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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星月】童年生活里的老物件儿(散文)


作者:璧青 童生,515.0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268发表时间:2022-06-08 14:43:09
摘要:回忆里的“万户捣衣声”,时时从历史的深处传来,成为我生命里一笔丰厚的财富,享用不完,挥霍不尽,供我在月朗风清的日子里一一回首。

(一)纺车
  
   “饥雀噪檐隙,纺车响林隈”(方回)
   “簌簌衣巾落枣花,村南村北响缲车。”(苏轼)
   “缫丝织帛犹努力,变缉撩机苦难织”(元稹)
   古诗词里,关于纺车纺线的句子并不多,但这个消失在历史陈迹中的老物件儿,却是成就了不知道多少代人的衣衫,也充实了我们这一代(应该说是截止到我们这一代人之前)无数人的童年生活。
   那个用十几根竹木厚片撑起来的、用结实的牛筋绳绷紧的大纺车轮子,用木架子支撑着,一头安装着一个带小孔的木摇把,摇把上,那个比手指粗一点的小孔早已被摩娑的晶亮而光滑。另一头,拴着固定锭子用的小轮子,大大小小两个轮子,也是用结结实实的牛筋绳连结起来,一架再平常不过的纺车就成了。四十多年前,几乎家家都有。
   有用什么的,就有制作什么的。那时,经常见到走街串巷的小贩来叫卖锭子,犹记得奶奶挪着小脚去挑选锭子的情形。从一个高粱杆儿编缀成的小笸箩里,挑选又直又匀称的一根,白白净净的,拿到手里还要捻动着转一下,看看是否平衡。
   纺线用的那根细长的锭子,两头尖尖的,中间刻有固定绳线的凹槽。最有意思的是那个小小的“葫芦片”,一般都是用五号电池顶端的那个塑料片来代替,红色的。有时,我就盯着它想:在更久远的、没有电池的时候,这个锭葫芦片是拿什么做的?没有问出口,以我们祖先的智慧,定是有可利用的材料。
   纺棉花,也叫纺线子,是农村人祖祖辈辈必做的事情。棉花弹轧松软,纺成细线,再经过一道道工序,才可以织成做衣服的布啊!
   这个小小的纺车,就肩负着这第一步的使命。右手有食指伸进摇把的孔里,摇动那个大纺车轮子,另一头的锭子便被带动着飞转起来。随着“嗡嗡嗡嗡”的纺车响起,左手将棉线从锭子的这一头扯出来,再绕到锭子上去。左右两只手一个是摇动,一个是往外拉扯,需要协调配合,快慢与停顿不可以出一点错乱。让人想起孩子们玩的一手画圆一手画方的游戏。熟练的动作一再重复,不一会儿,锭子上便绕成一个鼓鼓囊囊的棉线穗子。
   从锭子上卸下这个穗子也是很讲究的,不能太用力,要用巧劲儿,中间的孔不能压扁,后面的工序它还有用。更不能随便拉长,存放也要宽松,而不能挤压,等等。
   说到这里,想起一个笑话。三妹妹五岁那年,和邻居一个同龄的小朋友,发现了奶奶存放在一个小粗瓷缸里的棉线穗子。也是没有什么东西可玩吧,两个小家伙竟然是你一个我一个,比着赛地忙出一头汗来,把奶奶那半缸棉线穗子个个扯得像鞭子一样长!线头是怎么也找不到了,据说用了大半个月才重新理顺,当是比再纺一缸棉线穗子还要费劲十倍!
   每当回忆起这件事,母亲总是笑个不停,我也想像不出两个小孩子你争我抢地忙碌的情形。据说被发现的时候,他们还在大人面前表功,看谁扯得多,等着受奖呢。
   晴朗的夏夜里,吃过晚饭的姐姐们、婶子大娘们,各自搬上一辆纺车,东边一个西边一个地、摆在胡同口的月光下,一边嗡嗡地转动着纺车,一边天南海北地讲古讲笑话。月色如水,远天染墨,偶有习习的微风掠过,树影轻轻晃动着我迷蒙的眼睛,我窝在麦秸编成的团蒲上,常常是在一片嗡嗡声里沉沉睡去。夜深了,才被大人们打起来,牵着母亲的纺车轮子,摇摇摆摆地回屋睡觉去。
   纺车也是车。在奶奶讲的“古”里,有这么一个故事:话说一个人算了一卦,言说他将来会死在“车”上,好像还是确切到在大概多少岁的时候。这个人心里就万分紧张起来,特别到了那个预定的年纪,在那之前,他就想方设法地躲开路、躲开车,连最慢的牛车也给他躲得远远的,甚至坐在自家炕头上不出门了。心想:我看你那“车”还能不能找到我!
   就在他坐的炕头上,墙壁上挂了一辆纺车!结果大家猜到了,纺车掉下来,他被砸死!
   可不是“车”吗?你还真不能不把它当“车”,它只是不会跑而已。谁说“车”就一定必须“跑”呢?
   那时在书上读到过南泥湾的故事——三五九旅大生产,自给自足、丰衣足食。就设想着:几百人在窑洞前摆开阵势,一起摇动纺车纺线子,那场面该是多么壮观!那一片嗡嗡声该是多么宏大!
   ............
   妇女们呀么嗬咳
   都争先呀么嗬咳
   手摇着纺车吱(zi)咛吱咛吱咛吱咛嗡嗡嗡嗡吱(儿)
   纺线线呀么嗬咳
   又能武呀么嗬咳
   又能文呀么嗬咳
   人问我什么队伍(一、二、三、四)
   八路军呀么嗬咳
   自己动手么嗬咳
   丰衣足食么嗬咳
   ……
   歌声似乎又在耳边响起来。
   一棵树,十八桠,又赶滚,又翻杈,牵白藤,结大瓜。(打一物)——纺车
   这个谜语,估计现在的孩子们是猜不出来了。
  
   (二)织布机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
   这应该是大家最熟悉的有关织布的诗句了。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常是和纺线一起的。比如:
   “丝细缫多女手疼,扎扎开声不盈尺”
   “昼夜常纺织,不得事蛾眉”
   “洛阳三月花如锦,多少工夫织得成”
   “扎扎弄机杼,泣涕零如雨”
   ……
   说起织布,还得从棉线说起。不是专业户,棉线的种类咱就不细说了。常规常见的是,把纺出来的棉线用线拐子理出来,在浆水里浆过、晾干,以增加它的韧性和耐力。再用斡子(这些字都只是用它们的音,我也不知道应该是哪一个字),一根根理顺,再“经”一遍,然后,就卷到“柽子”上。线头再一根一根地“抓”(zhua,要读三声。也就是“塞”的意思)进杼里,这就是织布的纬线。最后,一起架在织布机上,就可以一梭子一梭子地织布了。
   不能聊机械化的大织布机,那是早在明清时期就出现在我国东南、特别是江浙一带的,当然,后来是越来越先进——历史书上学过的,但没见过。今天只说小时候见过、用过的土制织布机,那时,几乎也是农村人家家必备的生产工具。在并不十分宽阔的房屋里,它占着一个抢眼的位置。
   我见过的土制织布机大概有两种,一种是靠两只手来回“扔”梭的,一种是用吊线拉动梭子的,都是以此来回交叉经线,它们还都需要用脚踏板把纬线交错开。熟能生巧,并不是哪一种更省力更先进。
   不管是用哪一种织布,都是要手脚并用,上下忙碌,比纺线更加要求四肢的协调。踩了这只脚,手上的那一梭子就得过去,那是经线,再踩另一只脚的时候,梭子立刻又要回来,这样经线和纬线才交织起来。每交织一下,手里的杼还要用力推出去拉回来磕打一下,把线砸实了,不然织出来的布是松弛的,不结实不平整。砸线的力度也是个学问,力度大一下小一下,织出来的布也是不均匀的,被行家笑话。所以,织布时讲究一口气断一匹,不得分心,因为一股劲下来,手里的力度是一样的,这样织出来的布才光滑平整均匀又结实。
   (在心里暗暗比较了一下,学开车时那种顾手不顾脚、手忙脚乱的情形,比起学织布来,就是小巫见大巫了。看来还是那句老话儿说的到位——难了不会,会了不难。)
   现在的土布,大家都觉得很珍贵。因为它的原始,因为它纯棉无污染,因为它透气又吸汗,还因为它夏凉冬暖。叫我说,还因为它织出来太不容易。当年,我们一年四季的衣服、被褥、袋子、包袱,等等,都是这样一寸一寸、一匹一匹地织就。复杂的花样不多见,但各种颜色的、大大小小的格子布,却是能够精致又细致地从母亲们的双手中织造出来,用在不同的场所。农村人婚丧嫁娶的隆重典礼上、棉花地里、打麦场上、集市上、门店里,到处都有它们的身影。勤劳的母亲们,用双手、用针线,织就了一个朴素的时代,一个朴素的世界。在各种“洋”布充斥了我们生活的今天,老土布仍然有着它不可替代的优势,当得起“珍贵”二字。
   棉线染上不同的颜色,她们也能织出彩虹的模样,那就需要同时使用几个梭子,不停地变换、交织。巧手的母亲们不是七仙女,但她们能在贫苦多于欢乐的年代里,给孩子们织出一个美丽的童年,给全家人织出一个个温暖又踏实日子。
   那些年,放学回来,还没有进家门,已听得见屋子里“哗啦哗啦”的织布机在响,就知道是母亲在机子上忙碌着,心便是安稳的。然后,背着书包站在机子旁听母亲安排:你去把米淘洗两遍,锅里放三勺水,篦子上蒸四个馒头,四周码几块红薯。先大火烧开,冒气了再小火......
   她说着,眼睛是顾不上看我一下的,手里更是停不下来。
   记得我长到两条腿刚刚能踩住脚踏板的时候,奶奶就把我拎到织布机上,说:谁家的闺女不是这样学出来的?过日子哪里离得开这些手做嘴吃的功夫?你要么好好念书,多念书,念出去,就不用学这些了;要么,你就老老实实地学会它!
   她老人家就秉承着这样一个朴素又直接的理念,手把手地教会了我纺线、织布、纳鞋底子。她当然不知道,这些都没有成为我过日子的“功夫”,原因不单单是我读了书,而是时代的必然。
   不管是木兰的“唧唧复唧唧”,还是汉乐府里的“札札弄机杼”,机杼声声,也是一曲回响在宁静的农村里的乐章。历史的车轮无声,却已把它们抛掷在陈迹深处,留待我们慢慢回味,用不了多少年,就只能到古诗词里去找它们的痕迹了。
   想起上大学时代经常唱的那首歌:
   太阳太阳像一把金梭
   月亮月亮像一把银梭
   交给你也交给我
   看谁织出最美的生活
   ……
   谁的一生不是在编织呢?编织我们最美的生活。织布机,就承载着一代又一代人的梦,向着更加美好的未来,飞奔而去。
  
   (三)捣衣砧
  
   那天,带学生复习一道理解性默写题:古代衣服因为原料质地,制成后较为硬挺,穿着前需置于石上舂捣,使之柔软,称为“捣衣”。古典诗词中常用“捣衣”或“砧声”来表现妇人思念征夫、游子思家怀乡、征人对常年征战不满等情绪,比如唐人的诗句“----”。
   难倒了一片。
   其实《春江花月夜》里的句子应该耳熟能详了——“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李白的句子更直接:“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也许是这几年没有在高考必背篇目里出现,被他们忽略了。考什么才背什么,真是害死人!难怪人家武亦姝上北大,他们只求上个本科。
   很功利地,给他们补上这些句子,却有人悄悄地问道:“老师,捣衣砧是个什么东东?长什么模样?”
   啊呕!这也是他们不会背古诗的缘由?
   捣衣砧,我们也叫捶布石,就是一块平整光滑的石板。
   我家院子里树阴下的那一块,是长方形的,约三尺长二尺宽半尺厚,其色灰黑,其面平整,光洁如镜,上面还有一些金色银色的小斑点在闪烁,截面是裁切时的痕迹,不光滑。
   它最大的用处当然是捶布,有时也归我睡觉——夏天的中午,躺在上面,清凉无比,现在的空调都换不来那时的美妙。
   捶布,只有石板哪行?还要有棒槌,最好是一对,一手一根,槌起来才快。小时候拿不动两根,就两手捉着一根,开始时说是槌布,不如说是在胡乱敲打。
   那两根棒槌也是很有讲究的,必须坚硬,必须光滑。北方人一般是用枣木铣出来,通红,硬实(南方人也说用楠木的),说它比石头都硬也不为过。这样槌布才更有力度,效果也才更好。
   大人们管教孩子,一般都是抓起条帚疙瘩打屁股,没人说、也没人敢抓起棒槌追着孩子打屁股的,那会一棒致命,它堪比武松上景阳岗时提的那条哨棒,比那个短,却比那个粗,不然怎可打死老虎?
   因为布是土布(“洋”布不用槌,人家本身平展),刚从织布机上卸下来的布匹并不十分平整,那就摞在石板上捶打一番。一般要四五层五六层叠在一起捶最好,一来不会因太薄而伤到布,二来也不至于因震动太猛而伤到握棒槌的手。当然,太厚了也没有效果。
   还捶被幅。每年夏天拆洗被褥,被里被面都是土布,洗完浆完晾干后,要么太皱巴要么太硬实挺刮,还是要摞在石板上捶打一番才柔软才平展。
   也捶衣服,要不怎么叫捣衣砧呢?夏天拆洗旧棉衣的衣服片子就不用说了,跟拆洗被褥是一个道理。那时,平常穿的衣物也是土布的,长衫、裤、褂,洗完后,都皱巴了。叠整齐后,摊在捶布石上,用棒槌过一遍,平展、挺括、绵软,靓丽如初,舒适且好看。
   哦,不用担心衣服上的纽扣被捶烂,人家那时的衣服纽扣是用布和线缝制盘结的,不怕捶。塑料纽扣、铁扣等,都是后来随着“洋”布才出现的。
   捣衣砧,还指河畔井边洗衣时用的石板。那时没有洗衣机,也没有洗衣粉、洗衣液、洗衣凝珠来帮忙。有的村里人用皂角水,在我的老家,连皂角水都没有,人们用草木灰泡水,里面含大量的碱,泡出来的水是黄色的,他们用麦秸或干草做个漏斗形状的东西,把灰渣隔离出来。用这样的水泡衣物,很快能将布缝里的油泥清理出来。当然,那些油污不会自己跑出来,得靠冲泡、搓洗、捶打。搓洗用手、用搓衣板,捶打就用棒槌在石板上捶。这时用的棒槌要求就没那么高了,结实是必要的,光滑度可降低要求,即使还用以前捶布用的那个,也会很快被水泡坏,不划算。
   那些年月,在夏天静谧的午后,阳光炽烈无情,蝉在树梢头扬声高唱,“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巅”。这时“梆梆梆梆”的捣衣声从树阴下响起,一直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或者,在凉风微起的静夜里,一片如水的月光下,石砧上的月影被你拂了又拂,然后,铺平那一摞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举起手里的棒槌,一下又一下,有节奏的敲击声,当是传得更加遥远。
   这下明白了吧?捣衣砧、捶布石,就是我们的电熨斗+洗衣机啦!
   无论是“熨”衣服的还是“洗”衣服的石板,如今,都被洗衣机、熨衣板、挂烫机所取代,它们从历史的光影中渐渐隐去,让位于现代化的便捷工具,孩子们的认知便是这些电源插头、自动按钮、液晶显示。
   虽然,解决电脑中出现的一个小问题,我不一定比得过一个小学生,但回忆里的“万户捣衣声”,时时从历史的深处传来,成为我生命里一笔丰厚的财富,享用不完,挥霍不尽,供我在月朗风清的日子里一一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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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在人类发展的每个阶段,与生产力相适应的特定物件便是时代的印记。纺车,织布机,捣衣砧这些极具特色而又在人们日常生活中发挥过重要作用的物件,随着社会的进步,科技的发展,已经被搁置在记忆的角落。然而,对它们有过特殊感情的人们,想起,念起,都有温暖流过心头。本文对这三种老物件的形状,用法以及重要作用进行了详细而有感情的回忆,让人们在接受新事物的过程中,不要忘记那些在时代漩涡中淘汰的东西。本文不但有文学的鉴赏性,更有史学的参考性。好文推荐阅读!【编辑:红尘一莲】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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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红尘一莲        2022-06-08 14:44:58
  这些老物件我是没有见过的,只是从电视上看到过,读了此文,似乎了解了许多。
2 楼        文友:红尘一莲        2022-06-08 14:46:35
  我这里的老物件有石磨,辘轳,铡刀等等。
回复2 楼        文友:璧青        2022-06-08 21:01:02
  嗯嗯,还有很多!
3 楼        文友:小鹿纯子        2022-06-08 21:06:20
  我也纺过线,只不过是玩,仅仅纺过一次。过去的日子,回忆起来,百感交集。写得饶有兴致。
最好的是下一个
回复3 楼        文友:璧青        2022-06-08 21:38:32
  那是个有时代感的活儿,随着社会的进步,后来的人们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了,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也就我们那一代人还有那么一点点怀念,当然,怀念的并不是当时纺线的辛苦,而是经历过的日子。
4 楼        文友:彩蝶飞舞        2022-06-10 20:59:27
  老师的童年老物件,我只见过捣衣棍。
愿做一株野草,简单,自然,宁静,美好。
回复4 楼        文友:璧青        2022-06-13 19:39:37
  哈哈!你还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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