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痕】夜之眼(征文·散文)
一
沉沉夜幕,让小河两岸的一切陷入漆黑,沦入肃穆和坚硬,也让小河水披覆了漆黑,蒙上了肃穆和坚硬。稀疏的路灯光,却在沉重的夜色里闪耀一团团明亮。
灯与灯的距离,大概五十米。路灯照不到的地方,一切都隐隐约约,模模糊糊。路灯照耀的区域,树木,绿草,石板小径,被铁链串连着的石栏杆,一一暴露形色,虽然不是很清晰,却也轮廓鲜明。一团团明亮的光芒,倒映在河水里,漆黑坚硬的水面,也便透明柔和起来。
夜之眼,我脑子里突然跳出这么个短语。可不是嘛,在漆黑一团的夜色里,一盏盏路灯光,就像一只只明亮的眼睛,一只只明亮的眼睛,划破了沉沉夜色的一统江山,给小河和两岸,带来了朦胧迷离如梦似幻的美,也给我的眼睛带来光明。
时间,已是晚上九点半。吃过晚饭,我一直窝在屋子里,陪着妻子追剧,看累了,就走出屋门,来到我家门前的万福河岸边,慢慢踱步。
郊外的夜色,比灯火辉煌的小城里,要厚重许多。厚重的夜色里的小河边,安详,静谧,很适合孤独的灵魂自我放逐。
厚重的夜色里,那一盏盏路灯光,就显得格外明亮。格外明亮的灯光,就像圣母玛利亚的眼睛,投向射人世间的目光,温暖而慈爱。我郁闷的心胸,一下子敞亮起来,孤独的魂魄里,晕染了温馨。
二
正悠悠闲闲地踱着,一位男子,虽然看不清脸庞,高高壮壮、肩宽体阔的轮廓却分辨得清,步伐矫健,迎面疾速走来。他一边走,一边打着手机,走过我的身旁时,依然和手机那边的人絮语。我们俩擦身而过时,我似乎可以感觉到,他是个中年男子,他的身上,散发着忙碌亢奋的气息。
等我转过身来,往回走,遥望见,远远的一盏路灯光下,他和一位女子会合一起。那女子,白色羽绒服包裹着窈窕身材,手里牵着一条体型短小的小狗。那男子,一只手,依然擎着手机通话,另一只手,伸出去,和女子的一只手挽在一起,并肩行走。
不一会儿,他们夫妻俩又疾步走到我的身旁。应该是夫妻俩,只有夫妻俩,才能在尚处正月的季节,凉意沁沁的晚上,将近十点的时候,寂静无人的小河边,携手散步。那中年男子,依然一只手擎着手机通话,一只手挽着自己妻子的手。他的妻子,一只手牵着一条体型非常小的小狗,也看不清是什么品种,另外一只手和自己的丈夫的手挽在一起,小鸟依人般,依偎着丈夫。小狗,在他们俩的身旁,蹦蹦跳跳,给他们俩的恩爱附加活泼灵动的画面。
我想,那个中年男子,在将近夜间十点,还在不停地手机通话,一定是个大忙人,是交际相当广泛的成功人士。但是,他在忙着与别人社交活动时,并没有忘记和自己的妻子手挽手,肩并肩地恩爱,没有忘记给夫妻之间添加爱的调料。望着他们的身影,我就想,他们夫妻之间,也是彼此照亮贴心暖心的两盏夜灯呢。
他们夫妻俩的恩爱,也恍然一盏夜灯,在我的心里明亮起来。让我想起另外一盏小煤油灯的灯光。
三
四十多年前,一团煤油灯光,在一间十几平米低矮破旧的砖瓦房里,昏昏黄黄地摇曳着。
昏黄的煤油灯光,照耀着我女朋友的脸庞,让她娇媚的面容,染上一层温润的光泽,如潭水一般清明的双眼,也更春水荡漾。夜灯照耀的她,比白天里更温柔可亲。
她低着头,悄声说了一句:“小事儿,大不了,还回家种地。”
她说的“小事儿”,在当时的我看起来,是一件让我惶恐不已的大事儿。
有一天,在我上班期间,我们工班,把六吨半的大锅炉烧干了,只好停工检修,一直检修了好几天,才恢复生产,给全厂的化肥生产带来极大的损失。
那时候,国家刚刚从十年动乱走出来,因为锅炉出了事故,造成停产,厂里就无法完成上级下达的当月生产指标,为此,厂党委书记在全厂职工大会上,通报此事,声音哽咽着流了泪。公安人员,又逐一与我们当班工人一个个谈话,进行事故调查。也有人给我打了招呼,当班工人,要根据责任轻重予以处分,严重的,很可能开除。
我高中毕业,就回到生产队,当了农民,在黄土地里,摸爬滚打了两三年,挣工分,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好不容易,到县化肥厂,当了亦工亦农合同工。虽然还是农业户口,毕竟,走出了黄土地,穿上了工服,拿了一个月三十多块钱的工资。长到二十多岁,我一直在贫穷里煎熬,穷怕了,与一起上高中还是邻居的女朋友谈恋爱,也忧心忡忡,唯恐因为穷,不能给她带来比较富足的生活,辜负了她的爱。直到当了工人,我才鼓足勇气,托人给双方长辈挑明,让我俩订了婚,而且,已经商量着啥时候结婚。
没想到,祸从天降,因为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故,我很可能就要被开除回家,重新当农民。要是重新当了农民,我就十万分地对不起自己曾经被称为“校花”的女朋友。思来想去,我拿着她给我的一本红皮日记本,撕掉我已经写过文字的几页,她赠给我的曾经被张贴在县照相馆的橱窗里的她的一张彩色照片,也夹在日记里。拿着日记本,鼓足勇气,乘着夜色,我走进她家,要向她提出分手。
她是个苦命人,从小就和爷爷奶奶一起过。我去她家里时,她爷爷在地里看菜地,睡在草庵子里,她奶奶看见我来了,主动走出去,把空间留给我们俩。
她奶奶走后,我一五一十,讲了事故经过和即将到来的处分,也提出了分手的要求。
她是个内向人,一直低着头,偶尔,摩挲着自己的两条长辫子,几乎是一言不发,听我说话。等我说完了,停下来,她才慢声细语地说,“小事儿,大不了,还回家种地。”
我又给她解释可能要被开除回家的后果。
她又低声说,“回家就回家呗,该咋过咋过。人家饿不死,咱也饿不死。”
她说这话的时候,小煤油灯的火头忽闪了一下,然后,蓦然明亮起来,一间狭小而昏暗的房间里,亮堂好些。明亮的煤油灯光里,她的脸庞,愈加皎洁温润,她的眼睛,愈加光彩闪烁。我的心,刹那间,也明亮起来,暖和起来。
我按捺住自己激动的心,尽量平缓语气,对她说:“你还是考虑考虑再说吧。”然后,丢下笔记本,匆匆忙忙,离开了她家,走进漆黑的夜色里。
从她家到我家,要路过土城墙,绕过环城河,走一条曲里拐弯的小路。那一路,根本没有电灯,夜色黢黑,小路坑坑洼洼,脚下蹒蹒跚跚。走着走着,她家里那盏小煤油灯,在我脑海里闪耀起来,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在漆黑的夜空里,闪烁着光芒,我的眼睛逐渐明亮,步伐逐渐平稳,心里也似乎有一盏神灯光芒四射。
第二天中午,正上小学的我二妹妹放学回家,一边递给我一本日记本,一边告诉我:“三哥,俺穆老师让我捎给你的。”
当时,我的女朋友在小学当民办教师,正好教我二妹妹。
二妹妹转交的日记本,正是昨天晚上我还给她的那一本。打开来,她的相片还夹在里面。照片里,她姣好的面容,依然对我脉脉含笑。我绷紧的心弦,彻底松弛下来。
这世间,人与人的爱,是一盏盏永不熄灭的灯,彼此关注,彼此赐予光亮。即使行走在黑夜里,也会像圣母的眼睛,满怀慈爱,注视着你,照耀着你的前程。
这样想着,转身,朝着灯光明亮的家走去。当年的女朋友——如今的老伴儿,一定还在屋里追看电视连续剧《人世间》。
《人世间》里的男女主角周秉昆和郑娟,彼此之间,是坎坷人生路上的知心人,彼此关爱,相互以挚爱和善良温暖对方。也像两盏灯,像圣母玛利亚的两只眼,彼此关注,彼此照亮,彼此温暖,携手走过暗夜,走过坎坷,直达人性的美好。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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