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十源入梦(散文) ——乡村漫行之三
沿着一条盘山的机耕路,一路向上,汽车行驶约二十分钟,山头坪到了。山头坪上,春风浩荡,但寒意仍然袭人。这里的春天,总是会来得慢一些。春分的节气,梨花尚未绽放。但青色的枝头已是雪蕾点点了,是千树万树洒满雪米的神韵,看上去,别有风味。风很大,一直在吹,吹得我接连打喷嚏。小丽在蓓蕾间匆匆地留了个影,便把我拽到车上,说,咱们还是回吧,万一把你吹感冒了,就不妙了。我说,到山头坪打几个喷嚏,妙得很,梨花的香气吸多了,会成仙的。
她笑了,是梨花开放似的笑。我也笑了,为了那一片会绽放的海。
五
黄昏时分,十源起了大雾。雾里的村庄,成了一幅山水大写意,山影缥缈,村舍朦胧,灯火隐约,恍若仙境。
晚餐是到小丽的老同事老赵家中吃的。人很多,坐满了两圆桌,男女各一桌。晚餐很丰盛,烹全狗,还有鸡和鸭,还有鱼和螺,还有橡子豆腐和本地产的各类山珍蔬菜。酒是缸面清,烫滚的,满满的一大铅锅。
出乎意料的是,出席者皆是清一色原来在十源乡校工作过的老教师,没有一个村干部和乡亲。这就让人迷惑了。我知道的,小丽为人低调,真诚仗义,富有同情心,每到一地都善于与群众打成一片,口碑不错。她调离十源这么多年了,至今仍有不少父老乡亲特地来县城看望她的,雪梨出了捎雪梨,盘菜出了捎盘菜,年头节到捎鸡捎兔什么的。我想,再怎么样,原来一起与她共事的老廖、老邱、老万、老黄,老苏,小晓以及老村长猫狸等人应该是会到场的,因为他们和小丽关系比较密切,又住在十源附近。纳闷了,我就问老赵。老赵贴着我的耳朵说,本来他也是想通知他们的,但小丽事先反复交代,叫他保密,她不想麻烦大家。
原来是这样。我释然了,于是就开怀畅饮。一边喝,一边回想过去。过去,不知是我鼻子长,还是运气好,但凡到十源,都会赶上乡里的一班人以AA制的形式聚在一起打牙祭,宰狗啦,宰羊啦,吃牛肚啦,吃野猪头啦,花样层出不穷。如果没有聚会,农科员小晓就会叫我到他家里吃黄鳝。十源水田多,生态好,多黄鳝。小晓烧黄鳝很有特点,不杀血,不破膛,把黄鳝整条放在黄酒里煮,说是连血吃,才会吃补。或是到老赵家开小灶。老赵是个烹饪高手,他的拿手好戏是烹全狗,烹全羊,煮牛肚,咸菜炒粽榈苞。他不会喝酒,每次到他家吃饭,他喝白开水,我喝酒,俩人漫无边际的聊着天,一杯又一杯地干,是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的氛围。小丽开始也带我到村干部家里吃饭,但去了两次就再也不让我去了。村干部热情,我又嗜酒,往往每次都会喝高,一喝高就滔滔不绝地给大家上课,课又上得不咋的,她便将我禁口了。
十源的缸面清就是好,至醇至香啊!我喝了一碗又一碗,一连喝了六大碗,很快就微了醺。小丽平时是不轻易开杯的,但那天晚上她也放开喝了,喝了六小碗。我理解,十源不是她地理概念上的故乡,却是她梦里的第二故乡。
当晚,我一回到家,便酣然入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十源,看到了村中央的那十棵老树。老树上空云卷云舒,星转斗移。橡树开花了,结果了;银杏叶绿了,又黄了;红豆杉的果子熟了,红彤彤地映红了一个绿色的村庄。恍惚间,我又来到了山头坪。山头坪的梨花又开放了。于是,山头坪就飘浮着两片洁白的云海,是那么的芬芳,那么的梦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