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里，我和丈夫冒着寒风，回到老家去给母亲拜年。母亲离我家三十多里，不通公路，我和丈夫只得沿着弯曲的山道步行。冰冷的风扑面而来，我把围巾裹得紧紧地，跟在丈夫后边。母亲已经八十七岁了，虽然腿脚不很灵便，身板尚还算硬朗。
　　 自从我出嫁以后，虽然心里对母亲没有忘记，但是毕竟有了自己的家庭，整日都得为自家的学习和工作，还得想法子把家里盘富，过上好的生活。因此也就很少回家看望母亲。只有在春节期间，才有时间回家看看。
　　 老远就看到母亲倚在大门边，对着山路张望着。分明是母亲也在想着我们。一进家门我就高声叫了一声：“妈！”母亲笑了，一双手连忙伸出来拉住我的手。“哎呦，你的手咋这样冰凉，来妈给你捂捂。”母亲说着就把我的一双手捂得紧紧地，顿时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小时候母亲也是很喜欢捂我手的，几乎每天早晚都要给我捂手。母亲心疼的说：“好儿女，你的手为啥总是冰凉的呢？来，妈给你捂捂。”母亲把我的手一直都要捂得暖和了才肯松开。那时我还是个小学生，母亲给我捂手，我只觉得温暖，也就很喜欢让母亲捂手。记得那年初冬，我跟着父亲去水田里挖莲藕。父亲挖，我往筐子里捡。莲藕从冷水里取出来，也是冰凉的。我的一双手已经被冷水浸得发红了。回到家里，母亲发现我的手成了这样，就放下手里的活计，把我的一双手拉进她的怀里捂起来，一边捂一边责备父亲：“看你，把我女儿冻成这样了。”母亲一边给我捂手，还用嘴不停地哈气。母亲告诫我说：“十指连心，手是不能冰凉的，那样会引起身上的许多毛病……”
　　 直到我出嫁前，母亲都要捂我的手，每天至少天一次到二次。母亲说：“我拉着女儿的手真好。感到女儿在长大。”我也感到有母亲拉着我的手也真好，觉得身后有一个靠山。母女的感情就浓郁在这捂手中。一年年，一冬冬……
　　 可是就在这次，我看到高龄的母亲还想拉住我的手，还说着要捂捂，我却一下子挣脱出来。感到我都是快满花甲的大人了，哪能还让母亲给自己捂手呢？
　　 也就在这一瞬间，我发现本是欢乐的母亲却一下子变得有点凄凉起来。她微微叹息说：“以前啊，你总是喜欢我给你捂手，现在大了，就不喜欢了，未必是妈的手老了粗糙了不成。”
　　 我见到母亲如此伤感，心里一阵隐约发痛，就立刻回答说：“妈，不是。我还是喜欢妈拉我的手。只是觉得，我应该先给您老人家捂捂手才是。”于是我赶紧伸出手去把母亲的一双手拉住，用自己的手捂在母亲的手上。母亲顿时就笑了：“这就好，我就知道我们母女是一辈子都连着心的。”
　　 丈夫已经坐上了炉火边的沙发，开始喝茶了。我和母亲还在紧紧地捂手。母亲叮咛说：“你这丫头自小就手脚冰凉，可要多注意点。妈不在身边，不能随时给你捂手的。”
　　 父亲催促母亲：“快去厨间做汤圆。”母亲才松开我的手，转身进入房屋。片刻，母亲手里拿来一个暖手宝，递给我说：“你捧着捂捂手吧。年前我给你专门买的。昨天听说你们今天要来，我就连夜把电充满了的，捧着很暖和。”母亲把暖手宝一下塞给我，就进入厨房去了……
　　 暖手宝捧在手里，暖在心里。今年母亲的容颜又苍老了许多，还时刻想着儿女。可是作为女儿的我却没有母亲这样想得细致周到，也没有想到要给母亲买点实惠的东西，只是把腊肉、火腿、盐蛋等给她送来了不少，不知道母亲吃着这些东西，她能暖和到心里去吗……
　　 在母亲家里住了一个夜晚，我们就回家了。留着看家的女儿见到我回来，也就忙着给我点燃炉火：“妈，外边冷，先坐下暖和一下吧！”此时见到女儿对我也这么体贴，心里就涌起当母亲的幸福感。是的，自从我有了女儿，当了母亲，整日都是围着孩子操心，冷了热了，饿了病了，都是我当母亲的最先知道，我为她添饭，为她洗衣，为她煎药，我也为她捂手……我有这样一个可人的宝贝，为了她，我是什么都愿意做的。
　　 这时我才真正想到，作为母亲为子女付出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但是作为子女又有几个能懂得的呢，那种爱是很难体会到的。
　　 我的女儿已经读到高中了，很懂事的。她见我的坐下的动作有些迟缓，就立即说：“妈。您这是冷的，来我给您捂捂手。”女儿不由分说，就把我的手拉起来，用她那细嫩的手捂着我。我顿时感到一阵温暖。女儿长大了，也知道关心母亲了。母亲爱我，女儿爱我。母亲给她的女儿捂手，我也给我的女儿捂手，女儿也给我捂手，一代代的母爱就在这捂手中间传递着……
　　 女儿捂着我的手，还一阵阵的摩挲着。她似乎感到我的手有些粗糙，没有以前那样的柔软了。就轻轻对我说：“妈，您的手上长上老茧了。”
　　 我端详着女儿的面容，回答说：“是的，都会长的，你以后也会长老茧的。”
　　 “妈妈，您说这个老茧有什么含义吗？”女儿问道。
　　 我笑了。“这老茧啊，就是妈妈的爱结成的。爱得越多，长的就越多！”
　　 女儿一下把我的手捂得更紧，说道：“妈妈，我也要早点长出茧子，我也要爱您爱得多！”
　　 这一刻，我和女儿终于读懂了母亲，明白了这个世界上只有母亲的手掌才是最温暖的。
　　 下个月的十八日，是我母亲八十八岁寿辰。我和丈夫商议决定，要给我的母亲买一个最大的暖手宝和暖脚宝送去。女儿得知此事，高兴地说：“那就让我送到外婆手里吧，顺便我也给外婆捂一回手。”
　　 （2020年4月1日静心草堂原创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