鸡，今天我们吃鸡哈。
　　 于是，一顿忙碌，弟媳做了一桌子菜，胃里装得满满的。下午还没到家，胃隐隐又疼了起来。那种整个胃被隔离起来疼的感觉，很让我长记性。到家后，赶紧让丫头下楼，到药店把上次大夫开的几种药各买了一盒。想着照单吃药，准不会错。
　　 大夫就是大夫，天生治病救人，照单吃药，注定再一次失策。
　　 从晚上8点开始疼，我就吃药，各种药吃了一遍，都不管用，仿佛我买的都是假药。疼到第二天早上9点，就在我打算开始吃第二遍药的时候，胃一下子不疼了，就像从来没有疼过一样，一身轻松。丫头陪我折腾了一夜，看我不疼了，立刻就进入了梦乡。娘俩什么都不想吃，就想睡觉。下午3点，肚子咕咕咕地叫，不挣气地叫醒了我。我摇了摇还在熟睡中的丫头，想让她起来吃点东西。她一骨碌爬起来，看着我的脸急切地问，又疼了？
　　 哦，不是，肚子饿了。
　　 下午吃过饭，妹妹妹夫来家玩。听我一说，妹夫坚决说，再不要吃什么胃药了，明天去医院，你疼的根本就不是胃，一定是胆结石，我以前也是这种疼法，有经验的。
　　 我摸摸疼过的地方，确定是胃部没错。于是否定，不会的，以前胆囊是疼过，吃点药就好了，我确定，与胆囊无关，是胃疼。
　　 丫头一看我又不想去医院，急了。
　　 我后天就走了，你这个样子我不放心，明天必须去医院检查，有病看病，没病我去学校也会放心。
　　 为了让丫头安心，第二天早起什么都没吃就去医院了。一番检查，我拿着检查结果去找医生。给我开检查单子的医生拿着手机，有一下没一下的划着屏。我进去把单子递给他说，医生，你给看看，我这个是什么毛病。他放下手机拿起单子看了看，问我，你是想躺着进来，再躺着出去呢？还是想站着进来，站着出去呢？
　　 这话问的，不就看个检查结果吗？怎么听着这么瘆人呢。
　　 医生你能说清楚点吗？我没懂。
　　 我的意思就是说，你这个是胆结石，现在还小，如果现在动手术把石头取了，就是站着进医院，然后站着出医院的门；如果你想把石头再养大点，就得把你抬进医院的门，说不好还得你家人抬着你出医院的门……
　　 我一把抢过检查单，平生第一次对着医生说了很有骨气的话：有你这样说话的医生吗？你的医德呢？看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还敢给人看病？建议你去给自己也检查一下，你脑子有病。
　　 说完没等医生反映过来，拉着丫头就离开了。
　　 丫头一脸苦相，妈妈你太厉害了，你不动手术不住院也就罢了，怎么能说医生脑子有问题呢？
　　 你刚才没被那所谓的医生的话吓着？
　　 吓着了，我还没反映过来呢，你就把人给骂了。
　　 那不就结了。作为医生，病情都不给说，就这样吓人，他不知道吗，病人是不禁吓的，幸亏你老娘我心理素质好，不然还没住院就吓没了。走，不想了，去看电影，不就是个胆结石吗？多大点事。
　　 丫头拗不过我，我们进了电影院。正好十一，买了电影《长津湖》的票，娘俩在等时间的空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她还是不放心，说再找个靠谱的大夫让看看严重不。
　　 从电影院出来，我带她又去了“陈东康复诊所”。陈大夫这次抬头了，看了看我，问，又怎么了？如果我记得没错，你是不到站不起来是不来我这儿的。我姗姗，赶紧拿出检查单递给他。他认真地看了几分钟，然后指给我看：左肾尿盐结晶，问题不大，以后记得多喝水就排掉了；脂肪肝的密度小，不是问题，不用管；问题在于，胆囊有点炎症，需要消炎；胆结石不算大，你这个年龄，不建议你去手术，做保守疗法，中医排石试试吧。
　　 我和丫头同时松了一口气，在他那儿开了中药，他把胆结石病人不能吃的东西一一说明，比如羊肉、鸡肉、猪肉，鸡蛋等。在他那儿吃完一个疗程的中药后，我再去检查，胆囊石头从原来的16.8mm变10mm了，高兴之余，又一次去了诊所，把检查单递给陈医生。他看后终于笑了。这是我两年来第一次看到他笑，还别说，那笑，是真有感染力，我觉得我胆囊中的石头又小了。
　　 回来后一番感叹，妖就是妖，它要不兴风作浪，你永远不知道它就潜藏在你身体里的某个部位。两年多来，这颗小石头它让我晕，让我疼，甚至让我生不如死，我却掌控不了它作妖的时间及部位，如果不是陈东医生的“冷漠”与“抢白”，还有丫头的不放心，我估计已被它折磨掉半条命了。
　　 人生本就苦痛交加，如果说遇到良师益友是人生一大幸事，之于病人，遇到一个负责任及有良知的医生，人生路上的苦疼就少了一半，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